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刺杀者与诈骗犯（下）

　　是个小妞？赵大官人听了这刺客的声音，心中惊疑不定。

　　“快走！”女刺客冷冷地道，用刀逼着他转身朝寺门的方向走了几步。

　　虽然刺客是个女子，似乎比男子好一些，但脖子这把剑可是明晃晃杀人不眨眼。赵沅湘思量再三，放弃了大声呼救，以免激怒这位女刺客，干巴巴地笑道：“这位小姐，咱们可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何苦为难我这一个读书人呢！”

　　“少废话，快走！”女刺客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从背后逼着赵大官人往前走。

　　渡航你的防御阵法呢？怎么还就让一个女刺客闯进了白马寺！还偏偏小爷我起夜正好撞上！赵沅湘一边走一边暗暗叫苦。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女刺客让他走，更像是绑票而非刺杀，似乎暂时还不会大开杀戒，取走他的人头。

　　赵沅湘在前，女刺客在后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两人一路出了白马寺，居然一个守夜的和尚都没撞上。赵大官人一边不断地给不苟言笑的女刺客说好话，徒劳地试图缓解紧张气氛，一边心中把白马寺的守卫措施骂了个透。

　　出得寺门，只见外面白马寺的牌坊之下，赫然停着一只轿子，轿夫却已不见。

　　赵沅湘正纳罕间，就被女刺客逼到了轿子前面。

　　“跪下！”女刺客在赵大官人背后轻喝一声，收回宝剑，一脚揣在他膝盖弯处。这女子所踢部位精准非常，正是关节，赵沅湘只觉两腿一酸，“扑通”一声就冲着轿子跪了下去。

　　这轿子体制简朴，但做工精良，似乎不是寻常人家之物。轿帘搭着，看不出轿中是否有人。

　　男儿膝下有黄金！赵沅湘何等要面子的人，这一跪几乎比杀了他还让他不爽。不过迫于背后那看不见面目的女刺客的淫威，赵大官人也只能咬牙切齿地跪伏在地一动不动。

　　“小……主人，赵公子带到！”听得女刺客冲着轿中朗声道。

　　“辛苦你了。”轿中传来了回答，听声音，这轿中坐着的居然也是个女子。

　　他奶奶的，小爷我一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也没沾过花惹过草，怎么净被小妞们为难！赵沅湘几乎委屈得要热泪盈眶，突然转念一想，不由得一愣：轿子里这小妞的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赵大官人还在冥思苦想，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轿中之人，就听得女刺客道：“主人，请问这赵公子如何处置？”

　　轿中人居然答道：“这人生性淫邪，你便将他脑袋砍了下来罢！”

　　这回答可把赵沅湘吓得魂飞天外。他正欲开口求饶，只听得背后女刺客毫不迟疑地答道：“是”，紧接着就是“锵”的一声，显然宝剑已然出鞘。

　　眼看着就要丢了小命，赵沅湘抬头望向夜空，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他开口大声道：“秦婉兮小姐，请你饶小生一命！”

　　此言一出，背后悄然无声，似乎女刺客的剑停了下来。轿中也是一阵沉默，终于，轿中女子开口道：“你怎知道是我？”

　　赵沅湘已经吓得满头是汗，见自己猜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秦婉兮啊秦婉兮，看你乖巧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想要老子的命？要不是老子过耳不忘，点出了你身份，今天非得死在这里不可！赵大官人心中怒骂，表面上自然谄媚笑道：“姑娘的声音银铃一般，但凡听过一次，怎么会忘？”

　　轿子里的秦婉兮还未说话，背后的女刺客却怒道：“兀那贼子，休得饶舌！”

　　赵沅湘暗暗叫苦：小姐，我就是拍个马屁，碍您什么事了？

　　“你既然记得我，可知道为什么我要派人把你带到这里？”秦婉兮在轿子里哼了一声，慢悠悠地道。

　　赵沅湘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因为他摸了人家姑娘的手——不过这话不能明说，赵大官人还是跪在地上，笑嘻嘻地道：“小人不知，还请姑娘指教。”

　　他既然知道要“杀”自己的是秦婉兮，看那小姑娘的样子也不像会杀人的，心里便放松了大半，脸上的微笑也表演得格外自然。

　　“你！”秦婉兮在轿子里紧咬银牙的样子，赵沅湘猜都能猜到，“你招摇撞骗、辱人清白，姑娘我便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小妹妹，刚才我背后那位剑都拔了，不就像是要杀我！赵沅湘暗自不爽，继续谄媚笑道：“婉兮姑娘此言差矣。小生我扮作道士，确有不妥，但这乃是奉渡航方丈之命，小生之前也已赔罪；可这‘辱人清白’一事，小生却从未做过，乃是莫须有的罪名啊！”

　　“你还在狡辩！”轿子里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秦婉兮急得拿手拍了壁板，“你……你摸了我的手，还不是辱人清白？”

　　赵沅湘脸皮何等之厚，苦笑道：“小生触碰姑娘您的玉手，乃是为了作法不得已而为之，怎么又成了‘辱人清白’？”

　　“你！你又不是道士！作个哪门子法！不就是在占我的便宜！”听声音，秦婉兮似乎都快哭出来了，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

　　“婉兮姑娘，谁说不是道士就不能作法？”赵沅湘一脸正气凛然，像极了投江前的屈原、受刑前的岳飞，“我不是准确说出了姑娘你的住址吗？不是作法，又是什么？”

　　“这……”秦婉兮一时语塞。

　　见似乎已经不太危险，赵沅湘嘻嘻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背后的女刺客见了他动作娇叱了一声，但也没真的出手阻止。

　　赵大官人掸掸袍子，张开双臂——正巧一阵风吹过，带得他袍袖飘飘，真如神仙中人。赵沅湘冲着轿子微笑道：“婉兮姑娘，不瞒你说，小生乃是白马寺渡航大师的俗门师弟，又受龙虎山天师教符箓门掌门道士玄幽真人亲授，乃是一位身具法术的修行人！”

　　轿子里的秦婉兮还在犹豫，背后的女刺客便怒道：“你这贼子太也胡说！这世间身具武功内力之人固然存在，又哪里来的法术？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小妹妹，为什么世人如此孤陋寡闻呢？赵沅湘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转身笑道：“既然两位姑娘不信，小生便为你们演示一番！”

　　他这一转身，自然就看见了此前一直在背后的女刺客的样子。只见这女刺客一袭紧身黑衣，将窈窕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脸部没戴黑纱，露出了花容月貌、精致可人的脸庞——固然不像秦清扬秦婉兮那样倾国倾城，但也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见了鬼了，在和尚庙待了几天，居然净遇上美人，这叫什么事！赵大官人嘴唇发干，干咳两声，继续道：“两位姑娘，小生这便为你们演示一下我龙虎山天师教的符箓之法！”

　　他之前“摸手探住址”跟道法八竿子打不着，纯粹是在骗人；但今天要演示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神仙道法。赵大官人深知撒谎撒一半、半真半假好骗人的秘诀，从怀中摸出一张宣纸，掏出天下秋毫，趴在地上认真写了起来。

　　那女刺客虽然怀疑，但少女终究好奇心重，见他写得认真，便也凑过来看着；秦婉兮更是挑起了轿帘，从轿中露出头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作法”。

　　婉兮小姐，小爷我又见到你啦！赵沅湘用眼角余光看见秦婉兮的小脸，心中窃喜，“刷刷刷”地写完了一张符箓。

　　赵沅湘有意要震惊这两个女子，写的乃是动静极大的“耀”字符。他站起身来，挥手将耀符扔向空中，口中念道：“破影逐暗，天下皆明，耀！”

　　顿时，空中的符箓燃起烈焰，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将这白马寺门前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这光亮极其强烈，远非药剂火焰所能比拟，一时间女刺客与秦婉兮都是一阵目眩，良久眼睛才缓了过来。

　　“你……”秦婉兮走下轿子，咬着嘴唇，看着赵沅湘良久不语。

　　“这……这是怎么回事？”女刺客更是一脸惊异，呆呆地望向赵沅湘。

　　赵大官人心中大乐，傲然道：“我修行界素来不轻易向凡人透露天机，我也是违背修行界之法规，将这‘耀’咒展示给两位姑娘！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以为程门之仆，不可做井底之蛙！”

　　女刺客呆呆地看了看赵沅湘，又望望地上符箓烧过后留下的灰烬，轻声道：“这……这世间真的有法术？”

　　赵沅湘一阵冷笑：刚才你用剑架着小爷脖子不还高傲得紧吗？他也不答话，转头向秦婉兮微笑道：“婉兮姑娘，怎么说？”

　　秦婉兮万般纠结地望着他，终于低头开口，声音细如蚊蚋：“我错了……”

　　赵沅湘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不光从“刺客”手里保住了小命，还用“仙术”折服了两个姑娘，赵大官人简直是双喜临门。

　　他正在得意，忽听得背后传来一个男子声音：“今夜月黑风高，诸位居然有兴于这白马寺前洽谈，当是雅人！”

　　赵沅湘、女刺客和秦婉兮闻声都是一惊：这白马寺前刚才只有他们三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有了旁人？

　　三人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大道上，赫然站着五个男子，为首的一个长袍折扇作儒生打扮，后面的四个个个劲装结束，手持兵刃，一看就是常年行走江湖的武者。

　　这五人在夜半突然出现，看阵仗更不像善客。赵沅湘心中暗叫不好，斜跨一步挡在两位姑娘身前，拱手微笑道：“小生在此赏月，敢问诸位大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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