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梦到过去

　　凌云舒卷，天边落霞像是染在无垠幕布上的墨滴，晕开的痕迹微淡、韵美。暖橘色的阳光洒在青砖瓦片上，藏在屋檐下的鎏金牌冕大刻「兜率宫」三字。

　　殿内，文火煜煜，朦胧的雾气里有草药的香味，中夹杂着些许的苦涩，亦如那熬出的汤药一般。青铜铸成的药炉一个镀金一个镀银，分别被两个垂髫少儿细心看管。幼童独有的执着纯粹的认真刻在娇嫩的面孔上，豆大的汗滴从干净白皙的额头滑落，二童只是随手用衣袖抹去，所有的精力却都放在了面前的炉上，仿佛世界除了它再无别的需求。

　　终于，伴着炉盖的掀开，蘑菇形状的烟雾从炉口迫不及待的漂浮出来再弥散到空中。二童分别急切的望向白雾散去的炉内，面上写着焦急和彷徨。

　　用镀金炉的童子异常兴奋起来，他顾不得烫手，将炉内那浑圆透亮的药丸小心翼翼的捧出来，递给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端详他们的老者：“师父！我炼成了！我炼成丹药了！”

　　苍颜白发的老君欣慰的捋了捋胡须，伸出几乎看不见皱纹而和他面容格格不入的双手温柔的抚摸着兴奋的男孩：“金桉做的不错，练习没有几次，就能炼出正五品的丹药了。”

　　被唤作“金桉”的男孩喜不胜收，捧着宝贝似的将丹药抱在怀里，眼角是肆意飞扬的笑意。然而另一边的男孩却默不作声，望着装满灰黑色不明物质的药炉发愣。

　　老君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待看到他炉内乌黑的东西后，不着痕迹的皱了下花白的眉，眼里多了些无奈和失望：“银卓……又失败了么？”

　　银卓慢慢抱起药炉，说起话来几乎不能让人分辨出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师父的回答：“第十次了……就连次九品的药，我都炼不出来……”

　　老君一边叹气一边摇摇头，下意识的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天界最不缺的就是资源，你大可放心去重复。”

　　金桉放下手里的药品，一把抱住银卓的手：“没事的卓儿，你肯定有成功的那一次的！你肯定有一天也能和我一样去参加三界的炼丹会！”

　　银卓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哥哥……”

　　也许是因为年岁小的原因，金桉并没有察觉弟弟笑容的牵强，以为他振作起来后，便忙不迭拿起那枚三品的丹药，跳起来冲老君说：“师父师父，那我先去把这个药其他师弟们看好不好？”

　　“你啊……”老君的面孔又变得慈祥和欣慰起来，“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炫耀。”

　　“嘿嘿，放心啦师父我不会骄傲的，只是炼出丹好开心，想和他们分享！”金桉把药举过头顶，却仅能够到老君的前胸。

　　“去吧。”

　　“谢谢师父，我走啦！”金桉得到师父的批准，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充斥着草药味的炼丹室。

　　银卓盘坐在地上，看向金桉背影的目光深邃，灌满了无尽的羡慕。那羡慕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隐约的，憧憬和仰慕，开始有了不被人察觉的变化。

　　————

　　金角勉强睁开双眼，乌黑的眼皮在苍白的脸色下尤为明显。他轻轻揉揉眼睛以适应跳动的火光，慢慢的撑起身子想坐起来。

　　就在这时，银角掀开洞门的帘幕，正巧看到了吃力坐起的金角，吓得慌忙上前：“哥，你怎么起来了？”

　　金角在银角的搀扶下靠在背后的软枕上：“没什么，睡了一觉，醒过来有点渴，想喝水。”

　　“你想喝水叫我啊，或者叫小妖也可以，你身子虚怎么能下床？”银角一边数落着，一边从旁边的桌子上给金角倒茶。

　　望着银角的背影，金角垂下本就柔软无力的眼睛，喃喃道：“卓儿，我刚才做梦，梦到咱们还是小孩子，还跟在师父身边的日子了。”

　　银角倒水的手一僵，险些将滚烫的茶水洒在手指上，他匆匆继续，装作并没有被影响的样子：“梦那个时候做甚？都是过去的事了。”

　　说完这句话，银角转过身把茶杯递给了金角：“给，喝吧。”

　　金角的目光转到了茶杯上，以及那握住茶杯的手——一大块乌黑色格外显眼，像是画家手里的一道败笔，被永久的刻在原本应该美丽的画卷上。金角看着那丑陋的伤疤，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很远的地方，他伸出手，却没有接杯子，而是摩挲在那块伤口上。

　　“如果真的能过去，就好了。”

　　像是察觉到金角感慨下深层的意思，银角眼神有一丝的恍惚，他匆匆把杯子按在金角手里，逃避似的收回了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金角抱着茶杯久久都没有饮用的意思，仍然不死心的看向被银角藏起来的手：“卓儿，你那个时候，其实真的有恨我吧？”

　　银角不回答，沉默了半响才小声开口：“我……”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被两声尖细的叫喊打断了：“二大王！二大王！我们回来了！”

　　想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银角急忙站起身：“我有事先去处理，你有麻烦了叫小的们。”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金角的寝洞。

　　银角走到正洞，将方才有些激动的情绪完美的掩饰过去，换回小妖们熟悉的冷峻面孔，拾起那股肃杀的气势走了出来。精细鬼伶俐虫抱着那无比巨大的葫芦跑了进来，半跪着举起他，像是邀功一样笑嘻嘻的：“大王大王，我们把那孙悟空装回来了！”

　　偌大的葫芦几乎要贴到银角的脸上，他先是一个惊讶，定睛一看，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啪的一声将那葫芦摔到了地上：“这什么东西？！”

　　精细鬼伶俐虫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来磕头：“大王息怒，这是您让我们装的孙悟空啊。”

　　“我给你们的是紫金葫芦和玉净瓶，你们这搬回来的是什么破东西？！”银角再一看两妖除了这大葫芦什么也没带回来，气的话都开始打颤，吓的两妖赶紧解释：“大王，小的在半山腰遇到了位老神仙，他说他这葫芦能装天，小的们不信让他演示，他就把天和孙悟空都装进去了。小的们没有办法，就用那两样宝贝把这猴子和葫芦换回来了。”

　　谁知他们看到银角听了他们的话，脸色气的青一阵紫一阵，他抄起那只葫芦，另一只手指着，咬牙切齿道：“他说能装天，你们就信了！”

　　“这……”两妖互相看了看，“那老神仙看起来挺像回事的，我们说明了目的，他就说帮我们交差。当时他随手挥了挥浮尘，好大一股风就钻到葫芦里，然后小的们就觉得周围全都黑了。他又一个咒语，周围就恢复正常，孙悟空也已经在里面了。”

　　“闭嘴你们两个蠢货！”银角扬起语调呵斥了一声，两妖即刻颤巍巍的低下头不敢说话。银角的牙齿磨得咯咯响，手上一个用力，砰的一声那葫芦像是爆炸一样，炸裂的声音里传来猴子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妖怪啊，俺老孙还真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别被你这两个蠢手下气死了啊，不然可就没人陪俺老孙玩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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