第一百四十六章
隐忍不出，与世无争。
是因为所图甚大么。
顾天泽隐隐抓住了白虞兮对隐流感到不安的来由，但这并不能成为他将这么一名宝贵战力拒之门外的理由。
德雷克博士。
星罗合众国。
还有地竜。
顾天泽很清楚他的敌人是谁，也正因此，他不认为隐流会是他的阻碍——无论隐流到底要谋划什么，都与他这个天外来客没有任何关系。
他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一个过客。
顾天泽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心中已对隐流传人的去留有了定论，但他不急着表露他的想法。
只是合上眼帘，闭目养神。
姑且熬上他一阵子。
这般想着，他于心中观想起了万古重楼。
一步迈出。
他的神魂踏入了这间仅存在于识海中的万古重楼。
意识连接系统。
然后点开了那名迄今为止他仍不知道名字的少女的掉落。
依旧只能选取一份。
顾天泽的眸光掠过一门门功法，一项项技能，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我流》修行感悟上。
这一次，没有“残缺”的后缀。
他选定。
放松心神，将意识沉入幻境。
然后。
他看见了——
少女的一生。
她没有名字，如果说有，那大概是小杂种。
因为她的母亲。
是一名夜莺。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少女到底是谁的孩子——也没兴趣知道。
终日里酗酒，用工厂里的废弃化妆品化妆，甚至几天都难得回家一趟，甚至连她对少女的称呼都只有两个。
一个是杂种。
另一个则是赔钱货。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家，那也是她的妈妈。
在七岁那年。
母亲染病去世，一向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她，形骸干瘪，脸颊凹陷的很深，看上去很是怪异，很是恐怖。
但她却很是平静。
在病痛的折磨下，她没有折腾多久，也没挣扎几下，就像岸上的鱼一般，有气进没气出了。
她死了。
然后第二天，她就逃出了她那个曾经的家。
在娼馆的老嬷嬷前来抓她之前。
在很早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残酷最悲哀的群体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有足够“力量”的弱者。
而很不巧，女人和小孩，都属于这一群体。
夜莺生下的小女孩，更是如此。
她剪掉了自己的头发，装成一个小男孩，混迹在下水道的“老鼠”中。
她偷。
她骗。
甚至抢。
她用尽了一切的手段来谋生。
杰克、戴维、安东尼——
她用过很多个名字，但这里面却没有一个是她真正认可的名字。
直到。
她有一天碰到了一个人，一个独眼的人。
他抓住了她。
抓住了她偷东西的那只手，然后将她带到了……
天堂。
在那里，她可以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
而只要修行一种叫功法的东西。
并且，在那里，她遇见了她生命中的光。
安娜。
她叫这个名字。
是一名一看就知道和她这种人不同的上等人。
温柔、善良、天真……
还有那么点小黏人。
她越是和安娜相处，就越是受到她的影响，就越是不愿意她这份在她看来比钻石还是晶莹剔透、还要美丽的纯真染上别的颜色。
但事与愿违。
这里非但不是天堂，反倒是地狱。
她终究亲手杀死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光芒，杀死了那名带她读书、教会她识字，并总是甜甜的笑着的女孩。
然后成为了我流的真传弟子。
而从那时起，她决定将“安娜”作为“我”的名字，决定代替安娜，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
我流。
是那个收留了他们，并让他们互相残杀的势力的名字。
以我为主，为我所用。
这是我流的理念。
这是一个按世俗道德来说，自私到了极点的势力。
在他们看来，天地万物皆备于我，皆是为我所用的工具。
兵器如是、枪械如是。
就连人也不例外。
这个流派的修行理念可怕到了极点，他们否认了人类的社会性，而专注于个体的“我”，无视伦理，无视道德，甚至也无视法律。
能约束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所以——
叛徒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德雷克。
这是他的名字。
他厌恶武学，厌恶一切传统的东西。
于是。
他挑起了叛逆的大旗。
流派的武者虽强，可再强也强不过军队。
我流。
在叛徒的带领之下，最终覆灭在了军队的围剿之中。
而她。
也成了那个男人所拥有的战利品之一。
更确切的说。
是实验品。
那个人虽然叛出并毁灭了我流，但我流的烙印已深深的铭刻在了他的身上。
他偏执、固执、我行我素。
完全摒弃了大众所认可的伦理道德。
他并没有羞辱她。
更没有讲究师门情面。
他只是将她当做了一个实验品，用以研究武者，用以研究武道的实验品。
因为嫌她的惨叫太刺耳。
他切除了她的声带。
因为嫌她的骨骼太脆弱。
他替她换上了一副金属骨骼。
因为嫌她个人的意志太薄弱。
他切除了她大脑的一部分，让她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一点一点将她打造成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样子，打造成了他心中所认定的，最完美的武者，最完美的兵器。
一具没有自我的空壳。
这就是少女的终末，也是她的一生。
幻境自然而然的退去，顾天泽的意识重新回到了万古重楼之中，作为少女这一生的旁观者乃至亲历者，他的心中有一口郁郁之气始终无法呼出。
但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至少对这位没有名字的少女来说，一切的苦难都已经结束了。
她已经安息了。
已经永远不需要承担属于这个世界的痛苦与灾厄了。
顾天泽轻轻叹了口气。
意识复归本体。
他睁开了眼。
少女的记忆流淌过心头。
德雷克最大的秘密，已被他洞悉。
回安兹塔克。
顾天泽强压下了心底的这个念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门罗，以及隐流的事有必要探一探底。
他以视线的余光看向身后的男人，看向那位隐流的当代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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