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皮鞋与烤鸭的关系

　　拐进古城区的布鲁塞尔大街，罗马城的喧嚣便被抛在了身后。车子在一处庭院式建筑的围墙外停下来，通过从高墙后伸展开来的常青树的枝蔓，可以看见一面鲜艳的红旗在高高飘扬。

　　Sofia开车离去，方离原和韩大民走进了大使馆。

　　出示了相关证件，说明了来意，工作人员把两人带到了商务处，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姓邵。

　　邵同志身材玲珑，肤色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白皙，可惜，脸上生了不少雀斑。

　　“你们是国内什么单位的？”邵同志面无表情地问道。

　　在神州，单位是个有着丰富内涵的名词，在不同语境下往往有不同指向性。

　　邵同志口里的单位应该是指政府或国有企事业单位，在九十年代，只有这些地方才可以被称之为单位。

　　“没单位，自己开公司的，邵同志。”方离原答道。

　　邵同志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就要发出一声冷笑。

　　“打算在意大利做什么生意啊？”

　　“皮鞋。”方离原简明扼要地答道。

　　“皮鞋？华人到意大利做皮鞋？有没有搞错？意大利人会到燕京投资做烤鸭吗？”邵同志终于笑了出来，脸上雀斑飞舞，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求人办事使不得性子，方离原和韩大民只得也跟着自嘲似的干笑了两声。

　　邵同志拿起桌上的一本小册子，在手里晃了晃，说道：“这是商务处可以提供的一份简报，你们可以了解一下近期中意两国经贸往来的情况。促进中意经贸往来，帮助中意两国投资者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所以呢，对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也有必要做出一些善意的提醒。”

　　“邵同志，听您的意思，意大利人应该也喜欢吃烤鸭，是这样吗？”方离原笑吟吟地问道。

　　“是啊，所有到过燕京的意大利人回来都是赞不绝口。”邵同志答道。

　　“嘿嘿……那要是回到意大利之后还想吃呢？”方离原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这时，邵同志身后的一间办公室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邵同志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中年人，就欲起身。

　　中年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而自己则是朝着立在墙下的书柜走了过来，那里面满满登登摞得全是各种书籍。

　　邵同志干咳了一声，再次正襟危坐，“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烤鸭……”韩大民接话道。

　　“对了，烤鸭……要是能在意大利开家烤鸭店生意应该不错。”邵同志说道。

　　“全世界很多城市都有唐人街，有唐人街的地方大多也少不了烤鸭，可是，为什么很多老外还是觉得燕京的烤鸭最好吃呢？”

　　正在书架前翻书男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转头瞥了一眼方离原，显然，刚才的设问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方离原向中年人报以微笑，继续说道：“有些东西还是要讲究个原汁原味。我们今天在罗马遇见了一位老鞋匠，他说意大利这个国家的形状就像只靴子，所以，意大利人必须把鞋子做好，否则，就是违背了主的旨意。燕京的烤鸭，或许与意大利的鞋子是一个道理，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事情。”

　　邵同志嗤笑一声，颇有些不以为然，“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宿命……要是按你的意思，意大利人就没可能在罗马吃到原汁原味的燕京烤鸭了吗？”

　　“我想是的，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开烤鸭店，而是打算设立一家专门制作皮鞋的公司。”方离原答道。

　　“那岂不更荒唐了，你们难道没有在罗马转一转吗？这里的鞋店已经是店多为患了，华人在这里设立制鞋公司，岂不是与虎谋皮？”

　　“不是自己做鞋，而是打算将一部分的小鞋店的生产能力整合起来，专门制作销往神州市场的手工皮鞋。”方离原解释道。

　　邵同志显然还没从烤鸭的环节中自拔出来，眼里都是迷惑。

　　方离原一笑，继续说道：“就好比意大利的饕餮爱好者可以去燕京开一家烤鸭店，请最正宗的师傅，用最正宗的材料，采用最正宗的工艺，这样，住在亚平宁半岛的意大利人就有可能吃上最正宗的燕京烤鸭了。当然，这只是理想的假设，运输问题无法解决，烤鸭必须趁热吃。可是，皮鞋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哈哈……”立在书架前的中年人突然抚掌大笑起来。

　　犹在琢磨方离原话里门道的邵同志被笑声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颇有些手足无措，“周参赞，这两位国内来的同志有些……”

　　“没事，没事，我是听你们谈的话题很有趣，这才有些忍俊不禁，抱歉，抱歉，你们请继续，请继续嘛……”

　　参赞？以方离原有限的外交知识，参赞应该是使馆里的高级官员，出现在商务处的参赞，应该就是商务处的头儿。之前，Sofia提到的过的商务参赞，说不定就是面前的此人。

　　方离原轻轻捅了一把韩大民，两个人也都站了起来。

　　“周参赞，您好，让您见笑了……”

　　“我方才确实是笑了，但却不是什么见笑，你们的想法很好嘛！年轻人能到意大利来闯荡闯荡，就冲这一点，你们就是不简单啊！坐嘛，坐嘛，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参加你们的讨论嘛！”

　　“当然，当然，您坐在我这儿……”邵同志赶紧让出自己的椅子，作势要请周参赞入座。

　　“嗯……正好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要不大家就到我的办公室吧。”

　　办公室临窗，采光要比邵同志工作的外间好出许多，方离原这才得以认真打量面前的周参赞。

　　方才还一直以为是一位中年人，那可能是基于风度和举止的错误判断，实际上，周参赞的年龄也就是在三十五六岁的光景，身材高壮挺拔，仪表堂堂。

　　从早上到现在，一路马不停蹄，方离原用力眨了眨有些乏累酸涩的眼睛，想观察得更细致一些，因为，他发现周参赞的眉眼有些似曾相识。

　　办公室的一角摆放着三张考究的棕色皮沙发，两张单人，一张三人，紧致而富有光泽，不必座，看着就很舒服，想必是地道的意大利货。

　　周参赞在大沙发前居中站定，邵同志立马从门后搬过一把折叠椅，很是乖巧地摆在了周参赞的身侧，那是她给自己准备好的座位。

　　神州官场秩序向来肃然。领导接待客人，作为下属，理应要将自己摆在更低的位置，这不仅是对领导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在客人面前彰显出领导的权威。

　　大使馆虽然孤悬海外，在这一点上，却也是不能免俗坏了规矩。

　　“两位请坐，都坐嘛！”周参赞指了指两单人沙发，对方离原和韩大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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