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节 杀人放火受诏安(3)
因为乌拉那贪腐案发,乾隆调长麟署理闽浙总督,并负责清查乌拉那贪腐案。
没长麟想到刚到任上,金门、厦门两岛就丢失了,一番查探才发现,竟然就是兵围广州的海上巨寇周琅,长麟一边暗叹倒霉的同时也回想起这个周琅是讲理的,所以在确定闽浙水师收复不了金夏,也确实在广州领教过周琅厉害的长麟,就升起了诏安的念头来。
这个诏安来的比周琅预料中快的多,满清官府打压不下去的力量,肯定会诏安,这毫无疑问,不止满清政府,就是刚烈的明朝,不同样会诏安郑芝龙这样的海盗势力吗。这是传统的统治学,古来如此。
但来的这样快,就是一个意外了。如果不是长麟署理了闽浙总督,不管换任何一个人,恐怕不跟周琅死磕到实在没有办法,都不会想要诏安的。长麟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上次科林带着周琅的士兵杀入了广州城,长麟当时作为两广总督,确实费尽了心力,但就是无法退敌,最后才选择给对方两千万银元破财免灾。
谁承想他都从两广调到了闽浙,却还是无法避开这个海寇,对方竟然追到了福建来。
当年长麟以两广总督的权力,尚且无法阻挡住周琅,现在他位居闽浙总督就更没有信心了,不是说闽浙就比不上两广,而是因为他才刚刚上任不久,跟当地的各种势力还不熟悉,加上他又是来查案的,抓了一大批当地官员,搞的人心惶惶,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调动太多的力量,因此他得到确实消息之后,就知道,面对周琅,是不能用强力的。
好处是,通过在广州的接触,他了解到这个海寇是可以谈判的的,说话算数,给了钱就真的会退兵。
清楚这种情况之后,长麟马上就做出决定,诏安周琅,而且要快。与其被对方打到了福州,被动的选择诏安,还不如主动出击,趁对方刚刚立足,就招安他,也省的丢失几座城池后,自己还要吃干系。
而且长麟确实怕了,如果在让这个海寇动起来,弄个兵围福州,或者兵围宁波的话,他这个闽浙总督怕是得赴了前任的老路。
前任闽浙总督伍拉那已经下狱,还是长麟亲手操作的,但长麟本人并不想这么做。现在大家都知道伍拉那是以贪腐的罪名下狱的,可谁都知道,其实这是权力斗争的结果,如今这天下,当官的哪有不贪的。
这件事的起因可以推到六七年前的乾隆五十三年,当时的福州将军魁伦与闽浙总督伍拉那不合,俩人互相弹劾,伍拉那弹劾魁伦“嘻纵声色”;而魁伦则弹劾伍拉那结党勒贪,造成闽省吏治废弛。
两人的权力斗争因何而起外人不得而知,但起因就是将军和总督相互弹劾,如果仅此也就罢了,按照惯例,俩人最后不过是被皇帝下旨斥责一二,也就结束了。可总督伍拉那时运不济,之后几年任内接连出事。
在传统观念中,福建是一个民情犷悍之地,古来就多盗匪,其实主要还是福建地少人多,人活不下去了只能铤而走险;乌拉那运气不好的是,有盗匪也就罢了,却始终弹压不下去,伍拉那亲自监督属吏捕盗,先后所诛杀百数十人,可依然杀而复起,甚至很多盗匪跑到了台湾去为祸。
台湾林爽文起义之后,清廷在沿海地区进行了十多年的查杀天地会成员,乌拉那做的并不比广东差,但他就是摊上事了。
去年福建沿海地区的水灾,大量难民逃亡,当地读书人请求伍拉那开仓放粮,伍拉那也不予置喙,结果官声很不好。
但把伍拉那推到悬崖边的最大事件,还是陈周全的起义这种大事件,陈周全先是在同安地区,接着跑去台湾起事,历史上没有周琅,伍拉那也因此被下狱。现在台湾的事情闹的这样大,难免会有一两个大员要背黑锅。
压到伍拉那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他应对叛乱的举动让乾隆不满意。乾隆已经失去了耐心,他看着这几年伍拉那剿贼是越剿越多,已经怀疑对方在敷衍了事。而且伍拉那缺乏勇气,台湾叛乱之后,他驻扎泉州观望,坐实了他纵盗的嫌疑,乾隆屡次催促他去台湾镇压,可伍拉那就是裹足不前。
历史上,乾隆已经派人来查问,逼急了伍拉那才跑去台湾,当时台湾的陈周全起义已经被镇压,伍拉那是去找机会推卸责任的,他拉出鹿港巡检朱继功,起义发生之前,恰好朱继功因为家中长辈过世,以丁忧的名义回家奔丧。伍拉那于是将台湾起义的责任推给朱继功,弹劾朱继功“以丧去官,贼起,即携眷内渡,请夺官戍新疆。”
乾隆此时已经对伍拉那完全丧失了新任,下旨斥责:“伍拉纳为总督,台湾贼起,陷城戕官,朕屡旨严饬始行,继功丁忧巡检,转责其携眷内渡,加以远戍。伍拉纳畏葸迁延,乃欲以此自掩,何其不知耻也!”
乾隆认定伍拉那在推诿责任,刚好伍拉那又跟当地驻防八旗将军不和,俩人斗争多年,都想着法子把对方置之死地。
于是福州将军魁伦借机弹劾:“伍拉纳性急,按察使钱受椿等迎合,治狱多未协。漳、泉被水,米值昂,民贫,巡抚浦霖等不为之所,多入海为盗。虎门近在省会,亦有盗舟出没。”
魁伦很聪明,他不弹劾伍拉那贪腐,然而归因于他性急,一个性急的人,是不合适作为总督这样的高级职务的,可在皇帝看来,伍拉那跟手下同流合污沆瀣一气,这是结党啊,是大忌。
于是乾隆对伍拉那失望透顶,动怒要求彻查,现在不是魁伦跟伍拉那的权力斗争,而是皇帝想弄死伍拉那了。皇帝如果认真查办了,这时代的官员那可能没有污点。这一查就定下伍拉那等官员貪污、纵盗等罪名。而且皇帝还特意派遣信任的长麟来查办,其实从决定查总督这种大员,皇帝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伍拉那算是拉到了。
长麟是真的不想把伍拉那置于死地的,首先他跟伍拉那都是觉罗,都是宗亲,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是长麟来的时候,伍拉那就已经倒了,乾隆任命福州将军兼署巡抚,配合长麟一起查案,自己一个外来的总督,在福州将军兼任巡抚的魁伦面前,完全就说不上话,说是自己主持,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魁伦在做,长麟根本插不上手。
魁伦和伍拉那俩人都是大员,斗争起来牵连一片。不但闽浙总督伍拉那下狱,福建巡抚浦霖甚至下面州县大批官员受到牵连,牵连范围之广,几乎让福建的官僚阶层一时间失去了控制。
这一查才知道,未必是伍拉那就那么不堪,实在是时运不济。各地官仓空虚,不是伍拉那不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实在是仓中无米。其实福建各地官仓亏空的事情,伍拉那自己都查过。
伍拉那自己清查福建诸州县仓库,上报称亏谷六十四万有奇、银三十六万有奇,最后处理的结果是限三年责诸主者偿纳,也就是让管库人员三年内补回。但是魁伦也抓住了把柄,上报说伍拉那上奏的数字不是实数,认为这是伍拉那贪赃枉法,纵容包庇貪官污吏。
长麟一直试图缓和,希望大事化小,试图将责任都推到一些小官头上。于是上奏称,是布政司库吏周经侵库帑八万有奇,造成了整个福建州县的亏空。
可乾隆一心弄死伍拉那等官,反而下旨斥责长麟等人徇隐。
此时长麟才知道皇帝是铁了心要收拾伍拉那了,也不敢包庇,只能拿出一些真凭实据,最铁的一份就是伍拉那受盐商赇十五万,巡抚浦霖亦受二万。
一般来说,这种贪腐案是可以脱罪的,因为有和珅的天才发明,乾隆晚期的官员犯罪,是可以用银子赎罪的,称之为议罪银。但这次乾隆亲自过问了,定下了伍拉那抄家的处罚。
长麟亲自负责抄家,抄了白银四十万有奇、如意一百多柄,浦霖家,查抄到了窖藏黄金七百两、银二十八万两,田舍值六万有奇。然后俩人被逮入京师,被当即斩首。布政使伊辙布也逮捕入京,死于路上。按察使钱受椿监送还福建,夹二次,重笞四十,然后在官吏面前公开处斩。
由于长麟在查案过程中,一直试图挽回局面,皇帝认为长麟过于宽厚,不利于整顿福建吏治,就让魁伦代替他继续查案,结果魁伦兴大狱,福建诸州县亏帑一万以上皆斩,诛李堂等十人,罢免了大量官吏。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种覆巢之下,竟然也有一些身居肥缺的官员,能够全身而退。比如先后做了后选为福建漳浦东场盐大使,又补授古田县知县的一个叫做张廷琛的小官,竟然在魁伦的彻查之下,没有被抓住任何把柄,这说明此人真的是一个清官,因为盐场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容易搂钱的地方。
而这个张廷琛的小官,他的一个孙子,后来成为满清的擎天巨柱,名叫张之洞!
这个张廷琛不但自己没有被查出问题,反而跟长麟一样,想方设法解救同僚,尽管那都是一群貪官污吏,可在这个时代,张廷琛的举动反倒被认为是积阴德,被大家称颂他后人肯定会发达的,这个发达最后就落到了张之洞头上,而张之洞也是一个清官,这大概就是家风使然了。
历史上,原本长麟会被召回京师,但因为台湾匪患一直没有平息,所以他继续留下来,负责平乱,只是被去掉了查案的权力。
但魁伦在福建的动作太大,导致福建十分混乱,这让长麟无法调动足够的力量,周琅此时又打来了,让长麟除了诏安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强硬镇压非但不可能压的下去,他弄不好也落一个伍拉那的下场。
当然诏安这件事,他不是私下进行,而是写了一封奏折陈述事实,请求皇帝定夺。
长麟上奏称,闽省匪患严重,一味力剿,只能屡剿屡复,不如剿抚并用事半功倍。声称多抚一贼,则官府可以少征一兵,以贼剿贼,才是上册。
至于皇帝会不会答应,在长麟看来其实皇帝也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台湾已经整个失陷,伍拉那剿匪不力已经处置,总不能为此接连处置朝廷大员,伍拉那的死已经背走了所有的罪名,该是改弦更张,采取新的方式了。
所以长麟先派人来跟周琅谈谈,看看这个海寇的要求,如果还是钱的问题,那就好办,这次福建兴大狱,很是抄了一大批官员的家,这些罪银如果皇帝肯拿出来,抚贼的银子就有了。
可谈的结果很不顺利,周琅这个海寇这回竟然不要钱,他跟夷人一样,竟然要求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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