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刻字牌位

　　年末的“三十五命案”轰动全国，作为第一嫌疑人，聂晁被传唤审讯了很多次，公司领导找他谈话，希望他能主动辞职，不要影响公司的声誉。

　　兢兢业业干了两年多，眼看就要熬出头了，现在给他整一出，聂晁一百个憋屈，当即就在办公室里面跟自己的部门经理叫上板了。

　　“你凭什么给我扣这种帽子！”说他是杀人犯，就日了狗了还，他不过就是那天晚上下班经过而已，人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一个两个的都怀疑是他杀的，他比窦娥都冤。

　　部门经理也有意思，原本上头有意在年后给聂晁升职，做部门二把手，但坏就坏在经理的一个远房侄子也在这个部门，如果没有聂晁，这个二把手就是他侄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经理正好借此由头把聂晁弄走。

　　“这是上头的意思，我照办而已。”经理小人得志，如果没有他煽风点火，聂晁兴许还不用走。

　　聂晁虽然心大，但不是傻逼，早知道这个老秃头看自己不顺眼，现在不逮住机会阴他才怪。

　　“行，”聂晁气笑了，“满足你的新年愿望，小爷我收拾铺盖卷滚蛋，保佑你今后升官发财，断子绝孙！”

　　从他入职第一天就受经理的气，明明是他熬夜做出来的策划案，上交的时候就成别人的了，好处一毛没捞到，担责任背锅的时候就全是他。

　　聂晁原本也打算年后辞职，现在别人要炒他，那他干嘛还要装孙子，立马就去人事那边办交接手续，还把劳务合同搬出来要求公司多补偿他一个月的工资。公司不仁，也休怪他不义。

　　搬着自己的东西回家，房门一关上，聂晁就跟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沙发上不想动，他用手臂挡住眼睛，狼狈的呜咽一声。

　　他工作没了，也没找到下家，就意味着没有收入，他还要交房租，还要生活，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聂晁把手臂移开，露出红红的眼睛，怎么就这么难呢！从小到大他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费尽千辛万苦从那个贫困的牢笼挣脱出来，眼看就能看到黎明的曙光了，一眨眼就全部没有了。

　　“啊……好烦……”聂晁转身把自己的脑袋埋进靠枕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哭了，作为一个二十五岁大老爷们，因为没工作就哭，说出去都丢人。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安静的发泄一会情绪。

　　工作两年他也没存下什么钱，如果年后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就得从这个房子搬出去，到那种他不愿意再回去的，象征着贫穷，拥挤和不堪的旧楼，挤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房间里面，忍受周围闹哄哄的吵杂声，每天出门看见的都是为了抢超市打折菜的大爷大妈在路边吐痰，到处八卦别人家的丑事。

　　例如谁家的男人在外面找小三，然后回家打婆娘，又例如谁家的媳妇跟公婆打架，把婆婆推下楼还不给饭吃。

　　太绝望了，面对这些人间百态，聂晁觉得绝望，他刚来普兰市的时候因为没钱，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那种让人窒息的市井之态，让他更加坚定的要离开。

　　现在……他好不容易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又要这个样子呢……

　　暗自神伤的聂晁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彷徨不安，进入安眠。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一阵砸门声中醒来，头痛欲裂。

　　他烦躁的撸一把头发，从沙发起来去开门，“谁啊！来了来了，敲个屁啊，门坏了赔钱吗！”

　　大力把门拉开，见到门外站着的几个人，聂晁原本就黑的脸更黑了，手臂挡住门框，暴躁到想打人。

　　“你们怎么又来了！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不关我的事，你们一天到晚找我有意思没意思？行！怀疑我杀人是吧？那把我拷走，绝对不反抗！”

　　该配合他当然配合，但这些人隔三差五找他，不仅严重影响他的生活，还因为这件事他被炒鱿鱼，论起损失他找谁赔？

　　来的依旧是之前的几个刑侦人员，中年男子有些意外的挑眉，奇怪态度一向好的聂晁今天怎么了。

　　“小同志，你要清楚现在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我们进一步怀疑你是凶手的可能。”

　　聂晁冷笑，直接把手伸出去，“我杀人了，你们把我带走吧。”

　　说了不相信，那他还说个屁，直接把他拷走，也省得他在外奔波劳累不落好，聂晁带着一脸的心灰意冷，站在门口跟刑侦科的人杠上了。

　　中年男子是“三十五命案”的负责人之一，姓区，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大家都叫他区队，三十五条生命，一夜之间被杀，死亡时间几乎都在同一刻，没有中毒，身上也没有外伤，死因成谜，而唯一在那晚见过这些人的聂晁身上又有解释不通的疑点。

　　传讯审问几次，聂晁的说辞都一样，其中没有漏洞，唯一说不通的就是桥面上看到的送葬队伍。

　　区队是国家公职人员，不相信牛鬼蛇神，他认为聂晁在说谎，可为什么要说谎呢？在调查的过程中，聂晁也是完全不认识剧组里的三十五人，之前也没有任何交集。

　　案情陷入僵局，三十五受害者的家属每天堵在警门口要讨公道，上头也非常重视案件的调查进展。刑侦科压力很大，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聂晁是杀人凶手，区队也不太相信聂晁是凶手。怀疑对方的叙述有疑点，却不能代表聂晁就是凶手，因为缺乏杀人动机。

　　“我们进屋聊。”注意到对门有人开了条门缝在看热闹，区队把聂晁推进屋，后面的几人也跟着进来，把门一关，隔绝外面好奇的视线。

　　聂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暴躁。区队注意到他放在茶几上的箱子，心中了然。

　　在聂晁又要爆发的时候，区队率先开口，“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屡次找你的原因。”

　　之后区队让随行的同事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播放他们拷贝下来的监控画面，可以清晰看到那晚桥面上真实发生的情景。

　　根本就没有出现聂晁说的什么送葬队伍，画面里就只有聂晁和正在搭戏的一男一女两个演员。

　　聂晁完全傻了，来回看了三遍，还是不敢相信，“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他那天晚上明明看到有一队披麻戴孝的人经过身边，监控里怎么可能就只有两个演员而已！

　　不可能！

　　聂晁慌乱的摇头，一遍遍重复，“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区队和几个同事对视一眼，他们都是经验老道的办案人员，而且擅长捕捉嫌疑人的情绪变化是否真实。

　　得出的结论是：聂晁没有装。

　　区队还是不相信，“你再好好想想当时的情景，有没有遗漏什么？例如你看到的那些人的面部特征。”

　　聂晁缩在沙发上，全身都在发抖，脸色发白，为什么他看到的画面跟监控上的不一样，难道他那天撞见的真是鬼……

　　“我……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快吓死的聂晁哪还能回忆出什么细节，语无伦次的说，“我听到……听到……”

　　他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冷得牙齿嘚嘚打架，话都说不成句。区队坐到他身边，伸手摸摸他的发顶，“没事，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聂晁抬起眼看他，似乎是有了一点底气，艰难的吞咽口水，才开始磕磕绊绊的说起当时自己看到的。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之前他以为那是演员，所以不害怕。现在知道自己可能是真撞见鬼了，从脚底板就升起一股阴寒。

　　“我骑车过桥……先是听到……听到有人在哭的声音……我……我吓得车子就把稳冲进了绿化带，之后就看到一队人过来……地上有很多纸钱，我怕死了……以为自己撞鬼……我不敢看……他们从我身边经过……还对我笑，哦对了，中间那个人手上还捧着一块牌位……”

　　区队打断他，“牌位？”

　　聂晁点点头，因为前几次说的时候觉得不重要，就没把这个细节讲出来，“嗯……牌位，但上面没有名字。”

　　“是空的？”

　　“是。”聂晁再次点头。

　　区队拧起两道浓眉，端正的国字脸有几分凝重，这是怪了，不知道为什么，区队突然想起两年前那场汪凉自杀案。

　　聂晁的情绪很糟糕，从经历撞鬼到澄清再到坐实撞鬼，这心电图他么比坐过山车都刺激，他有点欲哭无泪，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大写的惨”的状态。

　　临走的时候，区队把自己的名片递过去，然后再拍拍聂晁的肩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来。”

　　聂晁僵硬的扯扯嘴角，他现在笑不出来，只能接住名片，目送人从自己家离开。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让他恐惧，他砰的关上门，然后跑回卧室蹿到床上，整个人卷缩进棉被里面，并且把手机音乐开到最大声，勉强把内心的恐惧驱散一些。

　　从聂晁家出来之后，区队带着同事开车回警局，一路上他都盯着窗外发呆。坐在副驾驶的小伙子是区队的助手，他回头看一眼，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问。

　　“想问什么就问。”区队把目光收回来。

　　小伙子叫麦田，一开始找聂晁调查时语气很冲的那个就是他，“队长，你相信聂晁说的话吗？”

　　区队沉默，他实在找不到聂晁说谎的理由，嫌疑人一锁定的时候他就把聂晁的资料查了个底朝天，并且监视聂晁这么长时间，对方也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行为。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也没有表现出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疾病，聂晁根本不存在杀人的理由。

　　再者，就假设人是聂晁杀的，那他是怎么做到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死三十五个人，没有中毒现象也没有外伤，人是怎么被杀死的？

　　区队揉揉眉心，人显得有些疲惫，“小麦，你现在立马联系档案室的人要一份资料。”

　　“资料？”

　　“嗯，两年前那起汪凉自杀案，把相关的全部资料都给我找来，另外，你让人去查查汪凉出事前要合作的剧组人员名单，要快。”

　　“是！”

　　麦田埋头联系找人要资料，区队则陷入沉思，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当时汪凉自杀案也是他负责，没人比他更清楚当时案发现场的场景。满地的纸钱，墙壁四周都是用血描绘出来的涂鸦，并且在房间的窗台上摆放了一块无刻字的牌位。

　　本来没打算把三十五命案和两年前的自杀案联系在一起，可今天聂晁偏偏说见到无刻字的牌位。区队能坐上刑侦队长的位子，得益于他敏锐的观察力助他破获过多起大案件，他往往都能把两件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在其中找到破案的关窍。

　　还有一个不能对外说的重点，汪凉的尸体被运回停尸房的过程中突然消失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无迹可寻。而且当时迫于舆论压力，上头下令把这件事全面压下来，知情人不许漏一点口风。所以，当时汪凉到底是真的自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死，根本就不知道，法医都没来得及验尸，尸体就不见了。

　　初步判定是自杀，最后也只能说是自杀来安抚外界疯狂声讨的粉丝，当时区队是不赞同这样做的，但上头直接下令，他也只能执行。

　　汪凉的死存在很多疑点，那块无刻字的牌位也在尸体消失后不见了踪影，明明就是被当做可疑物品封起来的，就这么不见了。

　　并且为了进一步证实汪凉属自杀，上头还让他们发出一封伪造的汪凉遗书，就是在网上公开的那一封。具体细节区队并不清楚，因为经手的不是他，后来汪凉案件的风头过去了，也就没人再提及，但消失不见的尸体和那块莫名出现的无刻字牌位一直都是区队的心病。如果三十五命案跟汪凉自杀案有联系，那凶手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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