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追捕
吴堡县衙大堂。
大堂案前摆着六把椅子,六名锦衣卫一字坐开。
公堂之上没有衙役,垂首站立的是知县和白须长者、花袍长者。在他们身后的堂院里还站着吴堡一带十几个家族的族长。
身穿麒麟锦袍的人端坐正中,腰间金牌似无意中从衣襟露出,上写‘北镇抚司,张江’,此人正说道:“我等奉皇帝旨意,前往陕西地面密查魏党余孽,路过此地特来通传一声。魏忠贤已死,其党羽亦早晚难逃天威,今年进京你们不要拜错了门子。”
吴堡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之中满是惊骇,半晌白须长者才向前道:“小老儿是本地马家族长,马震山。冒问一句,田尔耕大人可好?”
张江鼻子眼里哼的一声:“我的话你没听清吗?魏党余孽难逃天威!现在骆养性大人暂代亲军都督府一应事务,或许此时已经出任指挥使。”
花袍长者上前陪着笑脸道:“小老儿乃是吴堡杨家族长,杨金胜。几位大人路途劳顿,我等特意设下薄宴数席,不如边吃边谈?”
张江眼珠转了转:“饭有什么打紧的。”
马震山抢在杨金胜前面道:“还有几份土产一同放在宴前,还请几位大人务必赏脸。”
张江和几个属下对视几眼,这才做不情不愿状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劳烦当地了,不过酒就不要喝了,更不要找一些小唱作陪,我等还有公务在身。”
知县顿时抢了进来,点头哈腰搀扶着六名锦衣卫往外走,嘴里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堂外众人和知县携锦衣卫先出了县衙,留下马震山、杨金胜两人互相对视,面现鄙夷之色:“嗟,京里下来的人吃相越发难看!”
杨金胜道:“魏公公倒了,只怕多半要东林当道了呀。”
马震山叹了口气:“走吧,不管上面坐着的是谁,我们只管上供就是了。”
杨金胜恨恨道:“这好不容易喂到八分饱,他倒便倒了,我们又要从头喂起!”
马震山抬腿往外走,道:“可不是,今日下午还白白让那帮太监捞了不少好出去。现在想来他哪里是什么机密行事,分明是魏党倒台东厂失势,八成是在跑路逃命,难怪要那么多粮草器械。”
杨金胜紧随其后,咬牙道:“不如派人追了去,将东西都讨回来。”
马震山道:“糊涂!那些东西又值多少钱,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又是东林倒了。”
杨金胜道:“只是被人糊弄,实在气不过。”
马震山笑道:“想要出气,最好不过借刀杀人。”
杨金胜眼睛一亮:“您老的意思是……”
马震山步伐快了起来:“走吧,千万莫让刀子们喝醉了。”
————
六名锦衣卫大爷虽然高喊不要喝酒,更不要陪酒的佳丽,但吴堡这些人精岂能听不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在他们这些商人看来,上面这些老爷都是一些嘴里喊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往往很诚实的家伙。
既然是喝花酒,马震山和杨金胜两位老头就不方便参加了,这些锦衣卫不要脸,他俩身为家族长却不能不要。于是家族里一些平日里特别擅长花钱的中青子弟此时便出动了,这里是浪荡子的主场,谁也不能在青楼女子弹奏的琵琶古筝的背景音乐里击败这些纨绔公子哥。
宴席安排在黄河大酒楼,酒是杏花村汾酒,陪酒的佳丽则是吴堡顶尖家族特意从苏杭之地精心挑选而来,个个色艺双绝,哪怕放在京城也不会比大明朝的国营青楼教坊司弱上几分。
如果何顾眼见此情此景,只怕多半又会惊掉了下巴——大明朝时期竟然就已经有了大酒楼这种场所,有了高度白酒杏花村,更有这些仿若当代网红的色艺女子。
在这类区域的技术钻研上我大华夏总是处于世界领先的水平,即使清朝末年华夏民族被西方国家全面超越,甩出去十八条街远的时候,在如何玩乐的领域我们却依旧傲视世界,泯然众族。
仔细想来,我大华夏在历史的道路上真是多少有些跑偏,但凡是‘吃喝玩乐嫖赌抽和挣钱’之类的东西,总是能脑洞大开从中发掘出无限花招和套路——而且沉迷!
君不见,鸦片既不是华夏首先发现,也不是第一个食用,却偏偏是最受其害的国家,被荼毒之深几至亡国灭种,甚至世界上唯一一场以鸦片命名的战争也发生在我们家里。
这种沉迷基因即使到了现代似乎也并未消除,否则怎么解释我们是世界上唯一有‘防沉迷系统’的国家?
把视线转回黄河大酒楼,在吴侬软语、琵琶琴瑟和商人子弟的奉承之声中,拥有沉迷基因的六位锦衣卫大爷已经面带几分酒意。也不知道灌醉他们的是美酒还是美人,又或是阿谀之言还是吴堡家族送给他们的‘土产’——黄金一百两。
随着一位家族骨干从‘茅厕回来’,酒桌上的话风在几位家族子弟的带领下忽然开始偏了节奏。
家族骨干忽然小心翼翼道:“几位大人,魏千……魏忠贤既然下去了,那想必东厂的日子现在也不好过吧?”
张江顿时呸的一声:“那些个阉人,平日里仗着皇上龙威竟然骑在我们头上,现在正是涤荡邪灼显我大明天威之时!”
家族骨干顿时‘哎’的一声拍在自己大腿上:“就在今日下午,还有几个太监谎称要去西安办事,从我们这里索取了不少孝敬!”
张江的眼睛瞬间一瞪:“今天下午?去西安办事?如今全朝的内官都被禁在京城,东厂早已瘫痪多日,何来外出公干一说?”
家族骨干道:“我们做小的,哪里敢多问,当时又不知道上面情形,自然只敢依照吩咐行事。”
张江摆摆手:“无妨,待我们几个到得西安,必定把那几个阉人捉了回京。”
家族骨干一脸惋惜道:“那是那是,只是可惜了那些金条子,白白给了这些破落的。”
张江听到‘金条子’三字立刻一亮,用眼神瞥了一眼身旁的手下,这手下显然也是个伶俐人,立刻问道:“既然现在知道了是假借公干,怎么不派人去捉了他们回来!”
家族骨干做出一副被吓坏的表情:“我们只是民间百姓,怎么敢去捉宫里来的人。”
这锦衣卫又道:“本地知县呢?”
此时‘恰好’有外席的陪客来报:“知县不胜酒力,适才醉的不省人事,被送回府里去了。”
家族骨干见状,低声道:“几位老爷,实话讲,这位知县老爷实是窝囊,他是万万没有胆子去向几个太监问罪的。”
那锦衣卫看看张江,又问道:“他们来了许多人?致使知县胆怯如此?”
家族骨干道:“哪里有许多人,不过四个孱弱太监和两个女人罢了,且都是手无寸铁之辈,知县只是心里怯懦而已。”
张江忽然挺身站起:“酒足饭饱,我等还有要紧公务在身,就不在此留宿了!”
几个手下心领神会,一起腾身站起,只是皆已喝至半醉,个个身形不稳脚步踉跄。
家族骨干见状,身体做挽留状,嘴里却说道:“几位的马匹都已喂好,随身草料和水袋也已补满。”
马震山和杨金胜在黄河大酒楼的顶层看着锦衣卫一行六人打马出城,嘴边露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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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路上。
周三娘哼哼唧唧道:“爷,咱们休息一会儿再赶路吧,今日走了一整天,这脚上都是水泡了。”
何顾看看众人,铁匠五人倒还好,周三娘和白小鱼这几个女人个个满脸苦色紧咬牙关,显然都已经到了极限。别说她们,就是何顾自己的双腿现在也仿佛灌满了铅似的,全身上下挨了一顿鞭子也似的火辣辣的疼。
马车承载已经十分极限,只能两三个人轮流上车休息一会儿。本来也不至于辛苦成这样,可何顾几人从早上起来一直到现在几乎全程没歇过脚。
犹疑片刻,何顾道:“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一下脚,顺便吃点干粮再走吧。”
他们停下了,可六匹快马却已经出了吴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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