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君心难猜
白冰再次回到恨水域时，忽然发现域中错落的大殿全都变了个颜色，红彤彤的灯笼挂满屋檐和廊道，远远望去，像一缕缕柔软的红绸。
他站到城楼上，望了很久，才回头对罗琦道：“江灵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罗琦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心道堂主果然关心这个凡人，垂首道：“后山玩水看花，指挥下人装饰大殿，昨日还偷偷跑去校场看人操练，好像想学魔术……”
白冰伸手示意，打断了他，道：“知道了。”而后飘然下了城楼，一步一步朝着红灯通明的殿落走去。
罗琦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叹了一声气，喃喃道：“明姬，你可是真心错付了，堂主他竟然……”
罗将军前日刚刚又下了一遍令，要严惩背后议论堂主的魔人，现在却自己破了戒，一旁的两个魔兵听得心惊胆战，对视一眼，马上识趣地低下头，认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伪装成半个聋子。然而罗琦就说了半句话，就心情不佳地离开了，两个魔兵赶紧松了一口气。
白冰穿过大殿时，江灵正埋头在书案上，咬着笔杆皱眉苦思。
白冰挥退了欲要行礼的下人们，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半晌，江灵才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来看到他，立刻将笔扔下，迫不及待地跑到他面前。
“你回来了。”
“嗯。”
“事情还顺利吗？”
白冰略微想了想，道：“顺利。”
江灵蓦然咧嘴一笑，歪头晃脑地不好好站着，白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脸，不由得心头一舒，问道：“何事这么开心？”
江灵抿紧了嘴，道：“没有特别的事，就是觉得你回来了，就想笑。”
白冰别过她的目光，径直走向书案，捡起她看的书，看了一眼就扔下了，道：“你看这些干什么？”
江灵像捧着宝贝似得把书抱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来你这里，总不能白吃白喝。多知道一点魔族的事，没准以后会有用，没准，还能帮你呢！”
她的笑容满是纯粹的欢喜，还带着一点希冀，眼珠亮闪闪的，整个人看起来都似乎发着晶莹的光。
白冰盯着她的眼睛，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不必。你好好待着就好。”
江灵微微撅起了嘴，吐出一截舌尖做了个鬼脸，道：“那怎么成？我可不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无用凡人。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书也挺好的。”
白冰略一思忖，忽然有些懊悔自己考虑不周，竟就这么直接地将江灵带到了魔域。
魔域里不分日夜，魔人也没有三餐四季的讲究，凡人生活在其中，仿佛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要么与环境同化，丧失对时间的概念，要么就得固执地遵守着自己的时差和习性，久而久之，无论哪一样都与本性相悖，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
他默默地俯身坐到案前，摸着案上的书，半晌才低低地说道：“也好。”
灯光朦胧，将他刻骨的轮廓勾勒分明，低垂的眼睫投下一抹暗影，视线似乎落在案上的书皮上，可是目光又深又远，好像已经穿过那本薄薄的书册，直直地望向过去深不可底的岁月里。
静默不语的姿势，看起来有些落寞。
可是白冰怎么会落寞呢？他一只手几乎掌握了半个魔界，法力无边，足智多谋，像罗琦这样的拥趸有成千上万个。他的性情和面容一样冷峭，你可以说他心狠手辣，冷若严霜，可以说他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但是就是不能说他落寞。
江灵不太理解，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看着看着连自己都受到感染，一时之间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想要过去抱住他，将萦绕在他身边的落寞全都赶走。
可是她也知道，白冰不需要她的拥抱。
她的神色黯然了一下，忽又马上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用她那欢喜的声音问道：“你见到清流了吗？他真得跟那个魔人回去了吗？那个魔人看起来很厉害。”
她的话仿佛一把利剑，一下子就把殿内静静流淌的寂静寥落刺透了。白冰回过神来，想起清流走之前那个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模样，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甚至带着一点促狭的笑意，道：“他无法无天了这些年，也该有个人管一管了。”
江灵夸张地吸了一口气，转而哈哈大笑起来，道：“真想看看他吃瘪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都是怎么欺负我的。”
白冰道：“我知道。”
江灵一愣，撇了撇嘴，道：“好啊，原来你和他才是一伙的。哼！”
白冰笑了笑，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若是想见他，十天后就能见到了。”
江灵惊道：“十天？真的？”
白冰点点头：“万妖大会就要开了，到时候我跟你同去。”
江灵激动地搓着书角，满脸喜色道：“万妖大会！听起来就很好玩。我们要去给他助威吗？殿里有一个魔人手特别灵巧，扎灯笼扎得又快又好，还会扎风筝。明天我找他帮我扎一个新巧的东西，送给清流。”
白冰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刚刚见过的几个魔人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也就没说出口，由她去了，只解释道：“万妖大会不是玩的，散布在人界的妖类几乎都要派人参加，争夺妖王称号。清流根基不稳，若是想打败众妖，必定凶险万分，所以我才要去看顾一二。”
江灵那点玩乐的心思一下子被打击得干干净净，严肃道：“很危险？那他要是……”
“无妨，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不过我毕竟是魔界中人，身份特殊，直接出面会惹来非议，所以到时候还要你跟我乔装一番，装作他的同族，才不会败露身份。”
江灵猛地点点头，心里还是阵阵发虚，替清流担忧。但是观白冰神色如常，仿佛成竹在胸，只得劝自己道：“他说没事就没事的，相信他。”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心疼清流现在还带着救自己而受的伤，小声地问道：“清流为什么要当妖王啊？让他管狐族老小他都老大不愿意，当了妖王不更麻烦。”
白冰淡淡地说道：“当了妖王，才能统领整个妖族。”
江灵微微张大了嘴，重复道：“统领整个妖族？”
白冰点点头，江灵更不理解，直起身子趴在案上，急切地靠近他，道：“清流不会想统领妖族，他……”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自行住了嘴，脑中灵光一现，自己想通了。
清流不想要这个妖王称号却还是去争了，很可能是因为有人想要他争。
她的目光终于不再急切，反而平和下来，带着一丝犹疑和不敢置信，吞吞吐吐道：“你想要，是吗？”
白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竟是不带一丝掩藏地将自己从未对人提起的野心袒露在她面前。
江灵心中一惊：“为什么？我听说你在魔界已经很厉害了，统领妖族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白冰垂下眼睫，盯着案上的木材纹理，半晌都没回话。就在江灵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而叹了一口气时，白冰却忽然说话了。
他说：“不够。”
江灵眨眨眼睛，惊疑不定地四处乱看，想要压下心头说不清的恐慌和躁动。红烛摇曳，不知道哪里的灯芯啪得一声炸响，将她吓得身子一抖，赶忙扶住书案重新坐好，蓦然抬头一看，却发现白冰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
他眉头轻轻地皱着，双眼紧闭，看上去有点不舒服。
江灵赶紧挥开千头万绪，膝行到他身边，小声道：“白冰？”
白冰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无妨，可能是这些天太累了。”
江灵催促他去休息，白冰从善如流，从案边站起来，大步地朝着门外走去，身姿俊逸，面容冷峻，看起来又没有什么异常了。
江灵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案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问出刚刚自己想问又没敢问的话。
“白冰，你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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