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理病（二）
“我怎么坐在这里睡着了？你这样抱着我不累吗？”
一个多小时后，一双清明、平静的眼睛忽然睁开。
顾楚兮定定地端详着复苏过来的陆水月。
情况不对，她的精神面貌和先前完全不一样。
往昔里寂寥黯然的神情，烟消云散。迷雾后是他不曾见过的理性、睿智。
她...又或者不能称之为是她。
“你...醒了？”顾楚兮皱着眉头，表情愕然。
“嗯？怎么了？”她神色极为自然。
垂下眼睑，把种种猜疑、震惊掩埋在阴影里。
他摇头，嗓音透着丝丝的沙哑。
“没什么，我抱着你不累。”巧妙地转移话题。
“哦。”
陆水月不动声色地拿起写字台上的ipad。
问道：“诶，游戏界面怎么还开着？”
她记得，她后来已经把游戏给关了的。
“水月......”
顾楚兮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地握紧她的手。
“又怎么了？”
陆水月对他的魂不守舍、闪烁其词一头雾水。
余光瞥过游戏画面，她犹如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刚刚看见了世界上的那个...头脑有问题的人了吧？”
苍白的手放在他的头顶，她释然一笑。
看破红尘、超然外物。
不，这不可能是她。
顾楚兮怕露出破绽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闪躲地低下头，无力地笑了笑。
陆水月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厨房的柜架，娴熟地拿出那盏会变色的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在餐桌边坐下，举起滚烫的茶水，眼神迷离。
半晌，坦然自若道：“这世道，人类通常像条狗，听到远处有狗吠，自己也吠叫一番。”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个拒绝思考的庸人计较。难道必须纠结于他人的无知过错，用别人的罪恶、言语来惩罚、中伤自己？”
用别人的罪恶、言语来惩罚、中伤自己。
顾楚兮的眼前，恍惚浮现了一个躲在阴暗角落，埋头痛哭的黑影。
——你随口而出的几句话，会把一个无辜者的名声搞臭。
这个人，还有他的家人，以及朋友，都有可能会受伤害。
你想做的事情一旦做了就无可挽回，你知道吗？
不要总看事情的表面，要好好思考。
你们已经过了可以感情用事、随意犯错的年纪。
你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许可以拯救某个人。
但同时，也可能会伤害到别人，这一点你不要忘记，千万不要忘记。
你所说的某句话就能简简单单，夺走一条生命。
如同虔诚的祷告，思路清晰，条理严密。
陆水月一字不差地，将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一部日剧的台词背诵。
这部剧在国内不算火，复仇校园、网络暴力的极端事件，如今反复出现在了国内外的荧幕上。
但是，人总是本能地对忠言的说教，反感排斥，多了便觉得枯燥、刻意。
顾楚兮安静地听她说完，迟迟不敢动作。
过了几分钟，陆水月猝然觉得，大脑的神经持续猛烈地抽搐。
又麻又尖锐的刺痛，耳边嗡鸣，仿佛有台机器在碾碎关于记忆的声音、画面。
她疼痛难忍地晃了晃脑袋，七秒后，神智茫然。
悄悄在一旁窥探，等她恢复过来的顾楚兮，这时慢慢地走了过去。
陆水月醒后，首先迎接她的就是一张干净、温暖明媚的笑容。
“陆水月，你是我顾楚兮的女人，还能轮得到别人欺负？！”
“啊？”
她呆滞地看着男孩变脸似的幼稚又张狂。
说着，顾楚兮打开自己的iPad，登陆游戏。
一边又操控着另一台机子上的陆水月的账号。
“你乖乖在旁边坐着看着就行。”
她发懵地坐在顾楚兮的身边，看一双纤长的十指翻云覆雨。
一对紫光的魅者和拥有七曜之翼的方士，带领一个帮会的发光大神，利用战龙任务跑到......恶人谷？
脑门几条黑线。
凑近一看，这全区新进第一的大神的ID，怎么和自己的一摸一样？
干物妹小兮？旁边的男魅叫咸鱼阿楚。
这两个废柴傻吊的情侣名不就是他俩给取的吗？！
陆水月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才睡了一会，就傻了？
顾楚兮在玩着的，能不是他们的账号？
只是，一壶酒的功夫，她的账号就被他充值飞神了？
潇洒、俊朗如明玉皓月的魅者，仙气飘逸的高冷女方士，“择一城退休养老”的帮会隐形大神。
这是要屠帮的节奏啊。
一个字，爽！
陆水月笑嘻嘻地盯着顾楚兮，操作装评六十万的方士。
远程法术攻击，该异人重复对手曾经的命运，几下被秒成了“脆皮鸡”。
在帮会角落挂机的渣渣，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楚兮眼底藏着刀子，咬牙切齿地打开世界的语音。
开麦。
“那个，对面帮会挂机的其他几个玩家，大家玩游戏只是为了图一个放松开心。
但是啊，总有人戾气那么重。
现实中活得不痛快，就来游戏里找别人的麻烦。
我，阿楚，在此小号声明：
这次来贵帮杀人纯属私人恩怨，不牵扯其他玩家。只杀，只针对你们这个丧心病狂的帮主。”
顾楚兮吊儿郎当的语气透着一股子狠劲。
他不是真的要来屠帮，但开局的气势不能输了。
陆水月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界频道又炸开了锅，看戏的吃瓜群众从不缺席。
前排出售瓜子汽水，再也按耐不住窥屏的激动心情。
一时间，方士大佬掀起腥风血雨。
——诶，是男生的声音诶，这个账号原来是个人妖玩家，还是大神自己的小号啊。
——那个异人说他是小三，出轨有妇之夫不就是胡扯的吗？！
——哇！好好听的声音，这人现实生活中一定也是个帅哥吧。
——两个小时内充值十几万rmb的高富帅，这是什么现实中的小说情节？！
——兄弟！我支持你杀回去！对这样的人渣废什么话！
......
他无形的魄力，俘获了一众小迷妹。
恶人谷的帮众，除了几个稍微厉害点的长老，其余都是些随波逐流、见风使舵的流水式“游客”。
顾楚兮轻而易举地打赢了这场心理战。
此时的世界频道，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的帮主说话。
眼眶冻结起冰霜，冷笑地看着屏幕上，一直躺着的尸体站了起来。
他想着，那个人，现在应该气得手抖地在敲击键盘。
果不其然，世界上出现了他发出的咒骂表情。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
他没有留给人渣多余的回击时间。
拿起拍混混老大的戏份的剧本，沉浸其中。
“现实中的loser，挪用公款充值游戏，被老板开除。
生活中穷困潦倒，老婆带着孩子跑了，回老家啃老。
在家不好好地待着，等法院的传票，却跑来游戏里，找我的小号报复。
满嘴污言秽语，颠倒黑白。
就算一个女玩家和一个装备不错的男玩家结为侠侣了，就是抱大腿？
狗屁的逻辑。
你说说你，作假买了一个本科的文凭。骂起人来，一点水准都没有，全部是被系统屏蔽的蛆虫字眼。
从小生活条件凄苦，缺乏亲人关注，造成内心单薄，但这都不是你用来诽谤犯罪的借口。
通过哗众取宠来满足自己肮脏龌龊、愚昧卑劣的刺激快感。
宽容的社会是会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你就放下手中的键盘，等着吃牢饭、悔过自新吧。
顾楚兮语速惊人，就像是在背剧本，让陆水月目瞪口呆。
闹剧的余热还在继续，挑事的异人却突然杳无音讯、销声匿迹。
风平浪静。
像丑事被戳穿后立即下线跑路，人间蒸发。
顾楚兮也不再恋战地退出了游戏，如释重负。
他，学历造假，挪用公款？
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顾楚兮又怎么会知道？
陆水月回神沉思片刻，问道，“你怎么会清楚他是挪用公款充值游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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