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苏玉听着远处更声响过，已是亥时。照着小桃之前所言，此刻除却那些巡视的侍卫们，宫中其他人等都该预备安歇了。

　　“走吧！轻点！若惊动了旁人，可就走不成了。”苏玉将包袱绑在肩上，牵过小桃的手，轻轻推开了那道旋木金门。

　　二人一路蹑手蹑脚，摸黑往宫门口行去。一路上倒也顺利，竟一个巡视的侍卫也不曾碰到，夜风轻柔地吹拂着她们的裙角，远处偶有两声夜莺低鸣入耳。小桃忽地放慢了脚步，对苏玉低声说道：

　　“公主，今夜宫里出奇的静。小桃有些害怕……”

　　“别怕！时辰晚了，他们都入睡了。安静些很正常。”苏玉嘴上安慰着小桃，但心里也微微有些颤栗。

　　毕竟，这个世界太过陌生。深夜时分，走在看不清方向的神澈宫里，是有些底虚的。两人在黑夜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总也找不到出宫的路。耳畔传来的低沉更声，提醒着她们，此刻已近丑时。她开始怀疑是否小桃记错了路，神澈宫虽大，但依小桃所言，从她居住的水月阁往南行径三处殿宇，再往东走最多半个时辰便能看到永乐门了。

　　但如今，别说是永乐门了，就连小桃所说的三处殿宇也未曾见到。她们出了水月阁后，确然一路往南走的没错呀。

　　“小桃，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一开始咱们就走错了呀？”她不得不开始怀疑，小桃的认路本领，估计与她不相上下的差。

　　闻言，小桃眉心一皱，借着长廊下微弱的宫灯，看向前方。

　　“公主，您别急。这永乐门小桃走过很多次了，分明就是这里没错，可为何今夜竟寻不到宫门的位置了呢？”小桃抬手轻挠着额头，有些想不明白。

　　她这话一落，苏玉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仰首望着微弱的星光，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

　　“鬼打墙，你听过没？”苏玉低声问了一句。

　　小桃抬手挠了挠额角，旋即皱眉，摇头道：“小桃愚笨，不明白公主所言。”

　　“大概就是可能我们的行动被旁人发觉了，中了别人的陷阱，所以总是绕圈子，找不到出口。”苏玉略微平静了一下心思，觉得她们如今站的这处园子，似乎白日里去玉璃殿赴宴时，曾路过此地。

　　就在她站在廊柱下，想抬手探下高悬的宫灯，好好望一望此处时，却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因是半夜，她与小桃又皆走了半晌的路，有些疲累，此间听得这笑声后，瞬间便被吓得哆嗦的抱成一团。

　　“啊！有鬼！”

　　“鬼啊！”

　　她二人的连声尖叫，直惊得园子里梧桐树上打瞌睡的夜莺都掉下来几只，此间正扑闪着翅膀飞向夜色深处。可诡异的很，她们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惊动宫中的侍卫，只是梧桐树下似乎站了个人。

　　苏玉将扑在她肩头瑟缩不已的小桃轻轻扶起，示意她先凭栏坐着歇息片刻，自己提着裙角走下台阶，冲着树下看不真切的人影，低声喝道：“什么人？半夜在此扮鬼吓人？”

　　大约适才的笑声着实骇人，苏玉问话时，气势虽端的很足，但心里其实胆怯的很。生怕那人回过身来，是张阴森可怖的面孔。可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长廊下的宫灯忽地一亮，园子里顿时亮若白昼，突然的明亮让她有些不适，脚步略微踉跄，已觉冷香扑面而来。

　　不等她抬头去看，已听得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不知是公主凤驾，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海涵！”

　　苏玉蓦然抬首，眼前站着的黑袍男子，银发随风飘舞，一双细长丹凤眼半眯着，好似刚睡醒一般，慵懒迷魅，比起今日玉璃殿中的俊朗邪魅来，又添几分风情。大约是盯着他看的时间有些久了，就连一旁廊柱下的小桃什么时候跑到身边向他施礼，她都不知。

　　“小桃见过冥君！”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玉觉得面颊有些微微发烫，下颌一收，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扫向别处，故作镇定的道：“冥君好兴致，夜半三更不睡觉，却在这里扮鬼笑！”

　　语落，又觉得有些欠妥，如今仔细一瞧，却见对面一幢三层阁楼，楼阁中央的牌匾上端正的写着“晨宣殿”三个大字。

　　“晨……”苏玉捂嘴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这里分明是君父安排给冥君的寝殿，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大半夜带着贴身侍女这等打扮，跑到人家殿中，还对他兴师问罪，思来想去顿觉理亏。

　　可话都出口了，遑论如何不妥，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她是绝不会嫁给他的，他也休想以今夜之事要挟于她。这么想着，便冲小桃使了个眼色，道：“走吧，小桃。本公主乏了，今夜的锻炼就到此结束吧！”

　　小桃愣了一愣，完全没有明白她说的锻炼是个什么意思。就在她预备强行拖着小桃离开时，冥君终于睁开了他那双慵懒的眸子，笑望着她，道：“公主既乏了，不如由羽寒代劳，送公主一程可好？”

　　他的好意在她眼里，全然都是虚情假意，虽然不知道君父为何会匆匆应下她与他的婚事，但终归她并非是真正的凤灵兮，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终身交代给旁人。

　　是以，就在小桃听话的将手上的包袱递到了洛羽寒手中时，她二话不说，便一把抢了回去，顺便扔下一句，“神澈宫的路，本公主熟的很，就不必冥君代劳了！已是深夜，冥君还是早些安寝吧！”

　　言罢，转身便往外走了。小桃见公主走远，急忙冲冥君尴尬一笑，疾步跟了上去。

　　待她二人走远，洛羽寒的目光扫过长廊上方的牌匾，三个烫金大字高悬其上，正是苏玉与小桃遍寻不见的“永乐门”。原先的长廊也慢慢没入云雾中，却有一座雄伟的深褐色宫门毅然耸立眼前。再看黑袍银发的冥君洛羽寒，此间却是唇角一扬，扯出一抹无声的笑，魅长的眼底尽是戏谑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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