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是真名士自风流

　　大朝会后，江岳恢复了悠闲的公务员生活。

　　每天到兵曹点个卯，愿意坐班就坐一会儿，不愿意坐班直接走人，也没人管他。

　　中郎将没有具体职责，不带兵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等待实缺的闲官，霸府里的各种事务自有大小掾吏负责，不会让一个外来的武将插手，江岳坐班的时候无所事事，就找了一堆公文书籍，每天伏案攻读。

　　公文和战报是最喜欢看的。

　　闲暇之余，也看看《论语》《春秋》一类的经典书经，以便理解古人的思维方式。

　　江砍头每天抱着大部头的书经刻苦攻读，很快就成为霸府中的一大新闻。

　　江砍头竟然喜欢看书？

　　霸府里的小吏们啧啧称奇，当做谈资和笑话讲给别人听，甚至有人跑到兵曹来看稀奇。

　　武将喜欢看书不奇怪，但是武将也分类型啊！

　　关羽夜读春秋，大家都会肃然起敬，换成许褚夜读春秋，画面就变得非常诡异，江砍头在许都军民的心中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见血就疯的杀星，比许褚还狠三分，他也附庸风雅的攻读书经，实在太可笑了。

　　听说这件事后，军师祭酒王粲有一天经过兵曹，特意考校了江岳几句，不出所料的，发现他对经史典义一窍不通。

　　“年轻人多读些书，总是一件好事。”王粲哂笑一声，飘然离去。

　　这句话很快就传遍了霸府。

　　大小掾吏无不哑然失笑。

　　江砍头果然是个学渣！

　　他的学习态度虽然得到王粲的肯定，但是他的水平怎么样，王粲话里的潜台词已经说得很明白，绝对是个超级弱鸡的学渣！

　　江岳意外的发现，他在霸府里的人缘突然变好了，那些大小掾吏见到他，都会露出亲切的笑容，热情攀谈几句，有些热心人还毛遂自荐，愿意在学业上帮助江岳，随时为他答疑解惑。

　　越是学霸扎堆的地方，学渣越受欢迎。

　　尤其是一个大名鼎鼎，在其他方面有巨大成就的学渣，肯定更受欢迎。

　　江砍头战功赫赫，不及弱冠之年就是堂堂的汉修云亭侯，却偏偏连字都认不全（有些繁体字和古体字江岳还不认识），当他客客气气的拿着竹简来请教的时候，那些小吏都会收获满满的优越感和虚荣心，恨不得像孔乙己那样炫耀一番，茴字其实有四种写法。

　　人缘虽然变好了，但是也有不爽之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霸府中的高级掾吏，比如荀攸、毛玠、王朗、王粲之流，都对江岳改了称呼，从江君变成了小江。

　　小江是个什么鬼？！

　　如果回应一声荀总、毛总和王总，活脱脱就是一副后世职场的既视感，荀攸哪怕突然命令江岳去写胶片，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江岳提出严正抗议。

　　抗议无效。

　　“不叫你小江叫什么？你尚未及冠，又没有表字，叫你的官职太过生硬，叫你的大号又太过失礼，还是叫小江最亲切。”

　　荀攸振振有词。

　　江岳无言以对。

　　荀攸等人都是大叔级别的老前辈，叫自己一声小江，反倒是一种亲近的表示。

　　……

　　除了中郎将之外，江岳还兼着禁卫武官和中军校尉的职务。

　　所谓禁卫武官，就是负责曹丞相和汉献帝的宫禁宿卫安全，乍一听非常重要，可是江岳后来才知道，许都像他这样的禁卫武官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大都由虎豹骑的军官充任。

　　虎豹骑的中军校尉值钱一些，可是许都城里也有十几个，上面还有中领军之类的主官，以及许褚这样专门保护曹丞相的大将，大朝会后，江岳被安排参与禁卫武官的寝值，五天值一次白班，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也管不着。

　　这才是正常的节奏。

　　曹丞相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全，献帝的安全，以及整个许都的安全都交给一个新来乍到的外人。

　　江岳能够进入这个圈子，已是被曹家将接纳的意思。

　　大朝会前后，谭世、唐彬和魏袭等人相继归来，在兵曹报到之后，仍然随侍江岳左右。

　　宛城之战的时候，谭世和唐彬护送小丫头曹节翻过伏牛山，一路上无惊无险，顺利抵达即丘，然后把她安置在江岳的庄子里。

　　小丫头非常乖巧，已经认了谭世娘子做干娘，对新生活适应得很快，外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谭世娘子特意带话给江岳，肯定会把他的小童养媳照顾好，无需挂念。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岳哭笑不得，又不可能专门跑回即丘和谭世娘子解释，只能忍受谭世、马三饱等人的调笑。

　　大朝会后，江岳的应酬也多了起来，除了同僚之间的聚会宴请，又奉曹丞相之命，连续参加了几次酒宴。

　　在酒桌上拉近关系，增强了解，是非常实用的领导手段，曹丞相对这一套尤其运用的炉火纯青，最喜欢请下属吃饭，江岳作为刚刚进入圈子的新人，每次都会收到曹丞相的召唤，赶去酒宴上陪吃陪喝陪聊天，简称三陪。

　　江岳这才知道，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并不是关羽关云长的专利。

　　也许是因为前些日子曹冲病重，曹丞相无心笙歌，曹冲的身体渐渐康复后，就报复性的连续举办酒宴，动辄还是几十人上百人的盛宴，大家欢聚一堂，往往都要嗨到深夜。

　　江岳谨言慎行，在酒宴上从不张扬，把自己藏在人群中，慢慢融进这个圈子，无论酒宴结束的多晚，第二天都会准时赶到兵曹点卯，然后专心看书。

　　这天晚上，相府又一次大宴宾客，江岳奉召赶到后，熟门熟路的找到自己的食案坐下，在曹丞相的率领下，和文武百官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群美貌的歌姬献上曼妙歌舞，为诸公请酒助兴，曹丞相开怀大笑，接连畅饮了几樽美酒，众人熏熏然，都有了几分醉意。

　　一曲终结，歌姬退下，荀攸长歌离座，来到大堂中央翩然起舞。

　　他是荀家名门之后，年少时就以风姿俊美闻名，此时虽然人过中年，却是那种“男人四十一枝花”的老帅哥，长袖飘飘，原地接连转了十多个圈子，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了不起！换我肯定转得头晕。”

　　江岳暗暗佩服之余，也觉得眼前的景象很有趣。

　　魏晋名士的率性不羁，此时在社会上已经初具风气，荀攸身为霸府的首席军师，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说跳舞就跳舞，一边跳舞还一边唱歌，放在千年之后简直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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