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茉莉
楠城的昼夜温差有一点大，被炙烤了一天的城市也在傍晚逐渐冷却了。
楠湾中学的礼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本届的高三毕业欢送晚会进行了一半，礼堂下的观众席里坐满了高三年级毕业生和高一高二的学生，气氛欢乐温情，还透着一股即将分离各奔前程的伤感。
舞台上的两个主持人正在报幕，沈倾作为本次晚会的主持人之一，也在其中。和她搭档的是一个高二一班的男生。
本来万分紧张的她，在晚会进行到这时也自然放松起来开始变得游刃有余了。
顾欣慈做了几次深呼吸，轻轻地拨开后台厚重的墨绿色幕布，向台下张望，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台下黑压压的观众。
她的目光缓慢的移动，她在寻找，寻找一个人。她想确认这个人到底来了吗？坐在哪个位置？
这时候，刚表演完舞蹈的顾欣颜也走到了她的身后来，小声的问：“姐，你是不是在找冰山。”
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顾欣慈的肩膀抖了一下，回过头来对上顾欣颜笑眯眯的脸，松了口气，缓缓点头，耳朵尖又悄悄变红。
这是个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习惯。
“我早就帮你打探好了，冰山坐在那里。”说罢，就用眼神示意顾欣慈。
“第二排的中间的位置？”
顾欣慈说着看过去，方才由于自己过于紧张，并没有及时发现叶之恒所坐的位置。
现在再看，果然看见了，他坐在第二排的中间，旁边坐着的是中午一起打球的几个学长。
她看见他眉头微皱着，似乎有些不耐烦，懒懒地倚靠着椅背。舞台上的灯光转换，偶尔洒落在他的脸上，棱角随光影变化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样让自己着迷。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顾欣颜看见自家姐姐呆呆的样子，赶紧拍拍她。
“姐，你再看下去就错过小合唱了。”
顾欣慈这才将幕布放了下来，今天自己一天的状态都很恍惚，特别是今天中午的小插曲让自己越发不自在了。顾欣慈眨了眨被灯光晃花的眼睛，让自己放松下来。
结果顾欣颜又补了一句：“姐，我看你只要一看到这个冰山就整个人就不对劲了，像个……像个痴汉……”
顾欣慈眼睛睁得圆溜溜，瞪着顾欣颜的脸，伸手就要去打她。
“顾欣颜，我大你一个月也是姐姐，你反了！”
顾欣颜自知踩到姐姐的痛脚，赶忙就准备逃，两个就在后台的一角打闹着。
时间在一个个节目中流逝，马上就该小合唱表演了。指导小合唱孙老师到后台来集合同学。
“同学们，诗朗诵结束就是我们的小合唱，都拿出下午彩排的精神哟。加油！”孙老师站在队伍前给大家打气着。
小合唱里的女生大部分都经常参加学校里的活动，倒没有特别紧张，只有少数几个包括顾欣慈在内都比较慌。
因为身高原因，被孙老师安排在第一排，她的心就回不到肚子里了。
手心冒着汗，听着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她知道接下来就是小合唱了。
“接下来是高二年级带来的小合唱《送别》献给即将奔赴美好前程的所有高三学长学姐们。”
沈倾好听的声音通过礼堂的音响传遍每一个角落，传入顾欣慈的耳朵里。深呼吸，随着合唱队伍缓缓走上了舞台。
掌声过后，台下一片寂静，指挥走上台来鞠躬，准备。
灯光亮起，音乐响起。
优美的女声充斥着整个礼堂。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每逢毕业都会唱起的歌，楠湾中学雷打不动的传统合唱节目。
台下的人安静地听着，台上合唱的女生们歌声悠扬，灯光柔和。
高二部的陈正然同学凭着自己厚脸皮硬生生地挤到高三毕业生区域与叶之恒穆承州几个人坐在一起。
此时的他正伸长了脖子朝台上看着，嘴里不住的感叹：“果然欢送会才会把学校的美女都集合在一起啊……”
任川见陈正然笑得开心，忍不住说：“怎么？你小子想搞早恋啊？你小姑可是盯着你的。”
陈正然的小姑在教导处工作，随时都会把陈正然的情况汇报给他爸妈，所以他一听到任川提起小姑，就赶紧摇头。
不过，他的目光一直在舞台上的合唱队伍里打转这时，突然又听见他”咦”了一声。
“那个女生是不是中午摔倒的那个？”
被陈正然的声音吸引过去的其余人纷纷朝他所说的方向看去。
“第一排第三个。”
“好像是，我有些印象。”张启帆也想了起来。
这里的几个人，数陈正然最八卦，他反复的看了看台上的那个女生。再一次肯定道：“就是她，我们隔壁班的顾欣慈同学。”
“是吗？”穆承州见陈正然肯定的点头，也往台上看去。
台上的顾欣慈十分紧张，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心里却在小小的期待着叶之恒学长有在听……跟着音乐合唱的她突然感觉到台下有人在看着她，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像是有温度一般，神经越紧绷就越发能感觉得到，的确有人在看她。
她眼睛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她看到了中午在操场上打篮球的那几个人，他们偶尔抬头向自己这里看，然后又低下头小声的说着话。
内心疑惑不解的她小心的一一看过去，终于，她看到了那双深沉的黑色眼睛。
那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
顾欣慈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一口气。那眼睛里虽然没有多少情绪，但的确是在看着自己。
叶之恒坐在第二排，离舞台距离很近，他的目光扫过台上的合唱队，扫过合唱队的第一排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第一排第三个人。
那个女生。
此时的她站在舞台上，舞台的明黄色的灯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皮肤很白，一张小脸有发些红，披散的齐肩头发发尾微卷，额前的头发被一个白色的茉莉花发卡夹在耳后。校服笔挺合身，褶裙下的腿光洁匀称，膝盖上，恩？贴着一个小熊图案创可贴……
不觉间，叶之恒的眼睛与女生的眼睛对视。
……
就是那双眼睛吗？
那双圆圆的眼睛，眼角稍微下垂，无辜湿润，闪烁着温暖的光。
记忆回到了很久之前……
13岁的叶之恒站在庭院里，负重练习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所以他被罚做俯卧撑，蛙跳等一系列体能训练两个小时。
五月初夏仍旧微凉，但他却穿着背心，满头大汗。
大脑放空，调整呼吸，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训练，不能松懈不能停止。这样的周末于他来说最平常不过。
清风徐徐的吹拂着，空气中飘来茉莉的香气，还伴随一阵阵女童清脆的嘻笑声……
环绕在鼻端的香气，让他紧绷的身体也稍微放松下来。他不禁好奇这声音从何而来。于是他抬起头来，看向庭院外。
庭院上的护栏缠绕着妈妈精心栽种的蔷薇，庭院外的一大片的茉莉花丛旁走着两个女孩儿，她们轻轻的笑声和说话声一点点的传了过来。
其中一个留着娃娃头的女孩，穿着雾蓝色长袖连衣裙，背着小熊挎包。蹲下身去闻着花香。而他保持着俯卧撑的姿势，静静看着庭院外的场景。
忽然间，那女孩发现了庭院里的叶之恒，她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就是那双眼睛，明亮湿润，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下垂。眼里尽是天真与好奇。
良久，她才被远处的另一个女孩叫走了。
那一刻叶之恒从未觉得，家门外的茉莉花有何特别之处，也从未想过，自己的每个枯燥训练的周末有何特别之处。
直至那双带着柔软光芒的眼睛，那抹雾蓝色，那只小熊挎包，闯入了这个普通的周末下午。
像是喝了一杯带气泡的冰镇桃子汽水，意外的让他从今往后，牢记在了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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