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熏鱼和再次离别
女孩儿走了以后，我和大叔默默地收拾好餐厅准备回家，却不小心撞到了蹲在门口的人。外面的路灯太暗，我们根本看不清蹲在门口的人，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在我们的惊讶的叫声中，蹲在门口的身影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冲大叔微微鞠了一躬。虽然在昏暗的环境中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从他僵硬的动作能猜出他已经蹲在门口太久了。
“天气这么冷，怎么不进来坐坐？”大叔又将门锁拧开，招呼着冻得发僵的人进门。，“禾智，你先回去吧？不是还在感冒呢吗？”
我朝饭摊里看了一眼，发现人影已经找了把凳子将自己安顿下来，便有些不放心地询问大叔：“你一个人行么？不是和我一样也在感冒么？可能要待到很久呢。”
大叔摇了摇头：“没有关系的，我已经好点了，而且今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忙活，我一直都在休息，现在是没有问题的。倒是你，赶快回家好好休息吧，如果明天还这么严重，就别过来了，等好了再来帮忙。”大叔拍拍我的肩膀，执意让我回家。
拗不过他的我，虽然还是在担心，又朝餐厅里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裹紧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依大叔的话离开了饭摊。
我走后没多久，大叔转身进了屋，看着那个落寞地坐在饭摊里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要不要喝点酒？”
身影对大叔的话无动于衷，他只是坐在那里，偶尔抖动两下肩膀。
大叔从货架上取下常喝的白酒，又拿了两个玻璃杯子，倒了一些进去，把其中一杯递给了眼前的男人：“喝一口吧，你在门外待太久了，喝口酒暖暖身子。”
男人终于接过大叔手中的杯子，仰头闷了个干净：“好辣啊。”他砸吧了一下嘴，脸庞带着眼泪，但如果说是被酒辣出的眼泪，这眼泪又未免太多。
大叔从冰箱里取出冰箱里的熏鱼，“啊，太好了，上回朋友送来的下酒菜我们还没有吃完。疙瘩汤已经没剩多少了，只能吃点下酒菜凑合一下了。你明天不上班吧？”大叔一个人一边摆着桌子一边絮絮叨叨，像是把刚才从女孩儿那里听到的消息都忘掉了一样。
没错，这个蹲在门口的身影就是刚才那位女孩子的男朋友。
男孩儿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神看着大叔：“我之前被公司辞退的事情，您刚才应该听她说了吧？”
大叔看着他，又给他倒上了一杯酒：“未来有什么计划么？还在找工作？她可不希望你颓废下去啊。”
“我是快撑不下去了。”男孩儿像上回一样用手捂着脸，眼泪簌簌地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那也得继续撑着啊！”大叔慢慢喝着杯子中的酒。
男孩儿坐在对面想再一次闷干杯子里的酒时，大叔抬手阻止了他：“吃点熏鱼，一直这么喝可是很容易喝醉的。”
“喝醉了也就不会那么想她了吧？也不会觉得自己失败了吧？”他笑着，也流着眼泪，不顾大叔的阻拦再次干了杯子里的白酒，“酒真的是太辣了。”
大叔执拗不过他，只得先收起酒瓶子，给男子加了几块熏鱼到他面前的碟子里，“先吃掉盘子里的鱼，喝酒的事情不着急。我今天可以慢慢陪着你。”
男子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只是低着头坐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大叔也不恼，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缓慢地吃着面前的熏鱼。熏鱼从冷藏室里拿出来有些凉，不同于清蒸鱼软糯的口感，熏鱼更加富有嚼头，配合着熏鱼甜甜的味道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大叔慢慢嚼着嘴里的熏鱼，眼睛不时瞟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子。
室内的温度把男子脸上的眼泪蒸干了，他搓了搓已经干燥的面颊，脸上全是颓废和困倦的神色：“我真的是太失败了。”他小声说道。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大叔毫不避讳地附和着，“但是谁又能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不光是明天，很久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连我这把老骨头都猜不到。所以现在失败的话，也不代表未来不会变得美好。”
男子听完大叔的话乐了起来，但无论是从表情还是从音调都不像是在笑，从某个角度看像极了刚才还在饭摊里哭着的那个女孩子，有同样带着苦味笑容和一样听起来非常难过的声音。“您不用拿这种话来激励我。她能离开我，也是看透了我们的未来吧？我始终是无法达到想要的目标，太难了，真的太难了。”男子眼中现在只剩下了绝望，“我能成功也只是梦吧。”
“你能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应该是很早就在外面听着了？”大叔用筷子敲了敲男子面前的碟子，还是没有放弃让男子好好吃掉碟子里的熏鱼。
男子沉默不语，看来大叔确实猜中了。
“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会来这里？”大叔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她告诉你的？还是你打听的？”
“她，是她说的。但是不是直接说给我听的。”男子终于开始说话，也开始吃起了面前的熏鱼。一开始只是小口的吃着，但是很快便大快朵颐起来，看起来应该是饿了很久了。大叔看男子的眼神有些心疼，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之前朋友送的讲好的小排骨出来。拿出来的那一刻，大叔看小排骨的眼神有些舍不得，但是看见男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干脆心一横地拿到了桌子上（这可是之前大叔一直留着舍不得吃的下酒菜）。
“不用着急，我这里还有排骨呢。”看着男子终于肯吃东西了，大叔拿起了白酒重新给男子倒了一杯。
男子这回倒是没有记者端起酒杯，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鱼了。”
大叔把小酱排骨的盘子推得离男子又近了一些：“你其实可以很早就进来的，没有必要一直蹲在墙外。如果我们知道你一直蹲在那里，肯定会让你进来喝热汤的。这种天气在外面待那么久，会冻坏的。”
“我知道她说那些话是想给我听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不想让我担心，也不想让我有负罪感。”
“他确实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她想你能冲出现在的困境，而且她也一直坚信着你能冲出困境。”大叔出言安慰着，虽然他知道这些话现在对男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男子摇着头笑了笑，拿起酒杯斟酌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他拿起酒杯又放下，反复了几次之后他最终还是把酒杯搁到了一旁：“但是她已经没有信心陪着我走下去了。”
大叔默默地看着他，不着急地听着他接下里要说的话：“而且，她真的是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这里了。你不是好奇我怎么能这么凑巧今天也来到这里呢？虽然她没有亲口对我说，但是她托了朋友间接告诉我。”
男子有些无聊地开始玩着自己的手指：“你也知道我被公司辞退的事情，我们公司今年效益特别的糟糕。要裁减掉一大批的员工，只是这些员工中中没有她。公司知道我们的关系，考虑到我们的现实，所以那次裁员的时候，公司没有踩掉她，毕竟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一个女孩子突然间没了工作，再去找的话也是很吃力的。而我一个大小伙子，再不济还可以去工地什么的做体力活。但是您知道，我们之前两个人都有工资的时候生活都已经很困难了，现在少了一个月的工资就更无法维持生活了。她在和我交往之后断绝了和家里人的来往，我的失业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房东给了我们最后通牒，如果再交不出房租，第二天我们就会被赶出地下室，露宿街头。那条短信成为了压垮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天，看着短信，我们两个坐在公司大楼的休息室里都没有说话。当天晚上，她提出了分手，就是那天她哭着跑出去，留下了我们两个人的饭钱。”
“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的话确实不能再谈爱情了。”大叔也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我今天吃了感冒药不能喝太多的酒。但是我能陪着你聊天。聊聊天的话，您心里能好受一些。”
男孩儿重新拿起了酒杯和筷子，脸上却依然维持着一开始的苦笑：“我倒是挺高兴她能回家的，跟着我太苦了，我舍不得她再跟着我受罪了。您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她今天为什么回来这里的么？”
大叔抬起眼皮，露出疑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男子再次苦笑起来：“她托朋友告诉我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永远离开这座城市了。她前两天向公司递了辞呈，说了自己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好心的同事给我发了短信，希望我能送送她，终究是一段感情。可是我知道，她并不希望我的出现。她只是托同事告诉我她的决定，但是道别，对我们两个来说太艰难了，就像是失败宣言。就算是永远不再相见，也要守着我们两个在这段感情中的尊严。他不想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同样，她也不想让你觉得愧疚。”大叔看着男子，“毕竟她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你愧疚呢？”
男子点了点头：“所以她在离别的时候，对您说未来的她会很好很好的。她早就猜到我也会来到我们两个人一下的第一个印记。在这里开始，所以也会选择在这里道别。我们就能够听见彼此这里面的声音。”他指着心脏的位置，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再次泛红，但是没有哭出来。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整理好了情绪，在抬头的时候他像那女孩儿一样笑了出来，笑的很纯粹却依然带着苦涩：“她递交的辞呈里向公司推荐了我，希望在她离开之后，公司还可以把我聘请回来，虽然不是原来的工作，但是起码能给我生活的希望。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我。”
大叔张了张嘴，却发现此时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子轻轻拿起酒杯放到嘴边喝光里面的白酒，然后把杯子放回了桌上：“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我得珍惜她帮我争取到的机会。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来大叔这里吃饭了。”
“并不是害怕触景生情。”他连忙解释道。
“是因为公司搬家了吧？”大叔点燃了一根烟，又递给了男子一根，但是男子摆摆手拒绝了。
“他们应该也来这里吃过最后一顿饭吧？毕竟现在公司里的大家都是一贫如洗呢，只能到大叔这里打牙祭。”男子搓着手窘迫的笑了。
大叔点了点头：“虽说确实是在我这里吃的最后一段饭，不过是托你的一位同事打包带回去的。他们也舍不得和我说再见。不过也是他告诉的我你们公司投资失利的事情，看来这次投资失利对于你们每一个人都影响不小呢。”大叔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哀叹命运的残忍安排。
男子在这时却摇了摇头：“即使公司没有破产，我也不认为她会留下来。如果没有破产，我也至多只能保住工作，但是能挣多少钱又有谁知道呢？我们的生活还是会被工资，房租，和其他要花钱的事情困扰着。她为了我已经很久没有买新衣服，也很久没有看电影了。现在我真的连希望都给不了她了。但是她却还是留给我了一个希望，不过也仅仅只是能够活下去的希望。”男生放下了筷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正好凑足了十元，捏着钱的手指骨瘦嶙峋，“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您这里吃饭了，不能拖欠您的饭费。”
大叔却把钱推回给了男子：“你的饭钱那个女孩子已经替你付过了。她在我这里没有待太久，应该也是心疼你在外面冻着吧。”
男子的手指在停留了几秒钟，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快速把一把零钱装进了衣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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