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银甲兵士
事情还要从当天下午讲起。
那时,巴泽尔和艾琳正站在他们的小屋前,望着从南边源源不断涌来的溃兵。那些人三五成群,行动缓慢,有说有笑的,不像是溃败下来的战士,反而像是赶集回来的村妇。
这是今年第十次了,“十”——多么圆满的数字,可用在此处却是那么讽刺。这才进入九月底,也就是说平均不到一个月就有一大波溃军从南方撤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块地方已习惯被人称为勇者大陆,也许是从这座城市被称为勇者村的那天开始的吧。这块曾经最为肥沃的陆地正处于MU大陆的中央,是各方通行的必经之地,早在繁荣时代,八方商贾便皆汇于此,在当时,此处也真可称得上是民丰物富、砌玉流金了。自从黑暗势力崛起,魔物开始横行,整个MU大陆几乎全部陷入战火。更有甚者,很多地方已全境沦陷,沦为恶魔的乐园,变得杳无人迹。而这个地方以及这座城市也没能从这场恶变中幸免于难,开始逐渐凋敝,繁荣不再。但地理位置的要冲地位是不变的,平时通商,战时行军。所以,从南方前线撤回来的溃军才会齐汇于此。此处未必是他们的家乡,大多数人只是这里的过客。
巴泽尔很难对这些溃军产生同情,他认为他们都是失败者,他们的失败不可原谅。
自从人类与精灵组建反抗魔族的联军以来,人类的社会制度就一直在不停地变革,而如今的制度,在巴泽尔看来,是既可笑又可悲的。
就拿勇者大陆的制度来说,只有平民以上的阶层才能学习剑术与魔法,所谓平民,意思并非是指此处所有居民,而是单指城墙以内的定居者,至于更多像巴泽尔这样的城外居民是没有资格学习的。
按理说,不学剑术与魔法就有更大概率不用上战场,不用上战场就不用流血牺牲,巴泽尔理应庆幸才对。但事实毫无乐观的成分,像他这样的城外居民没有城墙的保护,只能每日生活在怪物的袭扰之下。如果遭遇怪物军团攻城,城里的人把城门一闭,吊桥一起,可自保无虞。而居住在城外的他们如果跑的不够快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巴泽尔的父母就是在他小时候被来袭的火龙王杀死的,沦为火龙王晚餐的他们连片边角料都没有留下,以至于巴泽尔现在都无法回忆起他们的容貌。反倒是那条凶恶的巨龙,经常不厌其烦地光顾他的梦境。成为梦魇伴随他整个成长轨迹,让他对其记的越发清晰。
除此之外,城外居民还要负担沉重的税赋,用以保证城内的少爷们衣食无忧的一生。换言之,他们就是奴隶。
其实学习剑术与魔法并没有什么不好,就像这些溃军,开开心心地走,开开心心的回,就像是去旅游了一趟。
好在巴泽尔还没到承担赋税的年纪,现在能养活自己和艾琳就万事大吉了。往常的此时,巴泽尔会在城里的魔法剑术学校墙根下,偷窥学习。今天是学校的休息日,所以他才有功夫在这里欣赏这些形形色色的溃军。
经过他们小屋门前的溃军越发稀稀拉拉,最后零星几个落单的也要进城去了。
“嘿!小姑娘?”这时,最后一名走过他们身边的兵士停下了脚步,他在对艾琳说话,声音竟还有些克制,像是压着嗓音喊的。
巴泽尔立刻收回了四处游散的目光,他感觉到艾琳在向他的背后躲避。他不禁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兵士,银盔银甲,很有派头,但头盔里的眼睛却在左顾右盼,就像是做贼似的。
“叔叔,你有事吗?”巴泽尔尽量礼貌地发问,并送上了一个还算天真无邪的笑容。过早遭受世情磨砺的他早就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稍微让这些人有一点不如意,自己便准没好果子吃。
“不是问你!”银甲兵士厌烦地斥了他一句,继续对艾琳说道:“小姑娘,你的项坠哪来的?”
巴泽尔这才一下子警觉起来,连忙扭身去看身后的艾琳,艾琳的小手此刻正抓握着自己的项坠,湛蓝如湖水的大眼睛有些恐惧地凝望着巴泽尔,圆滚滚的小脸上写满紧张,嘴巴紧闭不语。巴泽尔心里一下子便明白了。往常他总是唠叨着让艾琳把项坠藏好,也许是她刚才只顾看着经过的溃军,竟不小心让项坠从衣服里面滑了出来。毕竟对于艾琳娇小玲珑的身躯来说,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还是太过宽松了。巴泽尔相比同龄的孩子,总是显得高大强壮许多。
“请问叔叔,有什么问题吗?”巴泽尔不自觉地伸出左手把艾琳揽在身后,但说话时仍旧用礼貌又带有几分稚气的语气。
银甲兵士这才舍得恩赐给巴泽尔一个眼神,不过那眼神里充满了轻蔑,藏在他头盔里的那双眼睛现在正倒映着一个满头红发、毫不退缩的少年。
“喂!红毛小子,你们俩什么关系?”银甲兵士语气坚硬冰冷。
“叔叔,她是我妹妹。”巴泽尔回答的毫不犹豫,脸上依旧带着礼貌的职业假笑。
银甲兵士重新打量着这两个少年,男孩十五六岁般年纪,经常干体力活的样子,看上去挺壮实,稚气的面貌还藏着几分狂野不羁,皮肤粗糙,一头红发。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则纤细柔弱,约莫不过十岁,拥有极为灵动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漂亮极了,戴一顶破布帽,从帽子里露出来的一缕头发是金色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兄妹俩,但两人都是一身破衣烂衫,各色补丁、破洞一应俱全,又像是很合理的兄妹关系。
“小子,把你妹妹的项坠拿来我看一下。”银甲兵士厉声命令。
巴泽尔脆声应了一声:“哦。”然后就扭头伸手向艾琳索要项坠,其实他只有十三岁,只是长的像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而艾琳则确实还不满十岁。
艾琳小手紧紧抓着项坠,不情愿地直摇头,大眼睛凝望着巴泽尔,泫然欲泣。
巴泽尔连忙向她挤了一下眼,艾琳这才犹豫着摘给了他。他扭过身来就又换上了那种稚气未脱的无邪笑容,把项坠举给银甲兵士看,真应了另一个时空的一句话——脸上笑嘻嘻,心里麻卖批。
银甲兵士捏起那个项坠仔细摩梭,没有错,这是祝福宝石,能给所有兵器法器装备赋予祝福之力的宝石,十分珍贵。他不明白的是这种宝物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姑娘脖子上,况且她都已经穷的跟个叫花子似的了。眼下看这两个少年的样子,他们未必知道这东西的真正价值,不如……
巴泽尔冷冷盯着银甲兵士贪婪的眼神,看他暗中咬牙切齿的样子,已经基本明白这家伙动的是什么心思了。他蓦地一拽项坠的绳子,把那项坠从银甲兵士手中抽离了出来。
银甲兵士一下子就想发作,他何曾受过如此之辱。心想你个小兔崽子敢对本大爷不敬,老子看你的东西是你的荣幸,你还不感恩戴德双手奉上,竟还敢往回拽?怒不可遏,就要奋起银靴,一脚踢死这个小王八蛋。却听巴泽尔举着那项坠天真地问道:“叔叔,这东西很厉害吗?”
银甲兵士听他这么一问,心中一动,这两个小孩果然不识货。心道不能因小失大,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强压住身为贵族该有的脾气,勉强攒出一副绅士的嘴脸,说道:“并没有,很普通,也就值十几个铜币吧。”
巴泽尔心中早把银甲兵士全家以及祖上都问候了一遍,心想你个王八蛋,老子早知道你肚子里是打的什么鬼主意了,你还在这演?但他脸上仍旧一派天真,微一撅嘴,说道:“是吧,我也觉得。不然那边怎么会丢着那么多?”
“哪边?!”银甲兵士不自觉地虎躯一震,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但他立刻察觉自己有点太失贵族绅士风范了,最最主要是表现得太过急切了,这有可能会被这两个小孩识破自己的目的,于是连忙轻咳了两声以作掩饰。
巴泽尔并没有理会他的拙劣演技,他也正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无法自拔,他仍旧一副稚气天真的样子,向屋后的树林一指,说道:“就在那边,这颗也是从那里捡的。”
“快带我去!”银甲兵士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忘了要保持矜持。他总是抑制不住自己迫切的心情,这也许就是贵族的通病。他心想自己今天真是赚大了。
“啊?”巴泽尔反倒在在自己的演艺之路上更为敬业,始终保持着那份“童真”。
“啊什么啊?这东西也许是某些魔物的活动的痕迹,快带我去调查!耽误了除魔大事,你担待的起吗?”银甲兵士连命令带恐吓,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寻宝了。
“哦……哦哦哦……”巴泽尔装作被吓到的样子,一叠声地应着。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朝艾琳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就领着那银甲兵士向屋后走去。
跟在巴泽尔身后的银甲兵士心里暗暗盘算着,待会到了地方,给那里的宝石连同这小兔崽子手里这颗来个卷包会。
走在路上,巴泽尔心里依然在对银甲兵士的列祖列宗进行者亲切友好的问候,心道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能生出这种王八蛋?上战场无能,被怪物干回老家了且不说,欺负坑害同胞倒是一流。
……
他们在林中曲折穿行了一阵子。
“还有多远啊?”银甲兵士不耐烦地喊道,他穿着盔甲一路行来,早已感觉不堪重负,其实多走一步路,他的内心都是拒绝的。若不是为了那点宝石,他才不会在即将进城之前再绕道来个郊区一日游。
“快到了,就在前面了。”巴泽尔朗声应道。他对这些地方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从小就在这里摸爬滚打,艰难求生,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树都被他牢记于心,甚至包括哪里有怪物的老巢,他都门清。
……
又走了许久。
“还……他妈不到?”银甲兵士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汗水在盔甲里泗流,着实闷热难受,若不是要维护自己贵族的绅士形象,他几乎都要把盔甲扒了裸奔了。
“就……就在前……边了,翻过这块坡地就是,哎……我不行了,累死我了。”巴泽尔也装作更加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人家一个上过战场的“伟大”战士都累了,自己一个无名乡野傻小子不累?显然不合适!自己必须累,并且只有更累,才能显示出对人家的尊重,才能衬托出人家的伟大。当然,在此时表现的更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而这也是很有必要的。他双手按着膝盖,喘着大气说道:“就这后面,不用再走了……哎哟……不行了……我要歇会。”
银甲兵士望望那个缓坡,又看看显然已经累软了的少年,斥了句:“真没用,你他妈快点哈!”便跨步先行,他可不想再在此处过多浪费时间了,目的地就在眼前,此时根本没有休息的必要了。小崽子毕竟是小崽子,就是没用!银甲兵士不禁鄙夷地摇摇头。
巴泽尔低垂着头,一副直不起身的样子。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那双银靴从自己面前走过,然后偷偷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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