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静夜杀声


  也许真的是孙老道的“仙酒”药效十足。孙奕现在只觉得头脑清晰,浑身舒泰。

  他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一个话本小说,名字就叫玉蜻蜓。

  情节记得不太清晰了,但是孙奕上辈子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主,现在就算当场现编,忽悠一个还在明代话本水平的老道,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听孙奕开始讲到,话说宋朝时杭州城有个大户,名唤金半城。

  金员外家,廒多积粟,囊有余钱,放债使婢,虽不是顶富,但也是数得着的富家。

  金家有个小姐,名唤玉娘,生得十分美貌,且从小调教,十五岁时已诗赋俱通,调筝弄管,事事伶俐。

  转眼这金玉娘长到了一十八岁,那真是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金家的门槛。只是玉娘心中却并不十分中意。

  原来玉娘心中所思所想,自然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所以她不求王孙公子,只求意合人。

  话说这一日,金玉娘带着贴身的丫鬟小青踏游西湖,正所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这主仆二人游得也算畅快。

  忽然小青道:“小姐,您腰间的玉蜻蜓哪里去了。”

  这时金玉娘才注意到自己贴身的玉佩玉蜻蜓不知何处去了。

  那块玉蜻蜓也算是金小姐从小佩戴的了。

  这一丢失,如何能够不找。

  于是二人便沿着来路寻了回去,说也是巧,她们刚刚走了半里地,就见一人,身穿粗布蓝布袍,头束文生公子巾,虽无金玉满堂装饰,却有文质彬彬之感。

  只见这人也不走动,就站在那里左顾右盼,却似在找什么人一般。

  玉娘主仆二人左右寻找不到玉佩,便询问这公子是否见到玉佩。

  那书生一听,立刻也喜上眉梢道:“在下确实拾到一枚玉佩。只是不知是不是小姐之物。”

  金玉娘见这秀才说的有趣,便回道:“公子要小女子如何证明这玉佩是妾身所有。”

  那书生道:“我出一上联,姑娘对一下联,如果真能说出此物为何,那就自然是姑娘的了。”

  小青在一旁感到这书生实在无礼,奈何小姐似乎挺开心,便也不言语,只冷眼看着他们。

  只听书生说道:“梧桐枝上栖双凤。”

  金玉娘想了一想,妙目一转对道:“菡萏花间玉蜻蜓。”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原来这个姓莫的书生,刚刚早就见到她们掉了玉蜻蜓,但是他也不急,干脆在这里等了起来。

  在他想来,这女子美貌殊异,如果才情也高,到是一位丽人了。

  于是当天下午他们一同游遍西湖,金玉娘便喜欢了这莫公子的才情,莫公子也中意了金玉娘的雅致清丽。

  就这样竟又约了下次的相会。

  不出月旬两个人便情投意合,想要结为连理。可谁知,金员外却觉得莫书生过于清贫,便不想女儿下嫁。

  原来这莫书生虽有才情,但无奈父母早亡,他也不过是在亲友家借宿。

  而他又自视甚高,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然不肯入赘金家。

  所以金员外态度坚决就是不能让女儿出嫁,并扬言,如果女儿出嫁,就跟女儿断了关系。

  金玉娘也是个有担当的女子,她果然同家父三击掌,然后自出金府,跟了那莫书生。

  莫书生欣然与玉娘结了婚。只是二人实在身无长物,莫书生婚后自然也不能借助在亲友家,便只能借了一个寒窑做那夫妇的栖身之所。

  而金员外虽然生气女儿的出嫁,但是毕竟父女连心,所以时常让玉娘的母亲送点财物,资助这夫妇生活。

  玉娘也是好强,她把财物尽皆买了莫书生的书籍等物,成天鼓励丈夫出人头地。

  莫书生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金榜题名,在殿试上取得了成绩。不过一年就外放江西为官。

  金玉娘也算是苦尽甘来,夫妻二人告别了金家,前往江西居住。

  但话说这莫书生却打从一开始就看不起金家的商贾身份,他后来又看到了金家断绝了跟金玉娘的关系,更是鄙视金家的为人。所以更加讨厌商贾。

  他心中想:“我现在虽然身已为官,但是将来的孩子也不过是商贾的出身。如何能比得了那官家小姐的身份。”

  所以后来也逐渐对金玉娘冷淡了,金玉娘全然无知,每天照常关心莫书生。

  这一日,二人驾舟游览幸灵湖,只见湖水悠悠,碧水连天,景色也算是说不出的优美。

  金玉娘心中感慨这些年跟夫君相濡以沫的种种,备感十分幸福。

  突然她感到身后有人一推,便就跌入湖中。她刚刚想要呼救,就感觉一个船桨拍了过来。

  原来这莫书生竟然执念成魔,非要至玉娘于死地,然后在另娶良配。

  他也知道玉娘跟了他这么多年,不会安心离开他,竟然买通了船夫,要在湖中淹死玉娘。莫书生一见玉娘入水,赶紧让船夫急行了十里。

  船夫领了赏钱,自己也动手了,自然也不会声张。

  讲到这里孙奕道:“这金玉娘也就此淹在了湖里。”

  然后孙奕嘘唏不已,感叹连连。

  孙老道正听到兴起处,见孙奕竟然卖起了关子,只恨的想要一掌拍过去,将他呼在墙上,但是这个故事却也实在吸引人。

  孙老道只能催促道:“后来呢,你快说啊。”

  孙奕却不紧不慢的递过来酒杯,示意孙老道。

  孙老道瞬间觉得双掌奇痒无比,想要给这小子几拳,他耐住性子,给孙奕倒好了酒,又怕孙奕喝完之后休息半天。

  见孙奕一口喝尽之后,孙老道赶紧把一个手掌贴着他的胸口檀中穴,助他化开药力。这是孙奕消化的快了不少,仅一会儿的功夫,他就醒了。

  感觉身上轻松无比,孙奕心里又赞叹了下云然子老道的壮阳“仙酒”,于是也不卖关子,继续讲了起来。

  再说莫书生回去之后,他照常为官。不过数月,上头的官员换了一位新来的徐侍郎。

  徐侍郎名叫徐德厚,也是两榜进士的底子,他年近五旬,原来任吏部侍郎,现在正好来江西外放做转运使,于是便成了莫书生的顶头上司。

  徐德厚见莫书生一表人才,应对得体,便故意对他的下属说:“我有一女,颇有才貌,年已及笄,希望能招到一个过门女婿,你们有时间的话,帮我物色一个。”

  他的下属都听说莫书生青年丧偶,齐声荐他才品非凡,堪作东床之选。

  徐德厚说道:“他,我也早就属意了,但少年登第,心高望厚,未必肯到我家做上门女婿。”

  他的部下立即说:“莫书生出身寒门,倘能到你家做上门女婿,不啻是蒹葭之倚玉树,何幸为之?”

  于是众人纷纷向莫书生劝的劝说、道的道喜。

  莫书生如闻纶音,立即应允,欣然说道:“此事若蒙各位玉成,当结草衔环相报。”

  于是双方定了婚约。莫书生用金花彩币作聘礼,选了吉期,皮松骨痒便准备做转运使的女婿。

  到结婚那天,莫书生冠带齐整、帽插金花、身披红锦、跨着雕鞍骏马,两班鼓乐前导,一路行来。

  徐家门前铺毡结彩,大吹大擂,等候新女婿上门。

  拜过了天地、拜过了丈人丈母、又进行了新人的交拜。

  该是入洞房的时候了,莫书生心中如登九霄云里,欢喜不可形容。仰着脸昂然而入。

  可是谁知,他才跨进房门忽然两边门侧里走出七八个老妇人、丫环,一个个拿着篱竹细棒,劈头盖脸打将下来,把纱帽都打脱了,肩背上棒如雨下,莫书生连声大喊救命。

  正在危急时刻,只听到洞房中传出娇滴滴的声音说:“休要打杀了薄情郎,暂且唤来相见!”

  众丫环仆妇这才住手,分别扯耳朵、拉头发、拽胳膊、牵衣裳把莫书生拖到新娘面前。

  莫书生心中还不服,大声质问:“下官何罪,遭此毒打,你一个名门闺秀,就是这样对待丈夫的吗?”

  谁料新娘子把头盖红巾一掀,红烛辉映下,床头坐着的正是被自己推入水中溺毙的亡妻金玉娘。

  莫书生惊惧万状,浑身颤抖、脸色苍白、魂不附体,连叫:“有鬼!”

  这时徐德厚才走进屋来,说明缘故。原来也正是无巧不成书,正当莫书生推金玉娘入水的时候,恰巧徐德厚一家经过。

  他们见有人飘在湖上,赶紧施救,这才救了金玉娘一命。

  被救后,金玉娘痛哭不止,当知道徐德厚身份后,金玉娘手中抓着当初的玉蜻蜓,砰砰的直给徐德厚磕头,求徐德厚做主让自己沉冤昭雪。

  徐德厚感到玉娘的凄苦,深恶莫书生的为人,这才演了这出戏。现在真相大白天下。

  莫书生连连磕头,祈求金玉娘原谅。金玉娘缓步上前,将玉蜻蜓摔个粉粉碎说道:“老天给了我良缘,却没有给我个良人,此物不要也罢。”

  莫书生的丑恶面孔被撕开,落了个残害发妻的恶名。正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自然以后他也不会再有人家看得起他,他因品行不端被罢了官。最后只能郁郁寡欢而终。

  再说金玉娘经过此事,徐德厚感其身世,便真的认了这个女儿。之后又帮着物色了一个良人,白头终老。

  后人评价:

  只为糟糠位不香,幸灵江边弃恩情。

  天缘结发终不保,世人始呼薄幸郎。

  ※※※※※※※※※※※※※※※※※※※※

  孙奕讲罢,看着孙老道:“老道长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啊。”

  想孙奕这个故事,既有挖坑,也有反转,更有明笔暗笔,自然听起来引人入胜了。这便是文学的发展。

  孙老道听完之后,真如喝了一壶烈酒一般,陶醉不已,现在仿佛都在回味故事中的悲欢离合。

  过了好一会儿,孙老道砸吧砸吧嘴道:“故事好是好,但是结局太悲惨了点,如果改成金玉娘再次接纳莫书生,二人白头,应该更为合适。”

  孙奕看着老道的审美还停留在花好月圆的童话时代,自然也不去打破,他再次递上酒杯。

  喝了孙老道的第三杯壮阳“仙酒”。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孙老道这酒对身体绝对有好处,又便宜不占,那还是做金融的?

  过了一会儿孙奕清醒之后,孙老道又继续讲了讲自己对这个故事的看法,孙老道只觉得,这个故事如果改成话本或者戏剧,当真不知道又要骗去多少夫人少妇的眼泪。

  二人正说着,孙老道忽然停住。他侧耳倾听起来。看到他这个神态,孙奕也安静下来。

  只听孙老道说道:“一会儿你躲在庙里,不要出去,这夜,只怕不能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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