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踪缥羽客
“季大公子，说说吧，本来自认修炼无门却一朝点金的感觉到底怎么样？”任浮休双手环胸斜眼笑道。季瑀却是拧了拧手腕看都不看他。
“这里应该就是外门藏经楼掩日定龙阵的阵眼吧。”列冬蝉问道。任浮休点了点头。
“当年那小子本事卑微，公子我看到了一点未来的事情，于是便借了一丝先天赤气给那小子，要不然他还镇不住那条小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也靠那条蛟创出了点名堂。现在这丝神气物归原主，想必他也不会说什么。”
“那可未必。斗米恩担米仇，他当时只是不知道你是谁而已。你现在收了这丝神气，他虽然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想必他在心里面早就把你祖宗上下都给骂了个遍。”列冬蝉冷笑道。
“那又怎样？反正那缕气又不是落在我的口袋里，矛头又不会指到我头上。不过，你觉得他敢吗？”任浮休双手交叉捧着后脑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说来说去，冤大头还不是我？”
“小铲子啊，这账不能这么算。有句话叫做虱子多了不怕咬。你都这幅德行了，还怕那小子找你麻烦？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毛头小子也该长大了。“
列冬蝉听了这话后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
“想当年.....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列冬蝉重重的叹了口气。
“小铲子，我要走了。”任浮休笑道。列冬蝉则睁大眼睛看着他，之后便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啊。”任浮休感叹道。
列冬蝉则是背对任浮休，拉着季瑀就要往回走。季瑀不解，但也任由列冬蝉拉着他。任浮休看着二人的背影则是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当年那个驴脾气，两言不和便说走就走。”说罢，任浮休周身散发出点点红色火花，当季瑀和列冬蝉没走几步之后，原本已是暮气沉沉的满天星辰便如回光返照般散发出璀璨光芒。季瑀回头看去，任浮休已然不见了。列冬蝉并没有回头，而那些星辰似乎是在为那浪荡公子送行一般，星光如海，潮起潮落。最终，所有的星辰都汇聚到一点，之后轰然湮灭。
如同皮影戏切换画片一般，在那片星空消失之后，季瑀看见黑暗迅速褪去，脚下却已是实实在在地踩着一方青石板，而周围却空荡荡一片。列冬蝉指了指前方，一道螺旋向下的木梯出现在二人面前。
.............
在季列二人刚下木梯之时，那道梯子便如一阵青烟般消失不见。
“那梯子是比较低级的一种精魅。就和你听到的评书里面的一样，某个读书人在进入在进京赶考的途中，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一间华美的大房子。热情的主人邀请他住一宿。结果第二天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处身之地不过是一间破庙，这些说道就是精魅。老物件有一定的概率会产生精魅，而那些畜生野物修炼时间长了也会变成精魅。“列冬蝉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季瑀点了点头，可以去忽视列冬蝉语气里的那丝黯然，当下便走向自己的身体。
“我该怎么回去？还有，刚才听你掰扯了那么多，到底什么是归虚？”
列冬蝉笑道。“归虚并不是归墟，不是死亡的意思。你只知道人有三魂七魄，但你知不知道人还有虚神这一说？当人死后，三魂七魄会迅速并强制性地前往地府，而虚神嘛。传言，在人界之外还有一个虚神界。你可能经常会听老一辈的人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而虚神，其实则是和命以及运相关联。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要先在虚神界被安排自己的未来命运。你将来是王侯将相，还是凡夫俗子，亦或是爱上谁，恨上谁，其实早在虚神界里都已被早早地安排好了。虚神就如同是一个人的标签。另外，还有一个词叫做表里不一。一个人外表看上去和和气气的，有可能心里住着的却是个杀人狂魔。虚神，也是一个人的潜意识。“季瑀听完这些话顿时感觉云山雾绕的。
“算了，这些东西你早早知道也还好。你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列冬蝉眼神复杂地看着季瑀。
“现在把你的手伸向你的身体，快点，时间要不够了！”列冬蝉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立马催促季瑀。
当季瑀把手伸向自己身体时，突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吸引力从指间传来。回过神时，已不再是那片灰白世界，他突然感到有些不习惯。
“你现在修为尚浅，虚神不能离体太久，不然虚神涣散，你就不再是你了。”季瑀听完这话背后冒了一大片冷汗。
“呼嗷.......“还没等季瑀安定下心思，一阵阵吼叫声从二人头顶上方远远传来。那叫声如同狮虎，又如金铁交击。季瑀顿感自己如同一叶无根浮萍，大风已起，潮水翻涌，摇摆不定，危在旦夕！而脚下地地面也开始缓缓倾斜，书架随着地面移动，不少典籍被震落在地。
“季公子，你怎么样了。”季瑀听见另一侧的呼喊声便赶忙跑去。只见此时谢九思已被一个书架压在地上，但两只手却是拼命地护住掉落在一边的小书箱，防止其被另一边即将倒下的书架给压坏。
“这个书呆子！”季瑀心中暗骂，但还是赶忙上去搭手。
“季公子，太好了，你没事。”谢九思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季瑀吃力笑道。
“季公子我没事。这些书很重，你一个人搬不过来，你赶紧先逃难，仙家的藏经楼总不至于因为那些声音就被震散。你出去后再想办法叫人帮忙就行。”
季瑀一愣，心道这谢九思莫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当下却是面色不显，一把拉住谢九思的双手。这时，他顿感头顶神庭穴部位一道热意如同瀑布一般顺着血管流泻而下直通足底，全身上下好像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季瑀大喝一声，双脚一沉，腰间使劲。随着一阵“哗啦啦”的书籍散落的声响，季瑀一把将谢九思给拽了出来。
“唉，季公子，你.....“劫后余生的谢九思看着季瑀有些懵。他实在是想不出瘦削的季瑀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愣着干什么，呆子，还不赶快跑！”季瑀一边说着，一手抓着书箱背带，一手拽着此时有些懵的谢九思往楼下直冲。待到二人离开藏经楼后，才发现此时的空地上早已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衣着不同的少年们。
此时，那些少年们都呆呆地看着天空，季瑀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清澈蔚蓝的天空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浑黄不清的水面，其内各种异兽翻滚，那条千丈巨蛟此时已经从水面探出头颅咆哮不停。
“呼嗷......“伴随老蛟吼声的是一道吹向少年们的无形气浪，就连周围的浑黄的色彩都因为那道气浪而变得有些扭曲。此时季瑀可以感觉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周围的那些少年们大多也是个个面色涨红。周围的空气如铁凝一般，一种无形的压力正飞快地从天空向人群袭来。季瑀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和绝望。
“孽畜，尓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红色身影如同大鸟一般从人群上方略过。等他悬空站定时，季瑀才发现是当日在那羽化天宫中对自己出手的那位红袍希夷。
“贼心不死。”红袍希夷冷冷笑道，而那与红袍希夷对峙的巨蛟，巨蛟在看到红袍希夷后，那对如沧浪屋舍般大小的双眼则流露出一丝不屑之意。
突然间，青色巨蛟率先发难，只见其怒吼一声，那道大江翻滚骤急，无数猛兽似乎是赋予生命一般，纷纷跳出水面，向人群急急冲来。
“小道尔。”红袍希夷冷笑一声，随即背负双手。只见其背后红芒闪烁，一只麒麟在其后背衣物处昂首长鸣。于此同时，其脚下一丈方圆卷起点点火星。在那些火星升腾后，则又变成无数大小不一的各式猛禽异兽，齐齐向那些浑水猛兽冲去。电光火石间，不下千只猛兽和异兽相撞。
“噗呲...噗呲.....“每一次相撞都如同淬火一般，升腾起大片水雾。不过片刻，那些鸟儿和猛兽齐齐消失，只留下半空中萦绕不去的雾气。
“怎么，你这畜生被镇压了这么多年，现在连个后生都奈何不得？”红袍希夷嗤笑道。那条青蛟似是被激怒一般，将头颅高高扬起。这时，那条青蛟眉心处浮现出一片金黄光芒，在青蛟的哀鸣声中，其腰间血肉鼓胀，随后破开，一堆犹带血肉的两张方圆大小的浅红色肉翅生出。之后，它的身体各处逐渐浮现出一片片土黄色的光点。
在种种变化结束后，青蛟怒吼一声，腰间肉翅大振，随后便如同一道青色闪电般直冲云霄。此时那些浑黄江水如同被煮沸一般，升腾起大块大块的云朵，而在那些云朵内则隐隐可听见猛兽咆哮声。
此时天色骤然变暗，那些江水很快全部蒸腾，化作一片方圆足足百里如浓墨一般的垂天乌云，之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天地顿时阴沉一片，如同一艘风雨中的孤舟摇摆不定，即将坠入海中。
“卢奉，你干的好事！“陆留渊在空中一声暴喝，此时，三道流光闪过，那几位希夷尽皆到场。
“铛铛铛.......“与此同时，从羽化天宫处传来了八道钟鸣声。
“这与我有何关系？掩日定龙阵莫名松动，给这孽畜逃了出来。这畜生被镇了几百年，必是积累了滔天怨念。脱困之时，定要屠戮我沧浪门人，这与我激怒它与否又有何关？”
“师妹，紧要关头，切莫和师弟升起争端，当下之急则是联手抗敌！”
“晏宜春，你总算说了句人话。”卢奉笑道。
“嗷吼........“阵阵吼声从乌云上方传来，乌云上闪过若隐若现的雷光。但与此同时，乌云之上也传来阵阵钟鸣声，又如仙门大开，天公奏乐。霍然间，一道如同房屋大小粗细的紫色雷电朝卢奉劈来。闪电如同正午阳光一样明亮刺眼，原本阴沉沉的天空竟是大亮一片。卢奉瞳孔一缩，但他，晏宜春，以及那女子希夷这时被一道庞大气机锁定，好似头顶有千重大山压着，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芒离自己越来越近。正当他心生绝望，只见一道瘦削黑影瞬息之间挡在他面前。
“陆留渊，你......“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那道闪电即将劈到众人之时，只见陆留渊那身黑色道袍散发幽幽黑光，一只巴掌大小淡蓝玄龟从纪砅背后透衣而出，对那天空也不敢示弱地闷吼一声，之后便如游鱼入海般在众人身周飞速绕过一圈。光圈慢慢变大，不消多时，便覆盖整个广场。
“轰.....“闪电到来，一道巨大的气浪将广场少年吹飞，四位希夷处却烟尘一片。不消多时，烟尘被小雨化去，只见一层淡蓝色光幕在众人身边亮起，如同蛋壳一样将四位希夷以及广场护住，光幕上一层层龟甲纹路若隐若现。而那道闪电却如同刺到一块坚甲一般，只能在陆留渊身前一丈处停留。在季瑀视角看来，此时的陆留渊便如同站在一条紫色的宽阔瀑布之下，任由其冲刷。
“咔吱咔吱....“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几位希夷处传来，季瑀定睛望去，只见闪电正在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慢慢破开光幕，而那淡蓝玄龟游动越发迅捷，很快便成为一条蓝色光带，而随着外部光幕的一点点破碎，内部很快却又生出新的光幕，那道闪电竟一时奈何不了陆留渊。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卢奉此时周身一轻，赶忙抬手。只见其红衣绽放鲜艳光芒，跟玄龟一般大小的麒麟也从其背后透衣而出，在众人周身旋绕。
“这畜生有一丝应龙血。应龙为龙中最贵者，是鳞类尊长，为行云布雨之神，更是昔日中央钧天的护国神兽，自然厉害至极。昔年蚩尤与黄帝相争，若无应龙庚辰从中协助，结局如何还不得而知。还好时间久远，那丝应龙血时至今日，神力已极为稀薄。若不然，我等早已化为灰灰。”陆留渊额头冒汗解释道。
“还好师弟掌沧浪水脉，对这天地水气有所抵抗，不然刚才那一下，必会让我等葬身于此。”晏宜春此时也赶忙抬起双手，让其背后一条青色小龙生出光圈。
“晏宜春，为何你掌青龙相印却也无法对其进行抵抗？”白衣女子一边问道，一边也放出背后金白小鸟。
“陆懿，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想到还真是这样。虽说同为龙种，但应龙也为龙族至长。除了神话中那钟山山神烛龙不惧之外，其他任何龙种见其都会心生胆战，更别说是仅仅执掌一方青龙印的腐儒了。但陆九渊那小子又不一样，他掌的是玄龟相印。当年应龙画地，玄龟开江，两者共力交融。陆九渊持玄龟印自然对其可略作抵抗。“卢奉嗤笑。陆懿狠狠剜了卢奉一眼，当下却也没说什么，只得专心抵抗这煌煌天威。
四位希夷合力组成一块四色光幕，此时其内四象各分方位站定不动，光幕越发坚实。于此同时，整座山峰震动不停，一座覆盖了整个山体的大阵浮现，发出血红色光芒，也从中稳固那块光幕。在淅沥小雨中，那块蛋壳一般的四色光幕和那道雷霆碰撞激起无数烟云，整个广场白气一片，而那块光幕则像是域外孤标，遗世独立，却又屹立不倒。
青蛟一时半会却奈何不得。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道雷霆的威势也慢慢削弱，青蛟似是心急，在云层中翻滚不停，季瑀偶可远远看见其内如同山岳大小的利爪，不由得暗暗心惊。
“嗷吼.......“云层翻滚愈急，一阵阵比之前更加洪大吼叫声传来。只见云层内红芒一闪，五片紫云在不同方位涌动。
“青池，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一道沧桑悠远的男声从羽化天宫传来。那被称为“青池”的蛟龙听到此声后却更加狂躁，五片紫云瞬间齐齐聚拢，遥遥对向羽化天宫！
“踪....缥....你设计....困我七百年，我不杀你....枉修大道!“一道断断续续却坚定无比的沙哑声音从云层中传来。
”老朋友，七百年前我做得到的事情你觉得七百年后我做不到吗？“一道苍老洒脱的笑声从天宫内遥遥传来。随着那道苍老声音的响起，只见云层之中探出一只青色的如山岳大小的利爪指向羽化天宫，一道千丈长，百丈粗细的巨大光柱向其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羽化天宫金芒大作，天地间，辉煌一片，山河烁金，飞光临地，似是天尊下凡，又如同仙王降世，古朴苍茫的力量在此间天地流转，而那道光柱和那举爪却在金光之中如同被掐住喉咙的鱼一般动弹不得。
此时，黑云之上的空中虚无之处骤然间凭空生出万片斗大金色庆云。
那些庆云在季瑀看起来像极了金州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摊贩中所售卖的棉花糖。而随着那些庆云的缓缓降落，那些原本如墨染一般的大云静如冰雪遇见骄阳烈日一般冰消雪融。不多时，黑色乌云便如同白衣蛀蚀一般生出无数空洞。那些空洞渐渐扩大，不过片刻便完全消去那片百里垂云。
在金光之中，那条千丈青蛟终于完全显出身形，此时的它被无数从那些庆云之中探出的三丈粗细的金色铁链困住，动弹不得。尽管是一头异兽，但季瑀依旧远远地从那青池眼中读出惶恐，不可思议等诸多情绪。
“老朋友，你可服气了吗？”踪缥羽客笑问声从天宫深处传来。
“嗷吼....“随着青池似是泣血一般的怒吼声，青池愈发狂躁，不断试图挣脱那些锁链，铁链“咔咔”作响，青池暴动间也震散不少金色庆云。
“老友，是你执念了。“踪缥羽客叹息一声。旋即，庆云如雪水消融，化成一滩滩人头大小的悬空的金色液体，青池见此更加狂躁，眼见过半铁链已被震散，此时那四位盘坐地上疗伤的希夷们却云淡风轻，充耳不闻青池躁动。
金色液体慢慢聚拢，最后形成山岳四大份分别悬停于青池四周。
“起。”踪缥羽客轻叱一声，只见那些液体开始疯狂抖动，很快变化成青池的模样。而反观本尊则是警惕地看向那四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金色“青池”
“合！”又是一声大喝，只见四只金色“青池”齐齐朝天而鸣，一阵阵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向四周扩展延伸。这时，青蛟的上空和下方同时浮现出一块圆形的金色阵图，其内所画并不是玄奥法纹，而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宏伟壮丽的四象画卷。其内游龙嬉戏，百鸟携鸣，玄龟曳尾，应龙画地，惟妙惟肖，似是呼之欲出！
此时在阵阵龙鸣之中，青池四周金色波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青池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张阵图如同被一双无形大手挤压一般齐齐向中间靠拢。不消片刻，两张阵图空隙便如白纸薄，随后便在天空中伴随着那些金色光芒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卷画轴。之后那画轴便如流星般冲入门户大开的羽化天宫，消失不见。
这时，那些四散在广场的少年们才如梦方醒，齐齐看向羽化天宫。
“散了散了，都给我散了.....“这时，卢奉擦了把汗，没好气地起身驱散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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