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最后一票
孟阳带回消息后，孟家长辈诚惶诚恐，急忙召开会议。会议上，对于孟蝶的去留问题，长辈们分成两派争论不休。
反对派担心国王忌惮孟蝶的神力而杀人灭口甚至株连九族，提议骗说孟蝶只是曾经有一两次猜到了自然灾害，幸运躲过灾祸的镇民感恩戴德，难免夸张些许事实，再拿些钱财请太监回去禀告求情。支持派则直指他们的提议是欺君之罪，是拿脑袋开玩笑，坚决反对，同时认为国王召见孟蝶并非就是要斩杀，兴许是想利用孟蝶巩固统治。
孟阳坐在主位上，被两边人争执吵得头痛，默默掐了一下鼻梁上的穴位。
到底是哪个没有脑子的商人把这件事情传出去的？孟阳暗自在心里把那始作俑者骂上千百遍。孟蝶的事情只要不出常青镇，便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可一旦传出去，被太多外界知道，那就成了烫手洋芋。谁不想拥有预知未来左右命运的能力？当孟蝶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小镇也就陷入了越来越多的危险里。只是孟阳不曾料想，第一个找上门的就是那最大的危险。
各国至高无上的权力莫过于王权，王权自诩神赐，摒除异己，从不容许一颗砂砾。如今让国王知道如此一位预知未来的神女，他怎会不担心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她来撼动自己的统治？
所以，国王一定会把孟蝶带回宫，不管他将要打算如何处理她。
可是孟阳不想，他能清楚的认识到孟蝶前往皇宫所可能面临的处境，身为哥哥，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涉险。但公然反抗王命……只怕孟家上下都会掉脑袋的。
能骗得过公公吗？孟阳心里没谱，他们都是在皇宫里摸爬滚打的人，论精明足以让普通人望尘莫及。到了临走节骨眼，哪怕全家都一口咬定孟蝶没有神力，公公也不见得会信。
那么如果是全镇的人呢？
孟阳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希望。他伸手示意面红耳赤的长辈们安静一下。
“各位叔父，爷爷……我倒是有个提议，蝶儿是神女之事，与全镇人的生活都息息相关。不如让全镇的人决定她的去留吧？”
长辈们对视：“此话怎讲？”
“今晚大更前，咱们派人放出用来紧急通信全镇的信鸽，说明情况，让全镇14岁以上无论男女的居民投票决定孟蝶的去留。若同意她留下的人居多，明日我便会按照刚刚三叔父那般提议回复公公，若是公公不信自会到镇上询问。我会在信上嘱托，一旦出现公公上门，便是同意孟蝶留下的占了多数，届时无论投票时同意与否，都会按照我安排的话应答，让公公以为孟蝶的能力确实是夸大出去的。若是同意她走的人居多……”孟阳顿了顿，“那边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送蝶儿去。”
长辈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不失为一种方法。全镇都咬定孟蝶没有神力，确实也比咱们一家推脱更令人信服。”
提议被通过，孟家上下迅速安排信纸，日落时分，几十只饲养的白鸽被陆陆续续放飞向天空，最终落入各户人家。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屋舍里传来微小的讨论声。
“国王陛下要让孟蝶过去？天呐？”
“神女的名声都传那么远了吗？”
“怎么办？咱们家投啥？”
“肯定不能让孟蝶去啊，那是找死！”
……
“诶，听说陛下发威你可是要流血断头的，咱们帮着说谎会不会……”
“不知道啊。”
“要不还是让孟蝶去吧，王命还是服从的好。”
……
“依我看，即便我们帮着说谎，孟蝶这个名声传了出去，一日不在身边，国王始终会忌惮我们……只有孟蝶过去才能平复他的情绪。”
“对啊，况且她已经好久没有做预言了，最后帮咱们镇上一个忙不挺好的？”
“混账东西，你说这话不怕五雷劈吗？孟蝶先前救了你一家老小都忘了不成？”
“我、我……”
……
小镇一夜无眠，所有的镇民都经历了这场叩问良知的抉择，其中不乏争吵，有的邻里甚至因为意见不合拳脚相向。时间一点点过去，镇民用笔颤抖着在纸片上勾画，待到晨光劈开夜幕，白鸽纷纷归来。
投票被迅速传到长辈那里，孟阳同样一夜没睡，他咬紧手指看着下人分票。
同意与反对的票据不相上下，始终分不出高低。下人手里的总票却越来越少，等到最后一张纸也被垒进分组，他艰难地开口：“禀告少爷，一百二十八张对一百二十八张……平了。”
会议室传来唏嘘声，长辈们面面相觑。
孟阳却察觉出不对：“等等，全镇能参入投票的人数不应该是二百五十七人吗？”
下人犹豫片刻：“少爷……您还没有投票。”
孟阳险些掐断木椅的扶手。可谓是决定一人生死的关键突然压在他头顶，砸得他猝不及防。而且这个人还是他最疼爱的堂妹！
一时间，孟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意识地扫视一圈，长辈们的目光已经全部聚集在了他身上，顿时让他感觉如坐针毡。
两摞投票的纸片就摆放在正前方，孟阳盯着它们说不出话。只要他做出决定，额外多出的那一片薄薄的纸，就能让他们决出最终高低。
孟阳长呼一口气，他拿过纸笔，开始写下「反对」两字。
他还没写满一个笔画，突然有位同意派的爷爷开口：“孟阳，你一定要考虑清楚，切莫因为个人情感酿成大错。”
孟阳的笔停住了。
“孟敦毅，你这是做什么，临近关头还想扰乱孟阳的情绪。行啊，既然如此我也劝。阳儿，王宫内就是虎穴狼巢，让孟蝶进去不见得就有好处，她那么天真单纯不会察言观色，万一惹了圣怒，肯定是株连九族。”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蝶儿过去是送死？说不定陛下是想借用她的神力，把她奉成座上宾，到时候全镇岂不都会跟着她享荣华富贵？”
“少来，孟敦毅，我看你就是记恨你家女儿没和阳儿联谊，你不能跟着做未来镇长的岳丈！所以你一定要把我的蝶儿逼死！”孟镇长夫人刷地站起来，再顾不得矜持礼节，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叫，“告诉你，就算蝶儿走了你那女儿也不能和阳儿成亲！况且阳儿一定投的是反对票，到时候我立刻让蝶儿和阳儿成婚，气不死你！”
“王氏，你做什么幺蛾子？胡说什么！”
两人还在争吵，孟阳手里的字却再写不下去，墨水一点点浸透宣纸，最终，纸片被戳穿了。
————
“诶呀，这种时刻太焦心了……”悟空咬着她那件围脖，听得全神贯注。
“最后怎么样，你到底投的什么？”敖烈竟也已经放下了防备，伸长脖子等着。
莫文猜测：“应该是反对吧？”
“恩恩，我也觉得是！”悟空狂点头，“毕竟你那么在乎你妹妹呢！”
孟阳默默无言，他把头垂得很低很低，低到恨不得缩进胸腹。夜幕已经降临，庙外传来蟋蟀聒噪，更衬托出他那份安静。师徒们察觉到不对，纷纷停下讨论，等待孟阳的回答。
许久，孟阳猛灌一口茶水，笑了，是苦笑。
“第二天早上，公公的马车如期而至，带着孟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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