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祭祀
早上起来的时候,王都里的老百姓都感觉到,那一阵诡异的大风。大风扬起的风沙,在王都上空盘旋好一阵,才消失不见。天有异象,王都里人心惶惶。
路过的小摊贩遇上开店的店小二,都忍不住问一句“这天也太诡异了吧。”
“可不是,今日皇帝要举行祭祀大典,照我看,不吉利的很。”店小二吐口唾沫,还是感觉嘴里有沙子,赶紧给自己倒一杯茶,漱漱口。
小贩子站在店门口躲避一会儿,等风沙小一些,才离开。店小二看看昏黄的天,摇摇头,知道这情形是不会有客人上门,于是找个角落窝着,补觉。
平王阴着脸,看了看漫天黄沙,情绪明显不好。身旁的随侍都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站在平王身后,深怕触怒平王殿下的眉头。
常韦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心神稳了稳,才上前拜见平王。平王淡淡扫他一眼“常卿,你说,今天这日子,是好还是不好?”
平王语气和缓,常韦仔细辨别一下,方才小心翼翼道“王爷,这日子,对您来说,肯定是好日子。可对于汾王他们来说,恐怕就不是好日子了。”
这话一出,平王转过头来,深深看着常韦。常韦面色如常,情绪平稳。平王凝视他好一会儿,哈哈大笑道“常卿,你可真是个能说会道的。”
这一笑,手下的人都释放了高压。低头伺候的人忍不住交换一个眼神,心中暗赞,这常谋士,可真是个会拍马逢迎的,这鬼日子,也能说成人家的不好,王爷的好。难怪平王殿下如此器重他,真是本事的很。
“王爷谬赞!”常韦笑的温和恭谦,平王十分满意。
“走吧,今天是个大日子!”平王大掌一挥,大步向马车走去。王府外,等候的马车列队早已准备妥当,只等主人降临。
平王穿着蟒袍朝服,头戴玉冠,踏着马奴的背,上了马车。他志得意满,已经幻想到,自己登上皇位的美好时刻。
常韦跟在身后,上了马,在一片沙尘中,缓步向皇宫进发。
皇宫大内,皇帝的寝宫内,太监总管周公公带着宫女太监,为病弱的皇帝更换龙袍。尽管医药伺候一段时日,皇帝的病情依旧毫无起色。满脸倦容,两颊凹陷下去,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梁旭扶着皇帝走出寝宫,神情复杂看一眼屋外的侍卫,稍稍紧张一下。
皇帝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龙轿。明黄色的轿子,华丽尊贵,雕刻着九龙的金座,让人畏惧。等皇帝坐好,梁旭才退开,下了巨大的龙轿。
十几个太监扛着轿子,周公公高喊一声起驾,众人一起发力,将轿子高高抬起。
梁旭跟在一旁,随着仪仗队出行,到了宫门口,要换成马车的时候,平王出现了。此时的王都,大风已经停歇,黄沙褪去,虽算不上天空明亮,却也好过刚才一片混沌。
平王十分满意,他一到皇宫门口,风便停歇,岂不是正说明,他是真龙天子?他得意的下了马车,童指挥使已经站在宫门口,迎接平王。
平王笑笑“卿做的很好。”
童波拘谨说不敢,退到一旁,一脸死板。常韦见他如此,对他微笑一下,童波淡淡点头,当作回复。
眼看皇帝到达宫门,平王即刻迎上去,恭敬地向皇帝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冷冷扫他一眼,面容淡漠。伸出手,让周公公扶他上车。未料,平王主动过来,挤开周公公,自己扶着皇帝上马车。
皇帝不悦,正要训斥,却见童指挥使的人,站到了梁旭的身侧。平王笑意盈盈“儿臣恭送父皇上车。”
梁惠帝阴沉看他一眼,忍着怒意,上了马车。皇帝如何不明白,他这是杜绝自己跟外界接触的机会。
朝臣们都守在大门口,包括汾王易王,还有久病的端王。
直到皇帝上了马车,不再挣扎,冷漠看着平王吩咐起驾,庞大的马车穿过暗红的宫门,往宗庙出发。
梁旭被挟持在平王身侧,远远看一眼跟在身后的端王。端王气质文弱,看着久病未愈的样子。见自己的儿子望过来,眼里几分担忧,可到底相隔甚远,两人什么也没说。
“王爷,上车吧。”贴身侍从清公公小心翼翼扶着端王,上了马车。端王一走,其他人纷纷跟上。
汾王看一眼易王跟端王,面色平和。可进了马车,脸色一下就冷掉。
易王骑马,他不喜欢坐马车,觉得太娘气。人群里,就见他英姿飒爽,踏马而行。他原本想要接近皇帝,问问他的身体。可今日这阵仗,他如何看不出,平王的心思。
今日有一场硬仗,他深深一想,看了看汾王的方向。
心思各异的一群人,排列整齐,往宗庙进发。因为天色终于正常,王都的百姓纷纷从家里出来,围观这盛况,想要一堵皇帝真容。
可皇帝的脸隐在珠帘纱帐后,让人看不清楚。唯有那一身明黄的龙袍,让人激动。龙袍上的刺绣的龙,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禁卫营的人排成长队,将街道的人群分开两侧,为皇帝的马车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等到皇帝靠近,众人纷纷跪下,不敢直视龙颜。
唯有那站在高楼上的人,透过窗户,深深看着街道上的热闹。
皇帝之后,是漫长的朝臣队伍。往日里难得一见的各路大臣们,此刻都姿态恭敬,跟在皇帝的马车身后,一路前行。
人群里,有那心怀不轨的,随时留意周围的情形,不时跟同伴打个眼神。
从皇宫到宗庙,大约是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一路,禁卫营的人严防死守,没有人可以越雷池一步。
这一路也十分顺遂,浩浩荡荡的人群,很快到达宗庙。
巍峨的宗庙,高高在上,皇帝看着眼前高高的台阶,心下一冷。若是往日,这是要皇帝亲自一步步走上台阶的。可这一次,这上几十级的台阶,皇帝要是走上去,只怕是要死在台阶上的。
好在平王早有准备,看着梁旭道“陛下身子不适,不如侄儿背着父皇上去。”
这十分不合规矩。
若是往常,皇帝身子不适不能祭天,那就回委任皇子来主持祭祀。谁被委任,谁就是下一任的太子。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信号,可这次,情形特殊,皇帝无法委任任何人祭祀。
平王的话可不是什么好意。
梁旭一下成为众矢之的,朝臣都知道,皇帝十分宠爱这个皇孙。不仅文采卓著,对政事颇有见地,还品行端庄,为人谦和。翩翩君子这几个字,分明就是为他打造的。
世人都言,若他是皇帝的儿子,必然已经被封为太子。
可眼下,优秀的梁旭,被平王提溜出来,分明是成了众人眼中的刺。往日有多招皇帝喜欢,此刻就有多危险。
所有人都看着梁旭,谁都清楚,平王这不是在给梁旭赏脸,这是在打他的脸。就算你是皇帝宠爱的皇孙又如何,还不是本王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背人?那是奴才才做的事。
周公公看不过去,凑上去道“这种粗活,还是奴才来吧。”
平王却一脚踹开他“滚开,这路也是你一个奴才能走的?”踏上宗庙的台阶,这条路,只有皇帝能走。其他人,只能走两旁的小台阶。
梁旭神情莫测看一眼平王,在众人的紧张中上前道“翁翁身子不适,还是让孙儿背您。”
不以皇家之礼,只论爷孙之情。
简单一句话,化解了场面的尴尬。大臣们心中感叹,不愧是君子如玉,这位皇孙的气度,比平王实在高出不少。
两厢一对比,平王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平王不悦,还想说些什么。常韦连忙劝阻“王爷,莫要耽误了吉时。”
平王这才收敛了姿态,让梁旭背着皇帝上去。他担心的可不是父皇祭祀的时辰,而是他夺位的时辰。
梁旭蹲下身子,皇帝千头万绪,化为眼里的叹息,上了梁旭的背。
皇帝这一病,身子清减不少。可身上的配件加起来,还是挺重。好在梁旭平日都有锻炼身体,虽然比不上侍卫武艺高强,可强身健体,总没有问题。
梁旭登上祭坛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可奇怪的是,他登上祭坛以后,原本昏暗的天,竟然出现了阳光。
太阳穿过厚厚的云层,直射在祭坛上。所有站在下方的人,都清晰感觉到,这位皇孙身上,有一道神奇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天有异像,令人望而生畏。
有些心中敬畏的人,差点就给跪下了。要不是被人扯住,几乎犯下大错。
平王看着这一幕,心中恼恨,这可不是他期待的。常韦心知不好,立刻让太监高喝,命令大臣们准备祭祀。
钦天监的星象官已经准备好一切,礼部官员陪同在侧,祭坛之上,祭品贡品已经摆满祭祀用的桌子。
礼乐响起,庄严的祭祀乐在祭坛上回荡,声音盘旋在宗庙,令人肃穆,不敢有一丝不敬。深厚绵延的礼乐,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持续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一切终于安静下来。
皇帝将燃好的香插上香坛,祭祀的基本典仪,算是完成。礼官得讯,高声喝唱一段祭文,述说着皇帝最先祖的敬意,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大越,国运长隆,江山永固。
等礼官唱和完,便轮到皇帝亲自诵念祭文。
平王站在身后,看着皇帝唱念,心中已经做好准备,等皇帝一结束,就逼迫他将传位诏书昭告天下。诏书他已经拟好,就等皇帝亲自宣读。
他似乎已经预见,自己登上大位,接受朝臣朝拜的样子。心中得意,脸上的笑止不住。
未料,他还没高兴一下,一道冷光穿云而来,射向皇帝。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梁旭已经一把推开皇帝,自己被射中。皇帝惊慌,紧紧将孙子抱住,礼官大喊着救驾。禁卫营的侍卫跑上来将皇帝团团围住。
平王傻眼,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还不等他想明白,侍卫已经动作迅速,将刺客擒住。那人竟然竟然穿着禁卫营的衣服,被擒住的时候,已经被打伤了腿,无法动弹。
等童指挥使拖着人出现在偏殿时,太医正忙着为梁旭诊治。利箭穿过箭头,没有伤到性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可对某些人来说,就不是如此了。
平王见到刺客,狠狠一脚踹上去,狠狠道“说,是谁让你来的。”这一箭,破坏了他的计划,让皇帝掌握了先机。
那人不开口,被平王踹的口吐鲜血。皇帝努力打起精神,冷冷看着这一幕,汾王一个眼神,大臣中便有人站出来说话。“平王殿下这是做什么?想弄死刺客不成?”
此言一出,群臣都看着平王,眼里满是怀疑。
平王恼怒,原本可以名正言顺的让皇帝禅位给他,此刻却全乱套了。平日注重斯文的平王,此时忍不住骂脏话“放你娘的狗屁,本王会那么蠢,干这种弑君的蠢事?”
“那可说不准,这段时间三弟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是皇帝呢!”汾王恰时插话,不无讥讽。
端王看一眼几人,眼光飘向内里,等待儿子的讯息。
易王冷哼一声,不参与,等着看他们想做什么。
曹丞相得到皇帝的示意,走上前,欲要审问刺客。未料,那刺客深深看一眼平王,咬舌自尽了。众人惊慌,曹丞相赶紧命人自尽,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人竟是流出乌黑的血来。原来,他还吃了毒药。
皇帝冷冷看着这一幕,大怒“搜身!”
禁卫营的人看一眼平王,没有动弹。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狐疑。这是怎么个意思?皇帝的话不管用了?
汾王乘机补刀“老三,这内外的禁卫营,只怕都是你的人吧?是不是,童指挥?”
众人心下一凉,平王掌握禁卫营,这他娘的不是造反还是什么?胆子小的,纷纷往角落里缩,朝中重臣却避无可避。这时候,站错了队,那可是身家性命都没了。
“我来吧!”易王恰时站出来,推开侍卫,自己在刺客身上一番搜索,一会儿,竟然搜出一个令牌。这分明是平王府的东西,易王如何不认得。
“这是栽赃!!”平王大怒,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是谁,是谁要害他?他惶恐不安,直到看到汾王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平王气昏头,一把拔出侍卫的刀,就要冲到汾王眼前,杀了他。
“你疯了!!”易王恰时挡在平王眼前,不让他乱来。平王恼怒,此时此刻,箭在弦上,就算他没有造反,也不得不担上这样的罪名,更何况,他原本就有谋反之心。
易王的本事,是兄弟几人中最好的,他自知打不过。看着群臣冷冷的眼光,还有皇帝阴沉的注视,汾王得意的笑容,平王彻底失去理智,大喊道“童波,动手!!”
童波闻言,深深看一眼平王,从腰间拔出佩剑。当剑出鞘的那一刻,偏殿的门瞬间被打开,无数的禁卫营侍卫冲了进来。
“三哥,你这是真要造反吗?”易王不可置信道。
“我就反了,怎样!!”平王恨恨“横竖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在场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怎么选,自己掂量掂量吧!”说罢,从侍从手里接过一道明黄色的卷轴,走向皇帝。
“父皇,您身子不好,还是让儿臣为您分忧吧。”
那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像是烫手山芋,令人不敢错开眼。
这祭坛内外,早已被禁卫营的团团围住。要想活命,皇帝就必须顺从。
平王狠下心,冷冷看着皇帝。
“庆儿,你当真要如此?”皇帝深深看他,眼里是藏不住的痛。
平王冷笑一声“事已至此,父皇也莫要说什么应不应该,这皇位,我要定了。”这是无数人心中的梦想,他距离这个位置如此之近,如何不想要这个位置?
有了它,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所有的人见到他,都要跪下参拜。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将所有的仇人踩在脚下,肆意羞辱。
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命令,更没有人,可以让他憋屈。
权利,是世人心中最渴望的欲念。
他让人高高在上,主宰着旁人的命运。那是最接近于神的位置,是天子,是上天的儿子。有了这个位置,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平王着了魔,红了眼,几近癫狂。
眼看皇帝要接过圣旨,汾王大喊道“父皇不可!”
众人都看向汾王,不知他要做些什么。此时此刻,又还能做些什么?
“三弟,我劝你回头是岸,否则,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汾王看着平王,眼里满是讥讽。
平王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笑声在这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狰狞。“二哥,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敢威胁我?”他冷哼一声“你倒是说说,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汾王嗤笑,还没说话,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随后,原本守在门口的禁卫营士兵,被杀死,大殿的门,被人冲开。
臣子中有人迅速认出进来的人,忍不住惊呼一声“陈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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