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密谋（3）
吃过晚饭的楚天成，在露台上收衣服。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苏小小瞥一眼，心里对那些衣服起了怜悯，入夜空气回潮，衣服应该又染了些潮气，还是应该下午收进来的。其实她下午已经收过一次，但，又不得不挂回去……
今天是小小病假的最后一天，她望着住了五天的地方有点舍不得。环顾四周，想找点能帮他做的事。怎奈家里实在太整洁，没事做。地板天成昨晚拖过，桌面他也擦得很干净。厨房的杂物被他封装入盒，摆得整整齐齐，简直可以写入ISO9000的质量认证体系。再打开冰箱，苏小小咂舌，活脱脱摆在商场出售的宣传模板。
踱步到露台发现他昨晚晾晒的衣服未收，一喜，总算找到一样可做的事。一件一件取下来，收到最后一件，手一滞，那是一条男士的内裤。苏小小一丝脸热，没收。抱着其他衣服进屋，一琢磨，不对，回头天成发现其他衣服都收了，就单单那件不收，一看便心知肚明，多尴尬。无奈，她又将衣服依次挂回去。要是那些衣服会说话早得开口骂她了，真是吃饱了撑的。
“笑什么呢？”楚天成臂弯里一堆衣服，关合推拉门时，看她一眼，“今天的访谈说相声吗？”
苏小小噗嗤笑出来，“哥哥可真逗。”
“你才逗，”楚天成趿拉两步到她身边，揉揉她的发顶，“到底笑什么？从我收衣服开始你就一直傻乐。”
这种小心思她自然不会说，岔开个话题，“天成哥，我明天要回公司上班了，晚上就不过来了。打扰你挺多天。你看我伤口的结痂都退了。”
楚天成心口微微一酸，舍不得。他说过住到伤养好，那不过是个婉转的说辞，她却当真了，“不打扰，你想住就住着。”
苏小小一笑，“你这儿不方便，我们公司的厂班车都不在你家附近停靠的。我家楼下走几步就是班车停靠点，所以我当初才租那片的公寓。”
“我开车送你到班车停靠点。”楚天成还想争取一下。
“哎呀，那多麻烦啊，如果赶上你值夜班呢，那么早你都没下班呢。”
听那意思，以后在一起了，还得出去租个靠近厂班车停靠点的地方住？这话天成咽回肚子里，这孩子想走，理由可以找出一箩筐，他无奈，等将来给她买辆车吧。楚天成默默回房间收拾好衣服，陪着她看电视。
小丫头缩在沙发一角，抱着个靠垫，望着他，“上次说的那个封堵工具做的怎么样？”
楚天成揉揉眼睛，这两天他戴了很长时间的放大器，摆弄微小的机构，眼睛酸胀，“还在做，的确不容易。等弄好，装在动物身上测试，看看效果。”
苏小小一眼就瞥见他红了的眼角，一丝心疼，拉住他的手臂，“别揉，越揉越充血，滴两滴眼药水，早点休息。”
楚天成就着她的手一下就蹭到她身边，“小小……”
“嗯？”苏小小换个频道，不想看磨磨唧唧的电视剧。
“你的房租一个月多少钱？”
“一千。”
“不便宜啊。”
“对啊，我喜欢那装修，之前是个小姐姐的闺房，她嫁出去后一直舍不得租，是我一个同事介绍，她才租给我的。其实一千她真没多收，现在的房价见天长，我住了三年她也没长过一分钱，因为她说我很爱护。”
“那如果能省下这些钱，你不是可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楚天成笑。
“衣食住行是最基本的，怎么省啊？”苏小小还在切换频道，一个能看的节目都没有，除了广告还是广告。
她没明白他的意思，这傻孩子，住我这里啊，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他没敢提，显得他用心不纯。
“你说这琴要是不常弹会不会跑音？就像电器许久没用会失灵。”
“怎么会，”苏小小一笑，“这可不是电子元器件，久了会失效。鼓浪屿的钢琴博物馆里，哪架钢琴不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一样音色纯正。真幼稚！”
“……”幼稚？！你才幼稚，这么明显的话还听不出来。
苏小小将遥控器一撂，浅浅打个哈欠，“都不好看，我睡觉去了，明天还要早起。”
话一出口，突然挺不好意思，自从第一次睡一起，每天晚上他都有各种小花样将人拉到主卧。虽然都是规规矩矩的，但这其中的意味……特别是今天清晨，小小难得如此早醒，身后是天成，模模糊糊还在睡，贴得近，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心一跳，脸都红了，忙伸手拉开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楚天成睡眠浅，一下就醒了，晨起的反应遮不住，很是尴尬。意识到他清醒，苏小小不敢动了，合上眼睛，继续装睡。好在他迅速就起身，去了卫生间梳洗。一想到这情形，苏小小红了耳尖，她也不懂，那只是男人的一种无意识的生理反应。
小小快走两步，扔下一句，“我住客房。”
身后传来一声，“好。”
他没拦着，她挺意外。洗漱完毕，小小往床上一躺，摸着黑，和施思有一搭没一搭的发信息。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枕头被塞在她的枕头边，被角一掀，一具温热的身躯已经挤进来。
苏小小惊道：“你干什么？”
“你不是告诉我睡客房吗？”一只手臂搂着她，声音懒懒的，有些含糊。
“……”
*
手机在安如白大褂的口袋里震一下，她还在问诊，待患者走后，她掏出来匆匆看一眼。
——如果你还有兴趣合作，这周末有机会。
安如一惊，忙回复
¬¬——七点，老地方。
这个安如说的老地方是一家有浓郁民国风情的小酒吧，开在老城南的一片整改后的古街内，安如到的时候，下着蒙蒙细雨，江南的深秋本就阴冷，再被雨水一淋，透心的寒气，进了店内又被热气一激，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往店里扫一眼，发现严樾已经到了，在抽烟。见到她来了，随手便把烟掐了。
安如入座，要了一杯黑咖啡，没和严樾寒暄客套，直接就问出来，“什么机会？”
“地产业的酒会。”严樾也不绕弯子，“我看到了主办方给的客人名单，苏华实业今年有三人出席，其中一人就是楚天成。”
“天成？”安如惊讶不已，“他和苏华有什么关系？”
“他父亲应该是苏华董事长的旧交，但至于为什么请他我不清楚。”
“那计划呢？”
“凑齐人，演场戏。”严樾一笑，将谋划说出来。安如听完还在心里盘算时，就见他的手伸过来，再撤走时，桌上留一个小瓶子，茶色的玻璃瓶子，没有任何标签。
“这是什么？”安如一惊。
严樾冷冷一笑，“你想演得真，这个可以帮你。”
安如懂了，缩紧瞳孔盯着那瓶子，“那也给小小留一点。”
“不！”严樾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安如突然盯着他。
严樾冷漠地看安如一眼，他从来没打算在苏小小身上犯下原罪，也从不舍得真的伤害她。他想要的是她的心，她给的感情，“小小个性强，不能如此。如果安大夫有把握能将戏演好，这药也用不着。”
安如心抖一下，把握？清醒状态的楚天成能乖乖顺从自己，按照严樾的安排一步一步走下去吗？按他的个性，就算亲见了他二人的暧昧，也绝不可能转而投入她的怀抱。那回头苏小小在他面前一哭一撒娇，一样把他哄回去。只有让那丫头看到他的三心二意，才能加深误会。
安如伸手抓住了瓶子，紧紧攥一刻，突然敲在严樾面前，“这事你来做，剂量你控制。你若伤了他，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怎么，安大夫怕了，想甩包？”严樾嘲讽一笑。
“不，你错了，就算将来天成知道，他也绝不会去揭发。”揭发就等于将她卷入丑闻，他会于心不忍，“我在他跟前，无法寻到时机，你去做，他防不胜防。”
好个防不胜防！严樾盯着安如，当初的自己也是防不胜防。那时的他每次见到赵芝枚还会微微紧张，吴氏董事长，凌驾的气势和犀利的目光，像铺呈开的鱼网，让他想逃却逃不掉。他还清楚记得那一晚……
赵芝枚没回府邸，留宿酒店，晚间点了夜宵。刚好那天他在大堂当班，她便让他亲自送去。他推着酒店的送餐车，一路往她的休息室走，期间还因为紧张，在电梯里正了正领带，到了门口，又微整一下西服的衣角，才按下门铃。
他原以为开门的会是她之前的林助理，没想到竟然是赵芝枚本人。她已经脱了正装，穿一件真丝的睡袍，黑发打着卷，松松扎住发尾，比平时柔和几分。三十八岁的她肤质细嫩，看起很年轻。赵芝枚一侧身，让他推车入了客厅。他将点心和汤羹一一摆在茶几上，铺好餐巾，放下羹匙，起身，一抬眼才发现她正盯着他，目光似乎带着穿透性，忽就让他微微窘迫。
“赵总请慢用。”他礼节性客气一句，推了车要走。
“你等等。”
他脚步一顿，一丝犹疑，“赵总还有事？”
“坐吧。”
他却僵着，不确定。
赵芝枚先在沙发上坐下来，很随意，一指近旁的位置，示意他也坐。
待他坐定，她微笑开口，“你是学金融的，又是名校毕业，留在美国不好吗？为何要到我们酒店当大堂经理？不觉得屈才？”
他淡淡一笑，“华尔街从来不缺人才，我虽名校毕业，却也毫无根基，自知在那儿发展空间有限，就想回来。何况吴氏实力雄厚，在业界享誉盛名。能进吴氏是我的荣幸。”
赵芝枚轻捻着指尖，突然笑起来，“你年纪轻轻，却很会打官腔。”
他有些局促，这话他没办法接。
“吴氏也重人才，像你这样的人才在大堂当经理可惜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当我的助理。”
他震惊，进入吴氏不到半年，一下被拔到这么高的位置，肯定不会是因为业务能力。
看出他犹豫，赵芝枚面色又温婉两分，“林助理会带你一阵子，不懂问他，这不会比金融难学的。”
这话说出来，他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能道谢，“多谢赵总抬爱。”看起来今晚这通夜宵是特意安排的，可事情却远比他想得更复杂。
“那庆祝一下，当是我们合作的开始。”她将茶点推给他，还从酒柜取了一瓶香槟，亲自为他倒了一杯。
之后的事在他的记忆中是模糊的，他只记得落地窗外维多利亚的夜景，璀璨得飘忽不定，只记得她渐渐靠近，气息温靡，言语撩人，手指绵软，一股股难以控制的欲望充斥着四肢百骸。行将踏错的一步，将他心底的信念击得粉碎，一觉醒来，才知道将来的路越发难行……
严樾伸手握住了药瓶，目光始终盯着安如，“只要你将来别后悔。”
“恐怕该后悔的人是他，不是我。”
严樾冷冷收回了目光，这语气真像赵芝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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