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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那可真可怜


  街道上,一位腰间别着玉箫与悬着腰刀的黑衫年轻人,接过了妇人年纪的老板娘搬来的两条长凳,然后就与白衣少女一同坐在了摊子前。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每一碗里都静静躺着一份精美的荷包蛋。

  年轻人提起筷子,将自己碗中的荷包蛋夹进了身边白衣少女的碗中,然后他与老板娘要来了老抽与葱花,添入自己的碗中,搅拌均匀,这才滋溜溜地吃起了面条。

  身边的白衣少女静静地看着碗中的面条与两份相叠在一起的荷包蛋,有些出神。

  年轻人咬断一截面条,他问道:“中原的面条,不合你的胃口?”

  白衣少女扭过头,对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回过头,开始低头吃面。

  站立在摊子对面的妇人老板干脆也搬来了一条凳子,然后双手放在了桌板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人低头吃面。

  不一会儿,两人的额间已经分泌出了汗水。

  比起吃饭,吃面更容易让人觉得体热。

  老板娘时刻观察着两人碗里的面,年轻人相对来讲吃的比较快,面条很快见底,碗底还剩下少许汤汁,年轻人便捧起碗,将老抽染黄的汤汁一饮而尽。

  少女吃的稍慢一些,汤汁已经开始收缩,老板娘便好心问她需不需要加汤。少女递出了碗,以古怪口音的大唐雅言道了声谢。

  老板娘笑着说不客气,举起木勺,替少女盛了一勺浓郁的汤汁。

  年轻人问老板娘多少钱,妇人笑着摇头说不急,等你家小妹吃完了再说。

  之后,妇人便与这位右腰别箫、左腰悬刀的年轻人唠嗑了些镇子上的风土人情。

  约莫是在半刻钟以后,白衣少女终于是吃完了碗中的面条与两份荷包蛋,只剩下一碗汤汁。年轻人见她有些难以下咽的模样,便柔声说道:“吃不下了就剩下,没有关系。”

  少女就此放下筷子。

  年轻人从腰间的腰带缝里掏出了方才商量好的四文钱,放在桌面上,然后便与老板娘拱手告辞。

  妇人老板收起铜钱,笑着让这名说话随和、面相长得又俊美的年轻人下次再来。

  填饱了肚子,黑衫年轻人与白衣少女也没急着回客栈,而是在街上游逛了起来。他们先是在出演皮影戏的地方,逗留了一会儿,然后一人手里一串以一文钱两串糖葫芦的价格买下的糖葫芦。

  年轻人问少女,在她家乡西域那边,有没有皮影戏。

  少女摇摇头,说她家乡那边就算有,也是中原这边的手艺人在西域那边卖艺。

  两人吃完了糖葫芦,便离开了这里,继续在街上转悠起来。

  一刻钟后,两人回到了客栈,店小二正在收拾桌椅,掌柜的依旧在打算盘核算账本,厨子的话估计在后院洗碗。

  厅堂里,包括肖汉在内的六名麾从分别坐在长凳上,像是在等人。

  等到黑衫年轻人与白衣少女先后跨过了门槛,他们才都要起身行礼,只是黑衫年轻人摆手示意免礼,那六人这才作罢。不过也都是从长凳上站起了身。

  年轻人开口让他们各自回房间休息,明日一早就得赶路,之后也不作何停留,径直上了楼,回自己的房间。白衣少女紧跟其后,之后其余六人也各自回房。

  第二天一早,孙骆涯等人在客栈一楼用过了早膳,并与店掌柜结清了账,之后便乘车离开了小镇。

  离开小镇,在官道上行驶出五十里,道路的尽头就被一支马队给拦下了。

  章河卿率先扯住马缰,停了下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佩剑。

  肖汉紧跟着拉扯缰绳,使马车停止。

  车轮一停止,坐在车厢里边看似随意翻阅打神捶仙拳这本秘籍的孙骆涯便合上了书本。

  “少主,有情况。”肖汉的声音突然传来。

  孙骆涯将秘籍藏入衣襟中,嘱咐了一句闾丘若琳,让她待在车厢里,自己则是掀起车帘,钻出了车厢。

  出了车厢,孙骆涯便在车板上高高站起,然后便见到了道路的前方有一群人影拦住了去路。

  那些人与他们的麾从一样,皆是头戴斗笠,乘坐枣红骏马,腰间各自佩刀。

  “少主,我们该怎么做?”肖汉站在魔教少主的身边,两米高的个头早已将那支骑队一览无余。

  孙骆涯眯起眼,平静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能在通往中州的赣州边界的官道上拦人截路,那他们一定不是什么善茬。哟呵,瞧瞧,他们都已经开始抽刀了。”

  只见那一支约莫有两三百人的骑队,所有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骑手纷纷从腰间抽出了三尺腰刀。

  腰刀白晃晃的,在烈日的照射下,光芒更显刺眼。

  孙骆涯后退几步,孤身依靠在车厢的支柱上,望向那一支数目不少、此时已经策马发动冲锋的骑队,语气冰冷道:“肖汉,按照老规矩。”

  “知道了。”肖汉答应一声,接着一把掀起斗笠,将斗笠倒扣在颈后,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当策马冲锋的那支骑队为首一人,高高举起手中的三尺腰刀,朝道路前方的那一队车马作势挥刀欲砍时,刚将斗笠向后倒扣的肖汉,立即原地大吼道:“向魔教少主出刀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肖汉大步跃下马车。

  章河卿将斗笠从头上解下,然后翻身下了马,抽剑,率先拦在那支三百人的骑队面前。

  牛亦、时含风两位曾是江湖有头有脸的女侠,此时亦是解下了斗笠,他们策马上前,最终在章河卿下马的地方下了马,接着,抽剑的抽剑,戴指虎的戴指虎。

  就连一路上始终跟随在马车后边殿后的瞿九易与白华衣二人,这时候也都策马走上前来,下马与其余三名麾从并肩站定。

  瞿九易装好了长枪,白华衣抽出了腰刀。

  五名由寄主转为麾从,原本更可以跻身入榜的江湖客,此时此刻,已经做好了与三百骑拦路贼子玉石俱焚的准备。

  他们自从答应要离开角鹰山,担任魔教少主的护卫麾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不用则已,一用便是必见生死的局面。

  从扬州到幽州,然后又到了赣州,终于是要在前往中州时,他们迎来了一次真正的战斗。

  敌人有三百骑手,而他们加起来也不过是八个人,其中两个人更是没有动手的意思。

  肖汉跳下车板后,便来到了马车的后方,接着他弯下腰,从后车厢的底板下面取出了一柄早已藏好的双刃巨斧。

  他肩抗双刃巨斧,阔步来到并排站立的五人身后。

  三百骑手,策马狂奔,当他们与那六名拦路在前的死士护卫相距不到五百米时,只听那位身高足足比另外五人都要高出一颗脑袋的光头魁梧大汉,高举肩头的那柄双刃巨斧,咆哮道:“杀!”

  吼声才刚响起。

  那五名并肩站在一起,颇有宗师风范的麾从身形同时移动,就像极其有默契一般,他们五人开始在官道上狂奔。

  紧跟其后的,是那名身体看起来笨重,实则冲锋速度却是比其余五人都还要快的光头大汉,在五人身后边跑边在空中转圈舞动手中的双刃巨斧,当骑队的距离与他们六人相距快有三百时,这位光头大汉猛然挥出了手里的巨斧。

  巨斧破空而来,偶有斧刃撕裂开空气的呜咽声。

  巨斧旋转飞来,直接砍中了一名斗笠人的肚子,接而将此人带飞,撞向了先后紧跟着的两名乘坐在马背上的斗笠人。

  “让开!”

  就在这时,章河卿与牛亦只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接着他们两人的身形就被一道魁梧的身影当场撞开。

  即便是脾性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好的章河卿,在被人强行撞开身子后,心里仍是会很不爽快。更不用提亲手杀掉自己丈夫的牛亦。

  不过,当他们两人看清那位光头大汉毫不畏死地独自冲向三百骑手时,他们两人的心里也就没了被大汉鲁莽的行动给气得不轻的心情。

  却见这位被官府通缉的人熊肖汉快步奔跑向骑队,而骑队枣红马的脚力也是极快,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一名骑手率先朝这位光头大汉策马迎了上去,骑手的想法自然是想要用胯下的马驹直接撞死这名光头大汉。

  当两者间的距离不到五十米时,肖汉瞬间加速,接着就听见马匹凄厉的嘶鸣一声,直接连马带人的就那么倒飞了出去。

  肖汉收回双拳,身形只是在原地停留了一息的时间,他的身形便再次狂奔起来,继续冲向那一支拥有浩荡三百人的骑队。

  那名连同马匹被双拳给打得倒飞出去斗笠人,有半边身子被自己的坐骑给压着了,暂时抽不出身。

  甚至他的嘴里还是一个劲地在咳血,即便是阅历很少的孙骆涯都能看得出来,这名被自己的坐骑给压断了半边身子的斗笠人,恐怕就算能活下来,也是个半身不遂的废物了。

  章河卿与时含风等人比起肖汉则是先发而后至,当肖汉双拳捶飞一匹枣红马时,他们才相继与数名骑手交上手。

  也许也是这些斗笠骑手先入为主的缘故,他们的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以胯下的马匹撞死这六人有马也不骑的死士麾从。

  可无一例外的,这些个一心想着要以骏马撞死人的家伙,全部被那六人杀死在了马背上。

  孙骆涯依靠在车厢的支柱上,双眼的目光掠过肖汉,分别在章河卿、时含风他们五人的身体上来回移动。

  对于杀伐之道只有一根筋的肖汉来说,孙骆涯自然不屑去看自己这名只会凭借自己的肉体强度来杀敌的刚熊卫死士。

  反观章河卿等人,他们五位原本皆是有机会在料事斎的新榜单上上榜的存在,他们的武功底子打得结实不说,而且在各自的武学一道上都走的还算比较远。比起孙骆涯这名只有体魄登堂入室的半吊子武夫来说,他能在这五人的身上学到的东西其实有很多。

  事实上,即便没有今天这三百拦路的骑手出现,他日后也会想办法通知孙希平,让他找些高手过来,好试探试探这五人如今的武学实力。

  要知道,当初被劫掠上山的十五名江湖客,如今活下来的就他们五人。况且其余人体内的后天内力,几乎都转嫁到了这五人的体内。

  而且按照他们的年龄,每一个人的武胎之中,都已经注满了武胎所能承受的内力的极限。

  如今这五人,若是对上寻常的江湖武夫,或是在与同龄人单打独斗时,他们可以凭借远超同龄人的内力来稳占上风。可捉对厮杀又与以寡敌众不同。

  单打独斗,敌我双方可以互相寻找对付的弱点,进行致命一击。

  可在以寡敌众的战斗中,敌人只会以人命来损耗你的那一口武夫真气,当你的武夫真气提不起来,或是当场散掉时,任凭你的内力如何雄浑,最终的结果也是沦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孙骆涯也不知道牛亦这几人是不是孙希平故意留下来的,毕竟用刀的,用剑的,用枪的,用拳的,四类人皆有。而且他们都是有机会登上武榜的,境界造诣自然不会太低。

  可即便如此,要他们五人对敌三百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有着肖汉在一旁帮忙杀敌,可三百骑手如潮水般围泄过来,用不了多久,六人就会被三百骑手逐个围困,若真到了那时,即便他们六人的内力有一甲子又能如何?只要自身那口武夫真气没能及时新气换旧气,那他们的下场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孙骆涯孤身站立在马车上,对官道上的这一切只做冷眼旁观。

  如果这五名麾从加上肖汉都无法在三百骑手的围杀下存活下来,那孙骆涯倒也只好改变原有的计划,与白衣少女闾丘若琳两人离开此地。

  到时候若是他们六人全都死了,三百骑手还余下一两百人,那他孙骆涯倒也不介意亲自出手与这些不知来历的骑手做一次较量,若实在不行,就答应了与闾丘若琳双修,让她以缩地成寸的神通带着自己离开此地。

  再者,他此次下山闯荡江湖,本就只想着一个人,而非有五名麾从从旁护卫这般大张旗鼓。若是章河卿他们五人就在这场围杀中死去,他也不用这般束手束脚,到时候天高任鸟飞,他想去哪里就去那里。

  也不知为何,就连孙骆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孤僻性子是与谁学来的。是宫中的那位胸部不太平的小姨吗?还是自己那位自从禅让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一心养护茶花的外公?

  孙骆涯摇摇头。

  他实在不想在这些琐碎事情上太过费心。

  这时候,车厢的帘子动了一下,闾丘若琳从车厢中钻出,踮起脚尖,往官道上遥遥看了一眼,她问道:“他们会死吗?”

  孙骆涯点了点头,道:“他们之中,总有一边人会被杀光。”

  “是嘛,那可真可怜。”她平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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