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夙卿
豆大的雨滴子落在我脸上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来的不止风神，还有雨神。
好嘛，亏得我在天宫与他那么多好处，我如今落难，他却视而不见，避而远之。我算是明白太上老儿为何那般薄凉，这神仙之间的友情堪比纸薄，不，比那天边的淡云还不如，不经风吹也能散的无踪影。
“唉——”我重重叹了口气，垂下头，任着越来越急促密集的雨滴子在我头顶肩头肆意拍打。
垂目看着我身上常穿在身的素白袍衫，暗暗庆幸，好在我没穿那月光袍衫，不然非在这人间跟着我被糟蹋蹂躏不可。
“外面什么声音？”
雨水拍打营帐和刑台的声响太大，我听不真切营帐里是否又传出话来。
“回禀将军，下起夜雨了。”有士兵回道。
我吃力的抬起头，下意识的看向营帐，里头的人果真走了出来。
账帘门掀开一角，营帐内昏黄的火光光亮遗漏出来，笼在凡人北华神君身上，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我看不清凡人北华神君是个什么脸色，只感觉到他在看着我。
守在营帐门口的两个士兵见他走出来慌忙近上前，一个靠旁打起账帘，一个近前垂首在他面前。
“将军，有何吩咐？”那士兵待命道。
“去……”凡人北华神君抬手指向我。
我心里猛的一紧。
不是又想到什么新法子来折磨我吧。
这变成凡人的北华神君也忒小心眼儿了，不就是砸破了他一顶营帐吗？不就是一个不小心砸到他身上了吗？那不他也没伤着，且再说，那也不是我乐意的，我也是受害人啊。
“去把他抬进来。”凡人北华神君指着我对那士兵道，那士兵领命后便就开始吩咐别的士兵执行命令。
三五个士兵得令一起走上刑台，并未给我解绑，而是直接连着十字木架将我抬了起来。
急促的雨点子已经变成了倾盆暴雨，我仰面躺在十字木架上被士兵们抬进营帐内时已是全身湿透，面如水洗。
自有神仙记忆以来，我还是头一遭如此狼狈。不不不，是第二遭，上一回是在从云头上摔落到天泉池里。
要有什么我此生不愿再见的东西，便就是北华神君的脸了。
凡人北华神君支臂坐在卧榻上，视线自我被抬入营帐起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我被那紧跟着我不放的目光看的直冒冷汗。
我现在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无半分反抗的余地。
“将军，已将雀妖抬进来。”士兵回禀道。
“唔唔……”我才不是雀妖！是神仙！是活神仙！睁大你的眼好好看看！
我愤愤的瞪视那张口说话的士兵，发现他的眼睛并不小，半睁着都比身旁的几个士兵大上一圈。
凡人北华神君撇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示意士兵将我放到他面前三步远处，又命士兵取了炭火盆，生了两盆碳火，一左一右放在我身边两侧。
啊，这是要上架烤了我啊。
我望着其中一盆碳火，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我当真变成了鱼肉被北华神君驾到火上翻烤的情景。不知这变成凡人的北华神君喜好什么口味。
士兵按吩咐做完一切后全数退下，营帐里便只剩我和凡人北华神君两个。
我与凡人北华神君相对无言，营帐里的气氛诡异，安静，营帐外倒是热闹的很。
“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把雀妖留在身边呢。”
“怕什么，将军哪次留妖精在身边出过事儿。放心吧，将军心里自有分寸。”
“可这雀妖不一般啊，我亲眼见他从天上飞下来，直飞落到将军的营帐里，显然是有目的而来。”
“能有什么目的，还不就是……”
一阵嬉笑声。
“大半夜，你们吵嚷什么！仔细给将军听见，拖出去每人一百军棍！”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杀出来，低声喝住嬉笑声，营帐外的热闹便就此打住了。
我一听到“棍”字，想起我不久前在九霄殿上挨下的五十天棍，登时感到屁股火辣辣的疼。
我屁股上五十天棍打下的伤痛始终存在的，只在太上老儿塞了我一把药丸后暂得一时缓解，此时痛楚却是加倍涌了上来。
我受不住难受，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凡人北华神君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我回过神时他正抬手欲伸向我。
我心中一颤，下意识的就想挣扎，奈何徒劳，根本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能乱来啊！你现在是凡人，我还是神仙，你若以不正当的理由伤了我，你是要遭天谴的。”
我咬着棉布唔唔不清的对凡人北华神君言语，也不知他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见他眉头慢慢锁深，眼里冰霜加重。
我与他视线不偏不倚正面相对，望着他深邃布满冰霜的眼眸直发怵。
凡人北华神君却只是拿掉了塞在我嘴巴里的棉布，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这？这就完了？
我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凡人北华神君再没对我做什么，在卧榻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喂……”我试图唤来了一声，没反应。
“神君？”我再唤了一声，仍是没有反应。
“这就睡下了吗？”我不敢相信的自语道。
“闭嘴！安静！”卧榻上的凡人北华神君不耐烦的喝道，翻了个身，转为背向我躺着。
我怕惹了他，便不敢再多言，闭上嘴巴。
方才营帐外士兵低声议论的话时不时的跳出我的脑海，我困惑着一件事，不知不觉中也去见了周公。
我没有元神，体内便就也没有力量来源。神仙是不用休息睡觉的，我却是要隔段时间就得闭目养神一阵子，否则身体会吃不消。倘若一个不慎让身体虚耗严重了，我的身体便就会化作露水，慢慢流散去。
迷迷糊糊我做了个梦，梦里北华神君在昏黄的照明火光里深情凝望着我，一遍遍轻唤我的名字，夙卿……
在天宫里除了太上老儿偶尔看我顺眼会亲切唤我夙卿，再就是宋元仙君，别的再没有，因他们皆不知我其实还有个夙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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