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一起过大年

　　高老抠本来早就想出来了，但是一来最近他觉得女儿不容易，所以不想骂人了——主要是意识到骂人也没用，二来嘛，听到他们说挑粪坑——以他秀才公的斯文，这活儿他是实在不想沾的。但那人已经干活去了，他再不出来说几句话，好似也不好……

　　“今天是大年三十，不比寻常，你——还是注意些好的。”

　　曼青被他给带回了现实，闻言就是一瞪眼，“注意些什么?你说要注意些什么呢？”

　　“咳咳——这些话还要为父来挑明吗？”高老抠有点语气不好了，“你从小也是读过书的，有些话，不消我讲，你也该明了的！”

　　曼青干脆转过身来，看着高老抠，眼里一片冷清，“如果我真的有什么逾礼的地方，为何你刚才不出来，等我们都谈完了，你才出来放这些马后炮？”曼青自嘲地笑笑，“如果我真的碰到了登徒子，你等了这许久才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吧！”

　　高老抠闻言一阵猛咳，头侧到一边，不说话了。

　　这时张野突然又从后院转了出来，看到曼青还站在廊下，就交代了一声：“我去找桂富弄两身旧衣裳，免得把身上的衣服弄脏，有气味儿——”说着他脚下不停，大步地往桂家方向去了。

　　曼青一听脸上就是微微一红，她光是叫人家给她干活，但这些都没想到，真是粗心！想着她也清醒过来，把那些绮思杂念都抛开，快速地规划了一下，然后上前几步把新衣服往高老抠身上一塞，“这是给你做的。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就走进厨房，把高老抠一脸震惊地晾在了身后。

　　这——这是女儿给他做的新衣裳！他终于可以不用穿身上这件自己都快看不下的破抹布了！顿时，好多事都从他的眼泪飞奔而逝，那些好的不好的都瞬间消散，他的眼里只剩了这件看起来好看摸起来舒服的新衣裳！

　　这回不是气的，但他的眼眶有点红了。

　　曼青没功夫理他那些花花思绪，她得烧水，不说一会儿要收拾鸡鸭，还得多准备点水给张野——一会儿干完活臭烘烘，估计得冲洗一下。因为张野来了，晚上就不能再是那几个菜了，她还得多准备几个——

　　她这头正忙得热火朝天呢，桂花过来了。她先是左右看看，然后好奇地问曼青，“怎么呢回事，张老大呢？”

　　曼青脸上一红，往后院看了看。桂花打开高家厨房的后门，一股臭味传来，她赶紧又关上了，“呀，这是干啥呀——”突然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曼青，半天才说出话来，“不会吧，张老大给你家——”

　　曼青红着脸点点头，“桂婶叫你过来的？啥事儿？”

　　桂花“啧啧啧”了半天，心里酸了一会儿，又为曼青高兴一会儿，最后还是自嘲一声，把那些都放下，坐到曼青的身边帮她一起给鸭子拔毛，“之前我娘叫你今天晚上上我家去吃，你不愿意，现在我娘还是那句话，让你们家今晚上我家吃去，热闹！”

　　这话这几天桂婶已经叫桂花来问了好几遍了，之前曼青都是客气地回绝了。平时多叨饶也就算了，大过年的，他们还跑去蹭饭算什么呀。但这回她没有急着拒绝，而是微微地出了神。

　　“就知道你这回不会拒绝了。你想啊，高四两跑到我家，张老大又跑到你家，他们两个还都是没成家的大男人，我们俩又都是没订婚的姑娘家，像什么话吗？”桂花一脸无奈，显然也是对高四两强行上门送礼然后就不走的行径很是不满，“你说他们俩个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哪有送了礼就不走的？张老大更过分，直接帮你家挑起粪坑了！……好在我家的我爹和我哥已经挑过了！”

　　曼青好笑，心想要是高四两也上桂家去干那活儿，可就搞笑了。她一想，就点头了，“行，那一会儿我就把这些东西都带过去！今天晚上我们就叨饶你们家了！”

　　她给张野留了一大锅水，然后让高四两过来帮忙，她就上桂家帮忙做年夜饭去了。张野挑完，一看是高四两帮他提水冲洗，撇了撇嘴，一脸嫌弃，但还是好好地冲洗干净，一身清爽地准备往桂家走。

　　他们这里忙里忙外的，高老抠一直在房间里，等到他们都要去桂家了，他才推开房门，不自在地清咳了一声。

　　高四两已经走了，这会儿就剩了张野一个。他倒不是忘了这个人，而是跟曼青心思一样，想晾晾他，以后若是能改造，那就最好了。

　　“哟，秀才公还没过去呢！”说着他很自然地把厨房的前后门都关好，“今晚我们都在桂家吃，秀才公一起过去吧！”

　　高老抠的脸又涨红了：哪有如此轻佻的邀请！不对，张野又不是桂家的人，这都不算邀请！难道大年三十，刚刚对他示好的女儿就不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或者被人如此轻慢？

　　他想发火，想拂袖掉头回房间，他想大骂眼前这登徒子外加不敬他的家伙一顿……他很多想法，但都在肚子鼓鸣般的叫声中压制了下来。他“哼”了一声，一甩衣袖，率先迈开步子往桂家走去。

　　张野也不生气，不管怎么说，比上次他来曼青家吃饭，他突然冲出来骂人好多了。

　　这天晚上不消说，丰盛而又热闹。高老抠今天也没有发脾气，一人坐了一方凳子板着脸吃饭；张野和高四两两个几两酒以后就谈兴大发，说起最近镇上河边发生的事就滔滔不绝，把大家都给逗得前俯后仰。

　　这半年来高四两变化非常大，壮了，沉淀了，会来事了，现在还是张野的得力助手，听说也借了钱准备在河边弄套房子……加上他这次送到桂家的礼不少，桂叔和桂婶看他的眼神恍然不同了。

　　而张野那厮呢，话里话外就把自己当成是高家人，高家怎么样怎么样的，在他口中俨然都是自己的事。曼青听的脸红红的，席上大人多，她也不好反驳，除了不痛不痒地瞪几眼，就是低头吃喝。但那几眼非但没有让张野收敛，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这个年过得，总而言之，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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