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女子就是有种天生的直觉,皎月觉得红盖头下的段风婴在看她,不过那种感觉只是一瞬之间,但皎月心里却有些发怵。

  她想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敌意,但或许段风婴已经知道她和杨曦之间甚不清楚的关系,才会这样。如是想着,皎月也是明了了,只想着日后更得注意与杨曦的来往,或是全然断了。

  然,皎月的直觉没有错,只是段风婴对她的敌意远没有她想的那般淡薄。等皎月明白之时,却后悔不及,这也是后话了。

  杨曦和段风婴在众人的眼神簇拥下缓缓地走进了布置成一片喜色的大厅,众人皆起身往大厅去凑热闹。大家不过是为了同太守府与侯府打些关系来的,否则真当杨太守和段春侯有这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这样露脸的时刻尔等自然也是上赶着去的。

  就连吴名身旁的粉衣女子也不情不愿的被一旁穿这锦衣的中年人拖去,看两人熟稔的样子应是父女,那中年人似乎唤她:“梦云”。

  兀地,众人都去凑热闹,原本喧闹的露天宴席,一下子冷清了不少。皎月只觉得人少了,忽然安静下来,心是无比的适宜,恍眼见吴名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想着刚才他的襄助之举,面上浮起一抹浅笑,声音轻柔道:“方才多谢吴公子了。”

  吴名将目光从手中把玩的茶盏移到皎月的身上,她仍旧带着白纱帷帽,似乎这帷帽能将世间一切的污秽隔开一般。蓦地一句,“明明你不该来的,何故如此。”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责问皎月。

  皎月有些惊讶,不想,吴名亦知道她同杨曦的事。不过想想也是了,杨曦是锦州城太守,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会被众人知晓,况且自己在锦州城也算个“名人”,他们之间的事情又怎会瞒得住谁呢?

  一时她心头有些发闷,却说不上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只郁郁道,“欠了情,应邀来贺喜过后,想是却能同他渐渐淡了,断了。”

  吴名哦了一声,皎月瞧他一眼,透过白纱见到他一贯冷峻的面容上却带着三分疑惑,“既然已经贺过了,还不走,还想留着闹洞房么?”

  皎月来不及言语一句,手已经被吴名握住,只觉得一阵温暖霎时从手心传至心间,连一双脚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生生的将哪些喧闹,吵杂的人抛之身后。抛去了那些厌恶的人和事,连带着她的步伐也跟着轻盈起来。

  一路上跑着,皎月的白纱帷帽也被风吹了下来,径直挂在她纤细优美的脖颈上,如绸缎般柔美的丝发披在身后。她看着眼前的吴名,他的背影坚实有力,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想要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她看着吴名的背影,目光是有多么的温柔。

  原以为吴名是个冷峻的男子,却不想他的手掌是这么的温暖宽厚。一时间纤纤柔荑竟忘记从他掌中抽出,就任由他这般握着,紧紧握着。直到出了杨府,吴名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皎月。

  一时间手心失去了温暖的热度,皎月只觉得心却也好似空落了一块儿。

  吴名怕皎月生气,忙解释道:“想着你性子清冷慢吞,也就没等你回话便将你带了出来,你”吴名回头看了一眼慢他一步的皎月,“没生气吧?”

  皎月轻摇了摇头,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宛若春日暖暖的熏风一般,“我不是那般不识抬举的人,吴公子这是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听皎月如是说来,吴名这才放松,就连步子也轻快了不少,面上的冷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淡了几分。他未曾想到皎月是这样体谅人的女子,不过她气质不俗,想来同普通的女子却是不一样的。

  微凉的秋风刮过,卷起地上处处撒满的红箔,略感萧瑟,倒没有一点热闹大婚后的迹象,许是世间万物都免不了人走茶凉的景象吧。

  一路上皎月也不言语,只是微低着头走路,吴名便以为她还在为杨曦伤心,只劝道:“其实你不必一直念着杨太守,他同你终究殊途,如今也娶了亲,你若一直念着他,到头来伤心的只能是你。”吴名又觉得话说错了,拍了拍头,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很好,不必要为了他弄得不开心,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愿意疼惜你的,就比如张公子,再比如,比如。”

  瞧吴名这紧张的模样,皎月不知道为何有些欢喜,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好奇道:“比如什么?比如谁?”

  吴名看着皎月展露的欢颜,心底只想道,再比如我。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可怜人,又有什么资格追求皎月这样的女子。却是避而不谈,末了,由心道一句,“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皎月为锦州城第一美人,自然听过不少夸赞她的人,只是听吴名这一说,却是禁不住脸红了。又解释道,“其实我没有因为杨曦而不开心,也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从未欢喜过他,只是将他帮我,护我,待我甚好,我一直将他当做可以依赖之人。我也不求此生能遇见什么厮守一身的人,我不过一青楼女子,身世飘零,只愿平安度日,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只听吴名一声轻笑,皎月不解问道,“你笑甚么?”

  “我笑只是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自己太过可怜。你都如此评价你自己,那么我只不过是棋社里的棋手,尽做些下等的活计,只为填饱肚子过活,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谁,难道不是悲哀?同你相比起来,我是否也应该什么都不想不做,只踏踏实实的等待油尽灯枯的一天,才是应该,其他对我来说都是奢望。”

  “可我却不愿,我从不嫌弃我自己,尽管如今的我过得比任何人都不济。而你”吴名停下脚步,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眸紧紧注视着皎月,郑重道,“更是不应该妄自菲薄,你很好,只是你自己看不到罢了,可在我心里你同普通人没有区别,甚至我觉得你比他们都要好。”

  吴名的目光太过柔和,说出的话语太过引人,纵使他声线有些清冷,可掩不住其中的真情。皎月只觉得心弦被撩拨一起,颤得心河一阵波澜。

  这样的话从来没人同她说过,往来齐春楼的男子至多说,不嫌自己,对着自己皆是一番猛夸,夸得自己天上少有,地上无,便是怎么好听怎么来,可谁知又是不是他们心中的真心话?而面前的男子说的虽然并非佳话,可却是心底的实话,一个人的眼神最是骗不了人的。

  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一句:“谢谢。”再多的,皎月也给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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