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夫人

　　午后，尉迟奉娴还在床上挺尸，老夫人的传令就来了。芸儿拿了套崭新的衣服让她换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直把芸儿盯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总感觉三小姐自从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想当初，她从水里捞回来的时候，自己一直在旁伺候，那会儿她浑身都已僵硬，以为这位三小姐玩完了，谁知道，让那大夫扎了几针，竟然就“起死回生”了。

　　这人是活过来了，可这身体里的灵魂好像被换掉了一样，整个人邪乎得很。连方姨娘都不怕了，还敢去招惹那两位祖宗，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此刻，被她盯得发毛，芸儿陪着笑脸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姐，您这么盯着奴婢，怪渗人的。若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奴婢，别不说话呀。”

　　尉迟奉娴仰起头想了想，如今这府里的下人们都奉承着方氏，府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她那里。放眼自己这个小院里，两个洒扫的，一个贴身伺候的，统共三个人，还没一个是自己的心腹。即便这会儿跟芸儿灌输什么思想，那也是枉然，如此，索性不说也罢。

　　尉迟奉娴微微一笑，说道：“去见祖母穿得如此花枝招展也是不妥，何况我们府里现在的情况也是众所周知。芸儿呀，若是不想你家小姐我被冠上个穷奢极欲的名声，那就把我平时穿得衣服拿过来吧。”

　　芸儿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姐，瞧您说的，您才多大呀，正是喜欢红红绿绿的年纪，穿得鲜艳点，老夫人瞧着不也精神嘛。”

　　这个芸儿，倒是巧舌如簧，尉迟奉娴收起笑脸，再次盯着她，却是不说话，芸儿招架不住，只得讪讪地扁扁嘴巴，捧着衣服离开了。

　　没多久，捧了一套稍微素净点的衣服过来，虽然还是新的，但这次尉迟奉娴没有再说什么，由着芸儿服侍她更衣。

　　原谅她看不懂古代的服装，太复杂了，没人帮她穿衣的话，她真的没法出去见人。

　　老夫人住的延鹤堂离尉迟奉娴住的葶阁大约两里路左右。就是府中亭台楼阁错落而建，七拐八弯，走过去倒是颇费周折。

　　小半个时辰方才走到延鹤堂。芸儿走到耳房先行知会，再由嬷嬷或者丫鬟传话。大约十几分钟之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李嬷嬷亲自出来迎接。

　　李嬷嬷形容福泰，笑眯眯的，犹如一尊弥勒佛。远远地就将尉迟奉娴打量了一番，待到近前，福了福，说道：“三小姐大病一场，看着轻减了不少，老夫人见了只怕得心疼呢！”

　　尉迟奉娴嗤之以鼻，不嫌她多张嘴吃穿就不错了吧，还会心疼？这话谁信，她又不是就自己一个孙女儿！

　　甭管心里怎么想，尉迟奉娴的面上却是不显，微微屈膝告罪道：“都是我自个儿的身体不争气，累着祖母担忧了。”

　　李嬷嬷满意地看着她，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带着她边走边说，“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夫人心疼您那也是情理之中，三小姐勿要挂怀。老夫人只怕是等的久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很显然，李嬷嬷不予继续纠缠下去，开口就终结了话题。尉迟奉娴也没有逗弄古人的癖好，李嬷嬷这么说了，她就顺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堂屋正中位置坐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妇人，衣着保守考究。盘着头发，用一根金簪固定，抹额上镶嵌的一颗红宝石，在光线的衬托下，格外熠熠生辉。

　　古代大户人家，像尉迟老夫人这样的打扮已经算是简朴了。屋里摆放的东西多为瓷器，看着倒像是进了博物馆。

　　老夫人下首左右两边坐了不少人，四位姨娘，五位姑娘，除了爷们儿和吃斋念佛的正室夫人，算是到齐了。

　　瞧这架势，这帮古人打算对她开批斗大会吗？瞄一眼众人，也是形色各异，倒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老夫人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却是不着痕迹地抬眼观察过尉迟奉娴了。尉迟奉娴倒没胆怯，见老夫人不理她，明摆着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好歹人家是长辈，她只能放低身段规矩地福了福身，轻声慢气地说道：“娴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慢悠悠地抬起头，拉长音地嗯了一声“这会子知道规矩了？”

　　都说听声变音，老夫人的语气却是再平静不过，可尉迟奉娴还是感觉到心虚了。这便是不怒自威吧？

　　尉迟奉娴很乖顺地垂着头，似是颇为不好意思，又带着点委屈意味地说道：“娴儿知错了。一时饿极忘了礼数，加之娴儿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膳食……”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说得这般楚楚可怜，堂屋里的众人都楞楞地看着尉迟奉娴。感觉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怯懦胆小，可又感觉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倒叫众人好生纳闷地看着她。

　　老夫人的唇角却是不着痕迹地翘了翘，稍纵即逝，无人察觉。而后重重地搁下茶盏，震得众人心头颤了颤，老夫人微怒道：“浑说什么呢？虽说咱们家不比曾经富贵，这吃穿用度上也不会亏待了谁吧？更不可能厚此薄彼，遑论你还是嫡女，难不成方姨娘还能苛待了你不成？”

　　这话一出，方姨娘立马站了起来，拿着巾子抹眼泪道：“老夫人这话实在是让妾身无地自容了，夫人万事不管，一心图个清静。这偌大的宅子，妾身打理起来也是万分吃力，如今倒是妾身做的不周全了。既如此，以后这府里的事儿还是交给许姨娘或者曹姨娘、张姨娘打理吧，妾身只管照顾好大姑娘和四姑娘，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免得惹人非议。”

　　方姨娘若不管家，这尉迟府交给谁，用不了四五年都得入不敷出，她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将了老夫人一军。

　　显然，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听了她这番话，依旧是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地说道：“府里的事儿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就不用再让其他人从头折腾了。只不过，免得以后再有什么抢膳食的事儿发生，我看这样吧，吃穿方面就别分什么嫡庶了，姑娘们哥儿们做衣服一块儿做，用膳也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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