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罗扇垂轻帘
这日的太学讲书结束，元笃之一反常态地并没有拂袖而去，而是站起身来走到几案之前，面色也很是和缓。
看样子老先生心情不错，好像有什么事要宣布一般。
果然，元笃之抚着白胡子说道：“国子监接到陛下的圣旨，今年的仲夏击鞠赛，国子监将派出国子学和太学两支队伍，届时胜者将可以和陛下带领的队伍一决高下。”
持志斋里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仿佛田野上的蜂房一般热闹。
往常宫里的击鞠赛都以皇族为主力，部分技艺高超的重臣子弟可以破例获准参加，但允许国子监的监生们参赛还是头一次。
丹吉神色兴奋，隔着两张几案伸长了脖颈对叶蓁叫道：“公子，击鞠赛啊，又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这个丹吉，就不知道小点声，要知道这里可是藏龙卧虎的大虞都城，怎么就随意敢称“大显身手”呢。
叶蓁把一根食指竖在唇边：“嘘，噤声。“
这个提醒已然来不及了，魏王云泰体内的八卦因子瞬间活跃起来，他侧身对着叶蓁笑道：“叶公子，人人都知道象雄人擅长击鞠，丹吉说得没错，太学队理应选你上场一展英姿。”
叶蓁急忙谦逊地摆手。若放在平日，叶蓁应该也会兴致勃勃，可她心里还是惦记着骊烟阁的事。
击鞠赛必定是要提前进行训练的，而且眼看着时间已经很紧迫了。但有那训练的时间，她宁愿好好练习一下歌曲，还没能和乐师们和过，可不能大意。
另一边的不离和尚歪着头看叶蓁，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叶公子，小僧也想一睹你的马上风采。啊，想想就觉得令人神往。”
叶蓁叹口气。这个不离和尚总是那么温文尔雅，虽然说起话来令人头痛，但却让人气不起来。
叶蓁抱着双臂盘坐在蒲团之上，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打算摒除这些外来的干扰。
却听元笃之在前面朗声说道：“除了叶蓁已经报名之外，再有想参与者，稍后来官房找我报名。”
叶蓁瞠目，她什么时候报名了？
元老先生却无视叶蓁瞪圆的双眼，拂袖径自出门而去。
丹吉和云泰呵呵笑着，一幅摩拳擦掌欲看好戏的神态。不离和尚唱了一声佛号，笑容满面。
这些封建王朝的家伙们都不知道什么叫民主和人权的吗？岂有此理。
叶蓁坐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不断地有学子经过她的身旁，还用极其诚恳的语气鼓励她。
“叶公子，此次击鞠赛，太学有你便是如虎添翼。“
“叶公子莫担心，魏王殿下届时会代表太学出赛，而不是代表皇家。殿下的击鞠也是技艺精湛的。”
“是啊，有魏王和叶公子在，想必太学会胜过国子学一筹。”
……
看来这件事在大家眼中已经成了定局了。
叶蓁想了想，她也不愿意拂逆元笃之的意思，她知道老先生对她很是信任，虽然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老先生也在想，咏击鞠的诗做得好，是否真的击鞠也打得好呢？
如果没有绝对的信任，老先生也不会拿太学的名誉来开玩笑。选一个打得差的，并不是丢叶蓁的脸，而是丢了太学和元博士的面子。
更是丢了举办击鞠赛的皇家脸面。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好在叶蓁的本尊白央公主的确有高超的击鞠技艺，只是很久没练习难免有些手生。看来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叶蓁必须同时将唱歌和击鞠两件事提到日程上，哪件事都不能忽视。
想到此，叶蓁不由得振奋了一下精神，决定跑去元笃之的官房看看报名的情况。
老先生的官房里人头涌涌，但却不失秩序，学子们报名的情绪非常踊跃。
见叶蓁站在门口，云泰笑道：“叶公子来得正好，我们已经定下了，从明日开始在我府里的击鞠场进行训练。”
虞太宗在永安城景色最美的曲江修建了芙蓉园，并赐给最心爱的皇子魏王云泰做别院。那里有一个非常大的击鞠场，规模和制式仅次于皇家的御用击鞠场。
魏王云泰能让太学生们在那里训练，的确是他那亲民和善的性子使然。
大家纷纷拍手叫好。有了这样完备的训练设施，再加上群情激奋，这次仲夏击鞠赛太学队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
随着暮色的来临，叶蓁依旧扮作女装，和丹吉一起偷偷溜出家门，从后院进入骊烟阁。
乐师们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合奏已经练习得非常熟稔。
这几日他们按照叶蓁的叮嘱，并没有在骊烟阁的前厅练习，而是每日聚集在相对隐蔽的后厅中勤加演练。为的是做好保密工作，确保届时做到惊艳亮相，一鸣惊人。
叶蓁配合着乐师们的演奏，将几首歌曲分别演唱了几遍。
郑瑛瑶在一旁静坐听着，等琴声和歌声慢慢掩去，她眼里喜悦的神色越来越浓。
这样的女孩子，容颜如花，嗓音婉转，字字生情，真是难得的佳人。
单纯地从经营一家乐坊角度来讲，这个女孩的出现无疑给郑瑛瑶带来了第二次生机。她的心里有些激动。
叶蓁也笑吟吟地看着郑瑛瑶。她对自己今天和乐师的和鸣很满意。
练习完毕，郑瑛瑶把叶蓁带到了自己的卧房，让她安坐在梳妆台上，面对着一片光洁的铜镜。
郑瑛瑶除了是一名精明的生意人，还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
她一一打开梳妆台上每一个精致美观的小盒子，双手翻飞，为叶蓁重新上妆。翠眉轻描，朱唇轻点，对镜贴花黄。她给叶蓁重新画上如今永安城里最时兴的女子妆容。
然后她将叶蓁的头发披散开来，用一把木梳轻轻地理顺。不到片刻，柔滑光亮的黑发就在郑瑛瑶的手里梳成了风情万种的凌虚髻。
装扮完毕，郑瑛瑶小心翼翼地取出在王记绸缎坊新制的一套襦裙，让叶蓁换上。
云髻峨峨，修眉朕娟。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这是叶蓁再次出现在郑瑛瑶眼中时，她不禁用《洛神赋》中的语句来感叹自己眼中的所见。
小伙计出现在门口，垂首道：“掌柜，吴王殿下和画师来了。”
叶蓁一听到吴王来了，立刻快步走进了里间。
但躲得了一时，终究还是要露面的。更何况请画师也是叶蓁给郑掌柜出的主意。
云楚看着眼前仪态蹁跹明眸皓齿的女子，眼睛亮亮的，嘴角笑意盎然。
他不知道叶蓁此举的用意何在，但他觉得此时眼前的人的确应该入画，然而即便是今日他找来的这位京城首屈一指的画师，恐怕也难描摹她风致的一二。
叶蓁亭亭站立在屏风之前，手里握着一柄素色的团扇，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画师心里惊讶，一边是感叹这女子的美貌，另一边也在担心自己此次会不会砸了自己京城第一画师的招牌。
画笔沾了浓浓的墨色，终于在画纸上涂下了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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