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主教
对于方寒和伊芙进山，村中的人们本就没什么意见——有些心思活络的大娘甚至觉得，这对未来注定是小夫妻的两个人，提前交流下感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满身灰尘的伊芙，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方寒倒在村口时，村子上下都活动了起来。
两人被安置在伊芙家，村民们自发地送来了牛奶、鸡蛋、牛肉之类的食物，伊芙的父亲，维尔撒·林登更是骑着自家的驮马，马不停蹄地到离这里不远的瑞沃尔村请，那里的神甫大人来治疗这两个昏迷的青年。
几个有经验的中年猎户顺着伊芙一路的痕迹，找到了两人与暴熊搏杀的地方。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毫无生机的庞然大物，一个年轻一点、没见过多少凶兽的的猎户，竟差点被吓昏了过去。暴熊被五个人抬回村子里的时候，全村人都被两个孩子的运气和勇气惊呆了。另一程度上，方寒和伊芙相当于是为这片山林解决了一个祸端，也保护了小村的安全。
就连那个见多识广的、比村长还要有见识的神甫大人，也被这尸体都凶悍无匹的凶兽吓了一跳。
“光明神在上，两个孩子。。是怎么把这凶恶的野兽杀掉的啊！”
不过当他看到精疲力竭、拉弓到手指流血的伊芙和剧烈活动到伤口崩裂的方寒时，一切都可以解释了。这位平时治疗轻伤也要收费的神甫，破天荒地生了怜悯之心，全心全意地帮这两个孩子治疗，并且不收一分钱。
全村人都松了一口气。在有些透支神力的牧师大人临走之前，村子里的人又一次自发地给神父塞了好多食物。小村人民的善良淳朴，可见一斑。
意识渐渐苏醒，方寒只觉得浑身清爽，之前让他痛苦不堪地疼痛感都消失无踪，除了肚子。
一阵“咕咕咕”的声音传来，方寒睁开眼睛，阳光顿时让他有些目眩。长久昏迷的一个反应就是这样。
适应了阳光，方寒支起半个身子，才发现床头边放着一碗凉水。等等。。我家可没有床头柜这种东西。
再一看屋内的布置，方寒明白了。这是在伊芙家中，桌上摆着的鲜花、窗台上整齐排列的木制小玩偶，方寒还看到了衣柜里的几件色彩鲜艳的长裙。
“吱呀。”
门开的声音。
方寒怀里多了一个柔软的躯体。泪水很快打湿了方寒的胸膛——必须说明，方寒是赤裸上身的。
“没事的没事的，伤口都痊愈好了。”摸着伊芙光滑的秀发，方寒心中莫名地有种暖暖的感觉。就像是，和家人在一起。
虽然他除了老兵以外，还没有什么家人。
紧紧抱了方寒片刻，伊芙才意识到方寒还没有穿上衣，自己刚刚就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
于是重伤初愈的方寒马上迎来了一顿粉拳攻击。
二人在村子里，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村民们总是自发地送来食物与一点点钱。虽然都不多，但代表着村民们质朴的心意，方寒也不好推辞，只能全部收下。
方寒还是过着以往的日子。种地，训练。不同的是，方寒开始试着读书。村子里偶尔有路过的行商，方寒总会第一时间把所有的书籍买下。只要是闲暇的时间，他就会和伊芙一起搭便车，去瑞沃尔村找神甫学习识字、读书。
神甫名叫巴瑞，从教会学校毕业后，就被派来这座偏僻的小教堂做主持神甫。年轻时的巴瑞，满腹雄心壮志，身为一名圣武士的他，只因为在填写表格的时候打错了对勾，巴瑞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个神甫。不过慢慢地，激进甚至有些偏执的巴瑞，在这淳朴偏远的小村中，性格渐渐沉淀了下来。
现在的巴瑞神甫，除了强壮的体格和稍带些暴躁的性格，与一般的神甫没有半点区别。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计报酬地跑来救治两个孩子的原因。巴瑞在心里，还是佩服那些勇者的。
所以方寒风尘仆仆地带着伊芙出现在他面前，满脸诚恳地想要学习读书时，巴瑞神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方寒还是发现了些今天不一样的地方。
村长和村子里的民兵们都出来站成了一列，连向来大大咧咧地巴瑞神甫都换了一身崭新的法袍。平日里瑞沃尔村的民兵们，手里的武器，原本是锈迹斑斑，甚至是可以当做文物来观赏的东西。现在竟都是雪亮无比，看上去起码是漂亮非常。
“方寒，你俩怎么这会儿来了，快去，换身衣服去。”巴瑞神甫见到两人，连忙把他们带到了教堂里。一人披了一件白生生的法袍，两个人一头雾水地站在了巴瑞神甫身边。
站了一会儿，方寒悄悄问道：“巴瑞老师，我们这是在。。等哪位大人到来？”
巴瑞表情很严肃，“青云省来的大人物，‘晨曦之光’教堂的红衣主教，阿尔法冕下。”
如果说方寒不清楚“晨曦之光”这个名字，那么巴瑞完全可以治他以渎神之罪。这是教廷在青云省最大的教堂。作为帝国最大的兵源地与光明神信徒聚集地，青云省也被教廷看重，不计人力物力地建设这里的力量。可以说，只要是青云省人，就必须了解晨曦之光。
而那里来的主教？天，方寒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子里的村长和当年送老兵回来的那个年轻上尉。尊贵的主教，岂不是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公爵老爷相同了？
带着十二分的崇敬心情，方寒看向了村口。
也许是马车抛锚，也许是一名粗心的圣武士被暴熊拍成了肉酱。总之，全村人在整整齐齐地站了两个多小时后，才看到一支队伍缓缓地向村子行来。
银色甲胄的圣武士，亮银色甲胄的圣骑士，披着金边白法袍的神官。这些不仅看上去耀武扬威、实质上更是武装到牙齿的人，簇拥着一辆白色马车。
马车上没有精美的花纹，也没有什么奇形怪状的挂饰流苏，只是将覆盖的车厢钢板漆成象牙白色。唯一特殊的地方，是车顶上的那个小小的光明神的光辉十字雕像，以及车厢门上刻着的、有着淡淡微光的光明狮子印。
队伍越来越近，巴瑞神甫第一个深深弯下了腰，方寒和伊芙则学着巴瑞的样子，同时弯腰行礼。而那些村民们，则整整齐齐地跪在了路边，额头紧贴地面，两只手连同小臂也贴在地上，掌心向上。方寒分明能够感受到一股叫做“虔诚”的气息。
“封建主义，万恶的封建主义和宗教主义啊！”脑海里冷不丁地蹦跶出这么一句。只是眨眼间，方寒就已经对这大场面的欢迎仪式厌烦透顶。
哪怕他刚才还有些憧憬和仰慕。
长长的队伍终于停止了行进。四名身材格外高大的圣武士上前拉开车门，一名武士只是在手指上轻轻一抹，手中就多了一块乳白色的台阶，台阶的高度，却是正好达到厢门。
一个人影踏了出来。
只听身旁的巴瑞神甫高声喊道：“恭迎阿尔法红衣主教冕下！”
地上的人将身子伏的更低了些。方寒尽管腰有些微微的困顿，但还是极力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愿全知全能的光明神赐福与你们。都起来吧。”一个温和的、一听便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方寒慢慢抬起身子，目光所及，是一名面带慈祥、甚至有些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这披着红袍、带着剑型帽的男子，就是青云省的唯一红衣大主教，阿尔法·晨曦。
见到方寒的目光，阿尔法的笑容不减，反而看到伊芙的时候，阿尔法眼中一亮。方寒很讨厌这束目光，他分明在其中读出了许多难以言喻的东西。
“尊敬的阿尔法冕下，三等神甫巴瑞·杰弗森，向您致敬。”巴瑞走到阿尔法面前，行了个礼。
“为了我主的荣光布满大陆，你辛苦了，巴瑞。”阿尔法在巴瑞肩上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嘉奖。“我这次来，是为了。。神谕。”
巴瑞神色一滞，向西面的方向猛地跪下，口中念诵着祷词。
阿尔法满意的点了点头，向巴瑞这样的忠实的信徒，完全可以深造一番嘛！
“不知伟大的教宗陛下，收到了我主的何等谕令呢？”
听到巴瑞的疑问，阿尔法笑着的神色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严肃。“我主，感受到了上古余孽的力量。这股力量会危及所有居民，同样也会威胁到帝国乃至大陆的安全。所以我主发下神谕，查清这余孽的存在，并把他带回帝都，当众送上火刑架。”
上古余孽？
尽管阅读量有限，但出于对神的忠诚，巴瑞毫无理由地相信了这种“坏”事物的威胁。
站起身，巴瑞向阿尔法行了一礼。“那，有什么我能够为主效劳的吗？主教大人。”
阿尔法赞许地点点头，伸手将巴瑞扶了起来。“像你这样忠诚的神甫，理应受到提拔才对。你只需要维护好当地的秩序，然后为我们提供一些财物上的帮助就好。毕竟，正是用人之际。”
巴瑞满脸狂热，点头应了下来。
“不知道这两位年轻人是。。”阿尔法装作刚看到一般，指向了方寒二人。
“这是两位勇敢的孩子，主教冕下。”巴瑞简单地将方寒和伊芙的“光辉”事迹阐述了一遍，对两人的勇气和智慧大加赞扬了一番。阿尔法若有所思地听着，眼神却不时地在伊芙的身体上飘忽。
终于，巴瑞的讲述结束了。阿尔法清了清嗓子，面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亲爱的孩子，你们的勇气让我这个主教都感动不已。而我主却也垂怜勇士，孩子们，你们为这一方百姓除了一害，我主定会赐福与你们。”手一挥，两束金光打在了方寒与伊芙身上。
伊芙沐浴在金光中，很是舒适地闭上了眼。
而方寒，则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疼痛。那柔和如日光的金光打在身上，竟是如同火焰烧灼一般痛苦。
疼痛难忍，方寒的嘴动了动，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余光见到伊芙的反应，方寒悄悄地背过手，也装作舒适的样子闭上眼睛。
可他的手，却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看着二人相同的表现，阿尔法松了一口气，继续回复了和煦的笑容。他何曾能想到，自己寻找的所谓“上古余孽”，就在他的面前呢？
“之后的工作，和我的书记官交流就好。三等神甫巴瑞·杰弗森，我赐予你神灵的祝福，并晋升你为一等神甫，负责管理瑞沃尔及周边村庄的传教工作。继续保持你对神灵的忠诚，你还会受到更多的嘉奖。”阿尔法说完对巴瑞的褒奖，也随手打出了一道灿烂的金光。
金光注入巴瑞体内，巴瑞只感觉体内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他的肌肉更加结实，筋骨更加坚韧，斗气修为更加深厚，就连筋脉中涌动的神力也变得更加纯正。
“感谢万能的我神，您的仆人巴瑞，会为您永远地尽忠！”
看着巴瑞满脸地热诚，阿尔法很是满足地结束了这个村子的巡视。当然，还“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村民们自发送来的粮食、金钱。临走前，阿尔法若有所思地指了指伊芙，给巴瑞留下了一句话。
“这个女孩，可以着~重地培养一下。”
这一切，方寒都看在眼中，那句别有意义的话也被他听在了耳中。不知怎的，尽管这句话“没有”任何歧义。但方寒却感到了一股极其不适的奇怪感觉。
主教的部队来得快，去的也快。仿佛是一阵劲风一般。巴瑞平白得了赏赐，自然十分高兴。将一柄自己当年用得最顺手的单手剑送给了方寒。至于伊芙，也得了一张紫衫木制的上好长弓。
巴瑞神甫真的很认真的贯彻了阿尔法主教的意志——着重培养伊芙。显然，这个有点一根筋的狂信徒神甫，没能理解那句话背后隐藏的深意，而是塞给伊芙一本厚厚的《弓箭入门及战术运用》。伊芙本来开心的小脸儿一下子垮了下来。
结束了今天的学习，两人告别瑞沃斯村的村民和巴瑞神甫，搭了一趟前往斯莱德城的货车，回到小村中。
当晚，方寒失眠了。
所以这就难解释，为什么第二天伊芙看到方寒的脸时会发出“嗤嗤”地笑声了。
任由伊芙没心没肺地笑着，方寒却通过一夜的思考，想通了一句貌似是自己那未知的前世很流行的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阿尔法那样的排场，那样的气势，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上位者的威严。而我，就只能看着他，任由他的眼光在我和我的同伴身上肆无忌惮？
没有的事。阿尔法可以做到的事，我方寒，一样可以。
不过，一切都要等自己入伍啊。
有了一点小小野心的少年方寒，现在对自己的未来更加充满希望了。
山路上。。
阿尔法手中是两枚金灿灿的金币，在他的抛动下，金币发出令人沉醉的光晕。“好了，阿尔法，你这一次有没有收获?”
车厢中，不止阿尔法一人。阿尔法对面，坐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男人。黑色的斗篷上还镶着一圈暗金色的边，看上去颇有种低调的奢华感。
刚刚还笑意盈盈的阿尔法，马上表情变得谦恭无比。
“暂时没有，西斯廷大人。不过，这魔力充沛的时代，竟然还能有这种先天气穴阻塞的人存在，真是天大的不幸啊。”
黑斗篷的、被称呼为西斯廷的男人摇了摇头。
“太不幸了。。既然没有，这里的巡查就告一段落吧，目前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南方那边，知道了吗。”
阿尔法低头致意：“如您所愿，西斯廷大人。”
部队渐渐去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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