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邻家妹妹
苏小小从医院出来，四月初的晚风凉意未退，她心里却透着暖意，掏出手机忙拨通了赵世勋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小小就饱含深情地叫了声世勋，然后还不等世勋开口，就献宝样地把房子的事说了一遍，她一个劲地计算着首付款和利息如何如何值当，说到最后她才反应过来为何越说越没激情，原因是电话那头一直没互动，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小小，”赵世勋勉为其难地开了口，“这事等我回去再定吧。”
“为什么？”苏小小惊讶，之前他们不就因为房子的问题才将婚事耽搁至今嘛，现在峰回路转了，“世勋，我刚才可能说得太快了，你还没听明白吧，这是人家特许的优惠，过了这村可真就没这店了，我想尽快去签合同，你手头不是还有几万块嘛，加上你的出差的津贴和我的……”
“小小——”赵世勋好像一丝倦意地打断她，“让我考虑考虑，……，我还有事，以后再说。”
“好吧，不过我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苏小小没想到赵世勋会如此淡定，他的反应与她想要的相距甚远，就好像他们之间现在所处的距离一样遥不可及。
苏小小挂了电话穿过医院的广场慢慢走去车站，这人有些不太对劲，其实吧也没什么不对劲，世勋一贯看不起她那些冒进的想法。他本身是个保守的个性，就连追她也追得毫无激情，无非就是相邀去吃个饭，相约上个自习，偶尔逛街拉拉手。最浪漫的事也不过是看了场学校大礼堂放的老影片《罗马假日》。交往两年多，恋人之间早该发生的冲动出格的事却在他们身上一样没发生。这个不能怪世勋，说起来是小小的责任。每每世勋想亲近些，她都能适时地逃避或打压下去。并不是说她真那么保守顽固，只是觉得没有水到渠成的感觉，或许潜意识里还有一点隐隐的排斥。长久以来她有一个梦，那个梦里的身躯和世勋有太大的差异，她记得那份紧紧地相拥，虽然时隔多年，可她一直固守着那片禁地。哪怕只是一双手臂，一个胸膛和沙哑干涸的声音，却真真实实地牵动魂魄，因为那是人性最脆弱的时刻所表现出的坚定。
而让她想放下头脑里固守八年的秘密打算彻彻底底接受世勋时，他就出国了，就连想作奸犯科都不成。这事的起因是由于她颈上的项链在忽然遗失了，她挂了七年，就如同他陪伴在身边七年，激励着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D大，又以同样优异的成绩毕业，并入职到一家世界知名的跨国企业工作，所谓无惊无险。发现项链丢失后，小小一度失魂落魄，这是他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从此她便彻彻底底失去了和他的联系。不是小小迷信，项链消失的那一刻，她感觉老天爷都想让她别心存侥幸，没有人能活在童话的城堡里，等着一个白马王子踏遍千山万水的团聚。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抗争，她不得不屈服，等他回国就结婚吧，谁都能过，为什么自己不能过？可不曾想那个先失去热情的人竟然是赵世勋。这样也好，负罪感更小些。
楚天成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在广场上缓缓而行的小小，简单的短外套，洗白的牛仔裤，本就单薄的背影，被路灯拉成了纤长的影子。她如果还活着，是不是也刚好到了这花一般的年龄？夕夕啊……楚天成痛苦地闭上眼睛，虽然多年来一直没了她的消息，但他却始终不相信她已经离世，直到一年前确实的证据摆在了眼前。
得知消息的那天，他沉默地站在法克大学附属医院的休息室，落地窗外，晴空万里，水洗般透蓝的天却空泛得铺天盖地，一阵一阵的心悸几乎令他窒息。第一次他有了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难受到了极致原来是干涸无泪的。他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生活的希望好像一把细细的沙在岁月中静静流逝了……那一年，他根本不敢去想今后的路，用光了积攒的假期四处游历，可换来的决定是回国，因为无论天涯海角，如影随行。既然躲不开，也只好面对，何况他也不想再辜负安如。
小时候的零星碎片像火柴划出小朵小朵的火花摇曳着闪现。那时候住军区的大院，谁家有个动静，必然牵动左邻右舍。简叔叔家生了个女娃娃，全院的人都去看望，他和妹妹跟着妈妈一起去凑热闹，那年，他七岁。妈妈拼命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去碰襁褓中的娃娃。她刚过百天，乌溜溜的大眼睛占了小半张脸的感觉，直愣愣地看着他。他听阿姨说过了百天的宝宝已经会认人了，所以不让生人抱。他朝她做鬼脸，伸根手指在她眼前晃悠。哪知道宝宝竟然咧嘴傻笑一声，还伸手去抓他的手指，抓住了就不放，一根一根的小手指绵软的像蚕虫，绕紧在他食指上，湿腻腻的暖。一屋子的人都笑开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嘴多的大婶调侃着说，‘天成，给你做媳妇，你抱回家养着去’。他真伸手去抱，妈妈忙拉住他，怕他伤了宝贝。阿姨受了怂恿，轻轻将宝宝放在他手里一试，没想到之前那个认生的宝宝眼睛盯牢了他的脸，没哭没闹，还伸出小手在他衣襟上抓挠。
“哎呦，瞧这两孩子，多有缘分。”大家起哄。
“宝宝喜欢我。”他很得意，“她叫什么名字？”
“你叔起的名，叫简夕，说什么‘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那个年代的军人都是豪情万丈的。
“夕夕，”他叫她，看着她在他纤细的臂弯里咧开了嘴，哼呀一声。所有人也都跟着哄笑。
“天成，是喜欢你妹妹还是这个小妹妹？”
“都喜欢。”
是啊，我都喜欢，可惜两个人都离世了……，快十年了吧，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悲凉。如果生命里有那么一个人曾让你对生活充满渴望，当她离开时，坍塌得就不只是你对生活的憧憬，甚至是整个精神的支撑。那种无力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是怎样的心慌失措。
楚天成恍如隔世般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苏小小，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火光，摇曳在这些年空空落落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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