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判官
“如果你们属于这世界,世界会把你们作为属自己的来爱;但是,因为你们不属于这世界,而是我从世界中拣选了你们,所以世界就恨你们。”约翰福音 15:19。这是圣经里我最喜欢的一段话,我不是一名信徒,单纯的喜欢这句话而已。很多人把我误认为杀手或从事着类似的职业,我的确经常会杀人,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不可省略的过程。这世上的很多人和我走的不是一条路,他们的智商不够理解我做的事,因为费解,他们憎恨我,侮辱我,诋毁我,希望把我吞噬在这个可悲的世界中。可悲的是,他们和我有一个最大的区别,他们的寿命是有限的,死亡在等待。
说到死亡,在我五岁那年,母亲就走了。那时我无法理解,于是在葬礼上问父亲发生了什么。父亲没有用“妈妈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之类的善意谎言来解释这一切,他只是告诉我:“你母亲死了。”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了,然后他告诉了我死亡是什么。那我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气愤,也是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于是我哭了,父亲看着我,什么也没做,等到我哭不下去的时候,他告诉我这就是作为人的代价。相反,作为永生的代价,你必须忍受身边的人们一个个死去,即便是最难舍得人。死人不能听不能看不能想不能感受,他们无法知道我的悲痛和思念,这注定了我的这些情感是毫无结果的。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这个世界我甚至连麻木都无法感知了,我并不是在质疑一切存在意义,不过老实说我开始觉得无聊了。
J不知为何会联想到这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教堂的门前。和欧洲大多数的教堂一样,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外观并不起眼,水蓝色的天空下,直冲云霄的尖顶像极了一把匕首。教堂内部并不宽敞,整洁明亮,小小的忏悔室外,有几个人坐在长椅上。J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环顾四周,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有三人,披着斗篷,传教士的模样。只是,他们的脖子上都没有脑袋,肃穆的表情却依旧清晰可见,因为,他们的头是被各自的双手所捧着。
“圣丹尼和他的追随者,最早将基督教文明带进巴黎的圣者。他们被天使赐予了神奇的力量,在被罗马人砍下了头颅之后,殉道者再次站了起来,捧起自己的头颅,走到了一条小溪边,洗干净血渍后才死去。”一位头发花白的神父走了过来,步履蹒跚。
“您和我都清楚,宗教是怎么回事。”J似笑非笑道。
“当然。”老人扶着膝盖坐在J的身旁,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很吃力。“时间过得真快,距离上次见你也有三十年了吧。”
“很抱歉,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墨大人。”这种道歉是多余的,却也是基本的礼貌。
“还大人什么啊,你可能会觉得我是疯了,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们来,被‘长老会’定过罪的人,躲不过的,只是没想到会是你。”老人清咳了两声,接着说:“那会儿你总跟在肖恩的后面,不爱说话,很容易害羞,见人就脸红,谁能想你会成为‘判官’。‘余先生的男孩’,没记错的话,他们是这么叫你的,可我一直不知道你的真名。”
“余先生的男孩”J恨这个称号,但他不习惯把情绪写在脸上,“J,是我现在的序号。”
“哦?你的前任可是个好手。”每个“判官”都有一个序号,而成为“判官”需要经过严苛的考验,有两种途径:一种是通过长老院的测试,成为新判官。另一种则是选择挑战老“判官”,战胜对方,取代对方。相比之下,后者的难度更大,J便是属于后者。“看来肖恩对你栽培很成功啊。”老人轻轻点头,“那么肖恩派你来。。。”
“我没说过是余先生派我来的。”
“但肯定不是‘长老会’派你来的,他们不会允许你和我这个反叛者谈的,哪怕一个字,都不可能。”
“也许吧。”J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低头看了眼表,这个小动作被老人准确捕捉。
“你会怎么做?”他正襟危坐,问道。
“我习惯用针。” J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子递给了他。
“这东西已经很少见了。”老人将巴掌大的木盒捧在左手掌心,那木盒表面没有缝隙可以抠开,他就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抵在木盒两个对角,用力一捏,便弹出一个小空槽。他发现里面是空的,便轻轻点了点头。“留给我多长时间?”他接着问。
“不到五分钟。”
“够吗?”老人笑道,“能问出你想知道的吗?或者是肖恩想知道的。”
“够。”足够了。
“甚至不用听我会提什么条件?”老人收回了一丝笑容,疑惑取而代之。毕竟,很少有“判官”拥有读心的能力,J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即使不会读心,如果你真的了解一个人,想要知道他心思,其实也不难。“从拉斯努那里抹掉一个人的记忆不容易,但不是不可能。再过3分11秒,您就可以如愿,像人类一样死去了。”
“像人类一样。”老人的眼眸突然加深了,“我们不过是在高傲的假装我们和人类是有区别的罢了,多么可悲啊。”他停顿了几秒,抬起头说:“肖恩看中你果然有道理。”
“相沢直子。”
“他对她真是执着,你有想过是出于什么原因吗?当然肯定不是因为爱。”老人冷笑着。
“她失踪的那晚,是不是找到了您。”J没耐心跟他兜圈子。
“是,她当时的状况,我也没法拒绝她,所以我带她去了‘原水之地’。”
“去见那个人?”
“她没说,我没问。”
“好。”J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用左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指尖轻轻一挥,只见进门时插入他后脑勺的三银针便自己抽了出来,飞回了木盒里。“像人类一样安息吧,墨大人。”当走出教堂时,J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他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一脸(神情)坦然。
走出教堂大门,外面大好的阳光却是J极力想要摆脱的,没走几步看见一个地铁站,他便钻了下去。这个时间,地铁里人不多,他随便坐上了一趟车,又随便找了一站下车。他没着急出站,走进了车站里的厕所,厕所不大,里面没人。J走到洗手池前,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伸出双手感受水流的冲刷。
“你的邓肯是谁?”镜子里出现了一张令人心烦的脸:周卫国,这个无赖走到J身旁,“你应该没有洁癖吧,而且你杀人从不见血的,那么每次杀人之后的洗手仪式是因谁而起?我还蛮好奇的。”
“我不明白你在胡扯什么。”J明白他的意思,但不想搭理他。
“麦克白夫人,邓肯,莎士比亚,你活了这么久难道都没时间看看书?”
“我的时间从来不浪费在无用的事上,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周卫国撇撇嘴,“你这人真难接触,玩笑都开不起。”
“我说过,不要主动来见我,我会找你。”
“不必担心长老会的人,他们已经被我干掉了,这里很安全。余先生想知道的事怎么说。”
周卫国点了一根烟,这让J的心情更糟了。
“她是去了‘原水之地’。”
“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我们?”从表情上无法体现的怒火,J只好通过语言来表达:“卑贱的生命居然敢和神相提并论,我看你真是活腻了。”话音未落,从他衣袖之间飞出了一根筷子般长、细如发丝的银针,直射向周卫国的面门,就在将要插入其眉心的一刻,银针突然改变了方向,擦过周卫国的耳朵,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周卫国出奇地镇定,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利用价值,“作为人类,我自然不敢和你们高贵的‘亚神’相提并论。”说到亚神的亚字时,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我的意思是,大家都为余先生效力的,分工不同,目的相同。谁更高贵,谁更低贱,应该没有太多影响吧。更何况,余先生已经答应我,在事成之后会赋予我永生的权利,到时候你我便无差别了。”
“余先生答应你的事,与我无关。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按照你的要求,我找到了六个人,现在只缺。。。”
“死人花。”
“死人花本来很稀少,这些年长老院更是把他们控制得很死。”
“没关系。我正巧认识一个‘死人花’,很多年前,他因为做错了事一直被长老院抛弃,像个鬼魂一样飘着。”
“听上去很适合这项自杀任务。”
“唯一让我感到为难的地方是。。。。那家伙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以为你没有朋友。”周卫国像是被逗乐了。
J也像是被逗乐了,“也许,你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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