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晦莫如是因
骄阳渐渐隐去,暮夕长虹忙着与皎月争夺领地谁属,互不相让。最终胜者毫无悬念,月明当空。
夜幕降临时,骆山镇上空总会笼罩上一层厚厚的白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无例外,仔细观看,似乎还有一道黑影在其中游动。小镇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不过近些日子,那层白雾有了散去的迹象,日渐淡薄。
扶沆巷。
整条巷子里有着“破中之王”美誉的狗子家宅子前,“睡”着块不知存在多久的老磨盘,式样老旧,体表坑坑洼洼。镇上的老人说,这块东西祖祖辈辈都在,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古旧磨盘上,小丫头将包裹抱得很紧,不是因为春寒冻得瑟瑟发抖,而需要利用馒头的温度取暖,而是她怕馒头凉了就不好吃了。
私塾下学,莫鹊鸯风风火火跑回铺子,趁脾气如火箭筒般,一点就炸的娘亲往里屋搬包子的功夫,她贼头贼脑“拿”了三个馒头,一溜烟跑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绣着向阳花的绿色罗裙,由于路上跑的太急,开衫领口的莞扣给掉了,早已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冷风飕飕灌入领口,屁股下面的石头磨盘也愈发冰凉。
小丫头不舍得起身紧一紧衣衫,也不舍得将包裹放在磨盘上,更不舍得娜一挪身子,哪怕仅仅一下。她用力搓着两只小手,一有热度就赶紧放在包裹上捂着,抱得更紧。
莫鹊鸯时不时望向巷口,大大地眼睛里有期盼,有渴望,有改变不了的执念……
————
子母河的那条竹板桥,每逢下雨天,雨势稍稍过大就会淹没桥面。
老夫子的私塾偏偏在河对面的竹林里。
小丫头背着两本书,抱着两个已经被雨淋湿的馒头,望着河面号啕大哭,不知所措。
一身青衫的少年仿佛从天而降,背着小丫头走过了竹板桥。
青衫单薄的少年,像是身子骨很孱弱,走两步就要喘息歇息。即使如此,硬是使出十二分力气背着女孩顺利过了河。担心女孩裤脚沾水而使劲抱紧女孩双腿的举动,女孩仿佛看到心里的那朵向阳花在一点点融化。
在少年背上的这一刻,小丫头心中认定了他就是娘亲口中所说的:“貌若潘安”。
过河后,小丫头送给少年一个馒头,两个人在雨中吃的很开心。
这馒头是唯一送出去的一次。
这一年,少年古九渊九岁,小丫头莫鹊鸯三岁。
————
巷子里,小丫头终于看到出现在巷口“貌若潘安”的身影,抱紧包裹从磨盘上一蹦而起,冲向少年。
“给我的?”
小丫头只是短暂露出疑惑询问的目光,瞬间便被喜悦之情“冲昏头脑”,接过那串糖葫芦后,更是笑靥如花。
绿色罗裙红腰带,如羊脂白玉的肌肤,灵动有神的大眼睛,笑起来甜美可人的脸蛋儿。所谓的“冰雪姿花月貌”,不外如是。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如此花容月貌,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长大后那还得了……
少年点点头,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柔声说道:“小丫头,快回去吧,你娘该等着急了,包裹里的东西也带回去,不要惹你娘生气。”
莫鹊鸯听着这不容讨价还价的言辞,耷拉着脑袋,噘着小嘴,俏皮又无奈地说道:“那好吧。”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离开。
古九渊看着小丫头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巷道,才伸出左手,将那块每晚都会花四文钱买的两样东西的另外一样放入怀里,缓缓走进院子。
这块麦芽糖是给隔壁小子准备的。
昏暗的巷道里,一道身影贴着墙根蹑手蹑脚行走,走到某一处破旧老宅门前,放下包裹就跑。
乌林巷。
系着围裙的妇人,一上去就揪住正环视左右,蹑手蹑脚穿行铺子的小丫头耳朵,用力一扭一提,蛮横大叫道:“死丫头,偷了三个馒头给哪个王八羔子了?”
莫鹊鸯一声不吭任由娘亲揪着,默默承受意料之中从无意外的结果,眼神中透着倔强与坚持。
妇人眼见女儿耳朵由红变紫,心中不忍,只好无奈作罢,一个劲儿唉声叹气。
扶沆巷。
粗布烂衣,蓬头垢面的样子看不清本来样貌,他左手拿着破碗,右手拿着筷子,走在巷子中轻轻敲着,嘴里念念有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给我饭必是可怜之人……”
走到某一处老宅,看到地上的包裹,贼头贼脑的左瞅又看,见四周没人,抓起包裹就跑,跑得飞快,完全不像日日为三餐发愁,饿着肚子讨生活的乞丐应有的体力。
街市,猪肉铺子。
一对肥头大耳,身材却矮小的双胞胎兄弟,趴在加长加宽加厚的铁床上絮絮叨叨。
老大朱八,老二朱十一。出生的那天老爹朱大以早上前两位光顾店子的客人,买下肋排的数量,给起出如此有深意的名字。
朱八扳着手指,很是开心的在面前的本子上边念边写道:“今日给二婶提了桶水,扶尤大娘过街市,免了秦大爷的猪肉钱,做好事三件,记三笔。”
朱十一默不作声,下笔飞快力道很重,因为力度过大导致纸张时不时得就被墨迹透染到下层地张纸面上。他心中愤恨,却在笑,写到后来已经笑得有些癫狂,时不时发出几声冷笑:“今天老李家的孙子又踩了我一脚,马老头家的狗撒尿淋在了我家铺子前的小树上,魏员外家的小姐居然不正眼瞧我,大前门的张拐子敢拿拐杖敲我,秦大爷卖猪肉没给钱,兄长朱八免了秦大爷的猪肉钱给铺子带来了损失……仇人恶事,记十八笔。”
猪肉铺,双胞胎兄弟俩,两看相厌。
朱八看了许多妖魔志怪类地小说,书上言好事多做可成道,种善因得善果。他羡慕小说中描绘的那些高来高去无所不能的修道中人。希翼着有朝一日能够寻觅到仙师踪影,拜其为师。
朱十一也爱看这类小说,也想拜仙师为师,学那无所不能的功法手握天威,将得罪自己的“坏人”割杀殆尽。
朱八用以记账的好人薄,目前为止有三本。朱十一的坏人薄,厚厚的垒着两摞,足有十八本。两兄弟从一开始就默契得不看对方记录的内容。
……
深夜的小镇,除了当头的月光,就只能听到一些蛇虫鼠蚁出来活动的声音。
虬龙山。
说之为山,其实不过是骆山镇辖内占地方圆几十里的小山丘,也是唯一一座,位居小镇西南方位。
因山上只能生长一种树木,也成了骆山镇独有的奇观,吸引了不少外来可到此观光。能够活到久远岁月,生命力顽强的古树,名为老盘杉。整座山上最细得那棵树,主干也足已需要两个中年人才能环抱住,而且此树还四季常青。
山上有一眼清泉,在一块形似卧虎的巨石后面,但奇怪的地方就是,这泉水白天不显,晚上才出来。
少年前些日子因为练拳体魄变强,便想着上山砍柴,顺便找个无人的地方练拳,无意间发现的。
泉水前,青衫少年蹲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掬起泉水拍打在脸上。少年不住蹙眉,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此泉水清透到让人心悸,却又深不见底,咕嘟咕嘟的往外翻滚冒泡,却始终听不到任何声响,寒冷刺骨的感觉还仿若是一活物游走全身,泉水离泉眼三寸便会结冰,可与身体接触却不被冷冻。
少年的痛苦之色总是匆匆闪过,他咬着牙可依然挡不住冷汗直流,体表开始渗出血丝。
尽管如此,少年还在坚持掬起泉水拍打全身。他能感觉到泉水对体魄的滋润有不可想象的妙用,而且还能缓解从小伴随体内的疼痛。
三丈外,足足需要十几人才能抱住的老盘杉下,自称是山里樵夫女儿的狂野少女坐在树下,靠在比她大很多树根上,腰间挎着一把生锈的柴刀,眼神冷漠的看着泉眼边上蹲着的少年。
她想走过去帮帮这个叫作古九渊的少年,劝他不要枉费心思了,他的体魄孱弱,最主要的一样东西也没了……
可是她走不过去。
古九渊与叫作米殇的少女相向而行,一如除了第一次相遇交流的只言片语,而后再无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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