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朝阳之论（上）

　　虽然听说了税吏做出这种丢脸的事，但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而已。

　　洛明并没有贸然大发雷霆，而是接着听了下去。

　　接着，他又在附近多找了几个人聊天，掌握了更多的情报——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将情报交叉对照之后，洛明得出了结论，除非这里的人们都一致串好了口供，要陷害那个税吏，否则他的罪行便是货真价实，有目共睹的。

　　基本上可以肯定，那个税吏的确是假立名目，以税收之名义征收了一只老母鸡。

　　现代地球上，一只老母鸡至少也价值一百多元。

　　而对于现在这些并不富裕的农家来说，丢一只鸡，就和现代人丢了几千元的感觉差不多。

　　这还算不上要特办的大案，但也绝对不是能随便装作没看到的小事。

　　而且，触犯洛明亲自订下的税务规章，这也绝对不能轻饶——否则，今天可以违反规章，明天就可以违反法律，到了后天，说不定就能假传圣旨了。

　　不过，到了如今，洛明的怒火倒是淡了下来，虽然不是完全消失，但也平息了大半。

　　首先，贪污腐败虽然后果很严重，但对这个世界来说，一般还不至于酿成大祸——最多就是让政府公信力下降，收入减少而已。

　　至于太多苛捐杂税会逼反农民？就算他们敢反，在拥有斗气的强者面前也是很容易就能被镇压下去的。

　　在洛明看来更是简单，把被逼反的农民们镇压下去，然后抓几个胡乱收税的罪魁祸首，拉出来抄家公审最后公开处刑，稍微从他贪墨的钱中拿出一点来给农民们发点面包，保证他们立刻就会跪下大喊君上圣明。

　　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都还经常被反贪官不反皇帝的口号迷惑呢，说是替天行道要造反，真的被招安的时候，多少人直接在心中长出一口气呢？

　　这个世界以前虽然也偶尔出现过起初是从平民身份起步，最终登上高位的人，但至少没有人喊出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或者说，敢喊这个的早就死光了。

　　不仅是其他贵族，包括教会的势力也绝对会让他神形俱灭。

　　因此，没有人敢说“要对贵族取而代之”。就算有人这么说，也绝对会被其他人当成是疯子傻子，不会去听他的话。

　　所以，只要象征性地做一做“善良的君王被狡猾的奸臣欺骗了”这样的宣传，大多数平民还是会选择信赖的。

　　另一个让洛明没有暴怒的原因，便是洛明在这一路上听到的能让他开心的事，远比这区区一件坏事要多十倍。

　　洛明所遇见的平民们，在口中抱怨的事虽然不少，但除了这一件之外，其他被抱怨的也都是小事而已。

　　在他们眼中，一向凶神恶煞的税吏和监工到了最近似乎都变得和善了不少呢。

　　如果只有这一件坏事的话，洛明觉得自己的属下的素质还不错——除了那一个蠢货之外，没有别人做出过会激起民愤的事。

　　“大概这就叫初升之阳的朝气吧？”洛明在脑中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虽然我不是政治学家或者经济学家，但看过的史书也不少，姑且这么断言吧——”

　　阿雅笑着说道：“我如今还没见过真正万古不灭的王朝，但无论怎么说，一个政权或者组织的寿命都还是有明显的长短区别的——二十年的短命王朝和百年的王朝当然是不能比的，三百年的王朝和一千年的王朝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其中有很大的一个区别，就在于是否有新的财源——比如说一块可以开垦为田地的荒原，或者一个殖民地，又或者工业革命成功，工业产量大幅提高。

　　毕竟，几乎任何人本能上都有着扩大自己财富的愿望。”

　　比如某个小贵族之家，祖父传下八千亩地，父亲又赚了一千金币，那么儿子这一代难道要一事无成么？这样的人自然还会去想办法增加财产。

　　“如果有新的财源，贵族、官员和富商这些实力派都会尽可能把自己捆绑在国家的战车上，一同分享这巨大的利益。

　　但若是一点新的财源都没有，那么贵族、官员和富商这些实力派，就会在国内搅风搅雨了。

　　既然没有新的财源，那么他们想要获得更多利益，最快的方法就是从别人的手里抢嘛。这样一来，土地兼并，财富汇聚，勾心斗角……不仅会快速培养出一个个势大难制的地方山头，还会让中央可以控制的力量越来越少。那么，这国寿能长久才奇怪。”

　　内斗激烈之后，就会有枭雄从竞争中脱颖而出。

　　枭雄们的实力扩大，就是侵占原本属于最高统治者的利益——许多贵族不优先服从王室而是服从这些枭雄了，而这些枭雄也侵占了原本服从王室的土地，实力壮大之后，往往对王室也是爱理不理。

　　地方实力派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多，王室能掌握的力量越来越少，就算不会改朝换代，被架空甚至无视也是难免的事——你王室手头的力量如果连一个伯爵都打不过，大贵族们凭什么听你的话？”

　　于是，甚至有了日本的极端情况——天皇号称是神明的血裔，几百年来倒是没有人敢直接去灭他族，但整个皇族却经常被手握大权的武士欺凌，最惨的时候他们居然凑不齐冬天出门的棉衣，某个可怜虫天皇死后没钱下葬，拖了好久才借到钱买个棺材板。

　　想到这里，洛明就噗嗤一声。但这终究不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它也是一个警示。

　　阿雅笑了起来：“言归正传，再拿你的世界的历史举例吧。

　　那么多朝代，在开国之初，似乎都是忠臣良将汇聚，皇帝英明神武，征讨四方不臣，几乎百战百胜。让人们以为是星宿下凡。

　　但到了朝代的中后期，明明人口繁衍多出了几千万，还通过开科举的方法收拢了天下大量‘人才’，又有经济繁盛，却经常会闹饥荒，出现财政危机，又或者是在对外战争中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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