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步伐不快,却也赶在了侯府一番吹吹打打的婚队前到了杨府。

  杨府门前亦是一片喜色,前来道贺的人将整个杨府围的水泄不通。

  杨曦一身鲜艳明亮的婚服,腰间扎着一条镶红边的滚金腰带,黑发以镶红宝石的鎏金冠高束,今日的他很是显眼。

  他就站在门前,对那些道贺的人一一摆着笑脸,皎月觉得今日的他似乎颇为不同,往日在齐春楼他虽然也是笑着,却万没有今日笑的这般深刻,却是有些勉强的意味。修长匀称的身体微微向前弓着道谢,若不是眼中的倦意微微展露出来,皎月真的会以为他很是欢喜。

  不过这样的笑容在杨曦见到戴着帷帽的皎月后,还是停滞了下来,尽管白纱下的容貌朦胧不明,但杨曦知道这是她,两年来他精心呵护的女子,每日每夜都在他梦里出现的女子,他怎会认不出。

  其实杨曦自己都快忘记是何时喜欢上皎月的,或许是那年的春若会,她一支惊鸿舞惊艳了全场人,也惊艳了他,自此他把她刻入心间,纵使她身份卑微,可自己也从未嫌弃过她,只是,只是皎月不仅是青楼中人更是前朝余孽,他不能拿自己光明的前途去谋一个和皎月厮守的未来,他放不下自己的锦绣前程,父母也终不会点头。

  只是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他放在心上整整两年的女子,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斯的美好,好到自己如今就连看一眼她,都是心酸,心疼。他呢喃一声,皎月,此生他怕是永远都忘不掉这个名字了。

  “恭贺杨太守大婚,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愿杨太守和段小姐共谐白首。”声音依旧悠然婉转柔美悠扬,煞是动听。可杨曦却听着皎月帷帽下那带着欢意的嗓音很想抓住她问问清楚,是否自己成婚她就这般欢喜这般高兴,在她心里自己究竟在什么位置,可是他不能,不能,大婚在即他不能鲁莽,即使如今的他真的说的上是心如刀割。

  强扯着一丝笑容,杨曦接过皎月递来的锦盒。这两年来,他送过皎月无数的礼物玩意儿,皎月自然也还一些礼,只是唯有如今的礼,他收的有些沉重,他竟然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忽然他觉得自己让皎月来参加大婚是一个错误,但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却还毅然的给皎月递了请柬,他其实是想看见皎月脸上出现心痛的神情,可他失望了,皎月依然月淡风轻的样子,而他似乎才是那个心痛到无法呼吸的人。

  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注意到了杨曦的失态,发现他神情有虞,重咳一声,杨曦这才回神,轻飘飘的向着皎月道了一句:“多谢”

  皎月看了那中年人一眼,他一身褐色袍子,大概四五十岁的模样,面容严肃,下巴阖上蓄着胡子,穿着得体,想来应该是杨曦之父,却是向他微微作了个揖,一旁有小厮前来引路,皎月便随着那小厮进入了杨府。杨曦的目光还追随着皎月,却硬是被他父亲杨平的目光堵了回去。

  小厮的脚快,一下子就带皎月入了座,本来也没料想着会碰见熟人,一张冷峻的容颜却入了皎月的眼。

  倒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若非是他棋艺精湛,皎月想,她可能都快忘记有吴名这个人了。吴名似乎也注意到了皎月,记得初见时,皎月亦是戴着一顶帷帽,虽看不清她的脸,但她那娉婷的身影还是入了眼。

  不过他们之间隔了一个人,两人也没说上话,其实若是中间没有隔着人,他们也不会说话。

  忽然听一声叫唤,一个婢女径直往皎月这处倒来,方才皎月是这桌最后入席的人,是以,坐的是口子上。到处都是婢女小厮过往的地方,也不知谁在地上撒了水,那婢女来掺茶时却踩滑了脚。

  皎月下意识的去接,那婢女的手臂却不经意的打到了她头上的帷帽,只见帷帽落地,青丝亦飘散在空中,露出一张清丽无暇的容颜。

  那婢女宛若见到仙女一般,却是看痴了,都忘了起来,皎月捡着地上的帷帽,将婢女搀扶起来,那婢女口中连声谢谢,眼珠子却一直盯在皎月的脸上。

  一个女的尚且如此,那旁的男子自然也是看痴了,都不住的流着口水,吴名却也是看了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却又收了回去。坐在吴名身旁的粉衣女子却是不住的在吴名与皎月身上打量,她似乎也认出了这女子是那日来棋社的女子,当即便露出不悦的神情。

  彼时,人群中走出了一个男人,一身华服,大腹便便,看起来脑满肠肥,颇有家当,他大喊一声:“这不是齐春楼的皎月姑娘么?”

  众人的目光刷刷向此看来,都注意到此间有一绝世清丽的女子,看这模样,应是有着锦州城第一美人的皎月。

  婚宴还未开席,大家都等的无趣,赫然出现一个趣头,自然不会放过。立时就有人附和道:“呀,那不是皎月姑娘么?平时在齐春楼傲气的很了,是有钱也见不到一面的。”

  “青楼女子也敢来太守府!”却是不吝的语调。

  “谁不知道杨太守和她……”

  说的人多了,污言碎语也脱出口来,一时周边的宴席都开始叽叽喳喳,皎月纵然知道自己青楼女子身份的下贱,可往常也是待在齐春楼里,至多遇见侵犯她不得逞的客人刺她两句,但在大庭广众下这般被人说道却是少数。

  绕是清淡如皎月,也是不由得脸颊一红。而被她扶起的那名婢女听人说皎月是青楼女子,一下子变了脸色,赶忙脱了皎月的搀扶,连谢谢也不说一声,连忙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沾上了什么晦气似的。

  若是苜蓿待在这里,还能骂那婢女不识好歹,白眼狼,同这宴席上的人争上一争,可如今却是只有皎月一个人。

  整个宴席之上却都是指摘皎月,侮辱之语不绝于耳。忽然只听人群中一道响亮的声音:“怎么这般奇怪?”

  那声音的来处正是吴名的位置,只见他纤细修长的手握着一杯茶盏,不咸不淡的饮了一口,旁边立刻有人不解的问道:“怎么奇怪呢?”

  吴名轻笑一声,他也是容貌非常的人,冷峻英美,这一笑即使是穿着最廉价的黑布衣,也很是捉人眼球,不少女人都将目光看向他,只见他清冷一笑,语气不缓不慢:“我只是奇怪各位夫人的相公常去齐春楼,你们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去注意一个女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这一下那些原本看着皎月目光灼灼的男子都是低下了头,或是别开了眼。虽然去妓院青楼是这些男人惯常做的事情,可这一下子被人说在大庭广众说了出来,到底还算是锦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也在意面子的。一旁有些悍妇反应过来,气的猛敲一声桌子,一个巴掌就过去了,原本那最初开头说话,大腹便便的男人却是一个妻管严,这一下被她夫人给弄得很是没脸,却又不敢反驳,绕是皎月看了一眼,也不由得轻笑一声。看向吴名时,投过一记感激的眼神。

  这时侯府的婚队也来了,那些人也不再言语,都乖乖坐在位置上,不敢再造次。皎月也回到坐席,利落的将帷帽戴上。

  不多时一对新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大门折廊处走向大厅,不知何处一道阴冷的目光向皎月射来,那目光的主人却是盖头下一脸笑意盈盈的新娘段风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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