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淫僧与小符师（上）加更

　　屋外传来的这一声大吼声如洪钟，更带有一股草莽之气，与白马寺这佛门清净之地何止不搭？赵沅湘心下惊疑不定，正要探头张望，就见普乐禅师长叹一声，起身朗声道：“渡航师弟，老衲有礼了。”

　　“咣”的一声巨响，接引殿的门被猛然推开，一个和尚龙行虎步，大螃蟹一样横着就踱了进来。赵沅湘定睛观瞧，只见这和尚身形壮硕但微微发胖，目光犀利，虽然光头闪亮，却又在下颌留了一道山羊须，给他原本端端正正的外貌平添一丝猥琐；这和尚身披华丽的金丝袈裟，手持九宝锡杖，看装扮，显然就是这白马寺的方丈大师，渡航禅师了。

　　赵沅湘只觉脚下地面隆隆震动，原来是渡航禅师大踏步走到了普乐禅师面前，给了这胖和尚一个熊抱。抱住普乐禅师，渡航禅师似乎还嫌不够热情，愣是顺势把普乐这大肉球举到半空，双手使力，把普乐禅师在空中晃了几下。

　　饶是普乐禅师武功盖世，在渡航的手中也如同小鸡一般，尴尬无比。普乐禅师满面通红，小短腿在空中乱蹬了几下，渡航这才把对方放了下来。

　　“普乐老哥，虽说我料到无遮大会将近，你一定会来我这小破庙，可你也来得太早了。”渡航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普乐禅师的肩膀，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笑容凝固，眉头紧皱，盯着普乐禅师上下打量了一番。

　　普乐禅师干咳两声，掸了掸袍子。

　　“日他奶奶的！”渡航突然揪住普乐禅师的肩膀吼道：“你他娘身上这股煞气是怎么回事？你遇见凶煞了？”

　　“穷奇煞。”普乐禅师清清嗓子，微笑道，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

　　“见了鬼了！”渡航骂道，“我们修行人，一千人里面难找出一个遇见过凶煞的，你这龟孙子运气倒好，撞见了会索命的穷奇！”

　　赵大官人在一旁欲哭无泪——连他们修行人，遇见凶煞的几率还不到千分之一，我一个跟修行界八竿子打不着的普通人，也被穷奇附上了煞气，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渡航骂完，才注意到一旁有个脸色阴沉的书生。这位白马寺的方丈大师一愣，指着赵沅湘问普乐禅师道：“这位是？”

　　“介绍一下。”普乐禅师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赵沅湘小兄弟拉到身前，“这位赵沅湘赵公子，学识渊博，乃是名门之后，此次来京面见皇上，贫僧有幸与赵公子同行。”

　　渡航闻言一愣，上下端详了赵沅湘几眼，大呼不得了：“格老子的！你这小白脸也染了穷奇煞气！”

　　“我们在路上一起遇见的穷奇煞。”赵沅湘乃是温文尔雅的儒生，心中不大瞧得起渡航方丈这满口脏话的粗鄙和尚，也不愿过多解释。

　　“既然如此，你就别走了！”渡航大手一挥，顺势拍在了赵大秀才的肩膀上，“那穷奇煞最惧怕佛门正气，以后你就在我这白马寺住下，也免得遇见穷奇，丢了小命！”

　　闻言，赵沅湘和普乐禅师都愣住了，不由得扭过头来、面面相觑——他两人原本还准备请求渡航禅师收留赵沅湘，想不到还没开口，这方丈大师自己就提了出来。

　　“那就多谢大师了！”赵沅湘人情练达，赶紧作揖道谢。

　　“无妨！”渡航方丈大喇喇一摆手，浑然没当回事，“今天你们来了这洛阳城，老子一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怎么样，可在洛阳城里转过没有？”

　　“只在东市略微走了走，还没来得及游览。”普乐禅师笑道。

　　渡航嗤之以鼻：“东市？那有什么好玩的？改天老子带你们去转红花巷、柳条街，没去过那几处，出去都不敢说来过洛阳城！”

　　赵沅湘大喜，没想到这位方丈还愿意当免费导游！正要答应，却见普乐禅师在一旁满面尴尬地道：“渡航师弟，你我乃是出家人，去这种烟花之地，恐怕不大好吧？”

　　日他奶奶的！赵沅湘目瞪口呆，死死盯住了渡航——什么红花巷、柳条街，原来是烟花巷陌！这秃驴居然要带我们去嫖娼？

　　渡航禅师干咳几声，打个哈哈道：“呃……红花巷新来了几位漂亮的，贫僧还准备请客呢，不过你们要不愿意去也罢、也罢！”

　　赵沅湘心里一万个想去，但此时也只能道貌岸然道：“这种风流之地，小弟是不去的；但那洛阳城中的名胜古迹，倒也值得一看。”

　　提到名胜古迹，渡航顿时没了兴致。这位白马寺的方丈随口讲了几句洛阳有哪里应该去，就被一个小沙弥叫了出去，似乎是有要事需要解决。

　　看着渡航离去，赵沅湘心中仍然为其言行震撼不已，胸中千般滋味，只觉对渡航这位淫僧有三分敬佩，三分鄙夷，还有四分惊讶——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花和尚？

　　普乐禅师显然觉得渡航太丢他们佛家的脸，生怕赵沅湘从此把天下和尚都低看一眼，连忙为渡航开脱道：“沅湘你有所不知，这渡航大师也是佛法精深之人，虽然言行怪诞，但也不失为佛门正途……”

　　说到一半，普乐禅师自己都不信了，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微不可闻。

　　赵沅湘哈哈一笑，拍拍满面懊恼的普乐禅师：“没关系，每门每派都有奇人嘛！了解，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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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晚，赵沅湘和普乐禅师一起在斋堂用过了晚餐，渡航方丈便派人过来带他们去各自的住处。

　　给赵沅湘带路的是渡航大师的师兄，一个法号渡善的老和尚。这渡善老和尚慈眉善目、始终面带微笑，观感比起淫僧渡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渡善大师提着灯，一路引赵大官人走到寺院西北角的一间厢房门前，把提灯交给了赵沅湘。

　　“我寺院每日寅时鸣钟，僧人皆须起床早课。”渡善大师向赵沅湘微笑道，“施主乃是来客，不必遵守我寺作息，大可一切自由，不过若被钟声吵醒，还请多多担待。”

　　“大师哪里话！我才是叨扰了！”赵沅湘连忙回答，心想这才是文化人之间的正常对话，今天下午跟渡航聊的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

　　把赵沅湘送进厢房，渡善大师又郑重嘱托道：“施主若感兴趣，可在寺中随意游览，只有那藏经阁，乃是我寺重地，万万不能靠近！”赵沅湘当然满口答应。

　　关上房门，赵沅湘点起油灯，看了看房中事物：一张木床，一对桌椅，床上被褥、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虽然朴素，但干净整洁，使人不由得身心愉悦。

　　赵大官人甚是满意，点了一盏灯放在桌上，挽起了袖子——他这两天经历良多，此刻半分睡意也无，而桌上纸笔俱全，正是试验一下新学的符箓之术的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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