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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魔障


  冬去春来,起始于唐古拉山的大江上游开始解冻,隔开北魏和南梁的这一条大江进入汛期,江涛拍案,乱石穿空,卷起无尽浪涛。

  每年汛期,隔江相望的北魏和南梁便开始防洪,谁都知道两国会在大江之上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大会战,但是在那场大会战之前,为了两国百姓,防汛便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而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北魏天子李元昊和书院大供奉邀战在大江之上,为了防止两位巅峰高手殃及鱼池,两岸不但加固了堤坝,而且建起了一座浮桥,先用铁锁横江,凿入两岸堤坝根部,又用防潮的油木铺设,江水漫灌,将浮桥遮掩淹没,偶有疾风吹过,两岸士兵隐约可见左右摇摆的浮桥铁链。

  镇南军大将军韩先霸立在中军大营之前,身旁一侧站着镇南军副将张牧之,这位面容俊朗的副将在诛杀澹台国藩的那场惊天之战中,手刃当时的镇南军左将军、对澹台国藩忠心耿耿的童贯,顺利掌控镇南军,并且在两军交战之中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有效阻止了南梁船城北渡大江。韩先霸接任镇南军大将军之后,张牧之顺理成章成了镇南军副将。

  韩先霸有能力,也有魄力成为镇南军大将军,早年还未练枪之前,韩先霸立志书墨社稷,自打西楚兵马大元帅赵玄极屠杀了他一家之后,枪术本就不错的他愤恨交加,醉心钻研枪术,传闻之中,韩先霸用枪有十八式,全都为了克制赵玄极的太玄刀。除了指定大方向的战略方针需要韩先霸出面,镇南军实权尽归张牧之。

  李元昊入书院,调遣镇南军去一山谷阻截詹天佑和三千红鲜军,韩先霸单人单马托枪而去,那时的镇南军便由张牧之统领做主。在镇南军有一个众人皆知的事情,大将军可以得罪,张副将不可得罪。

  张牧之在江风中眯了眯眼睛,盯着北方驿道,已有消息传来,皇帝陛下会在今日赶到镇南军,一大早大将军便等候在大帐之前,张牧之面色无异,但是心里却觉得大将军有点过了,一个为了私仇将江山社稷抛之脑后的天子,即便你将孔道佛挫骨扬灰又如何,青史之上荒唐两字的评价是少不了了。

  “来了!”闭目养神的韩先霸突然睁开眼睛,单膝跪地。

  张牧之后知后觉,慢了半步,也赶忙跪下,镇南军大将军和副将已经跪身,其后的都尉、先锋也纷纷跪下。

  两辆马车出现在拐角处,前面驾车的柳青不住眺望这一条举世闻名的大江,看到镇南军,又被黑压压跪下的一群人吓了一大跳,定睛再看镇南军整齐划一的军容和冷冽杀伐的气态,心里忍不住嘀咕,以前觉得草原健儿攻破长城,踏平中原,扫荡南梁,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才知道自己多么的幼稚。

  自打两辆马车出现之后,张牧之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一切,柳青虽然穴道被风,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修行习武之人才有的气质,两辆马车停在军营之前,柳青先跳下车,牵马让出一条道,露出后面另一辆马车。

  “御猫?!”恍然之间,张牧之将驾车的余庆看成了赵督领,无论神态还是动作,余庆和赵督领太像了,但是御猫已经战死在长城以北,不可能出现在镇南军,张牧之忍不住闭眼摇头,再睁开眼睛,心里不由得呼出一口气,原来不是御猫。

  当年分配三大边军的军队战力,中堂大人吴昌赫召集三大将军,在慈宁宫议事,老祖宗也在场,说哀家是妇道人家,不懂国家大事儿,全由诸位做主。而立在老祖宗身旁一侧的便是白发白眉的御猫赵督领。分配军队战力说白了就是划分势力和利益,当时的大魏山头林立,手握军队的将军门都想多分一杯羹,自然不会客气。中堂大人将兵力部署说出来,引起不少人不满,当场吵闹,大声呵斥,不见赵督领如何动作,几个聒噪的实权将军,瞬间被银线穿头,当场肢解,变成一滩血肉。当时正想说话的张牧之硬生生将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庆幸自己及时忍住。自那之后,赵督领便在张牧之心头留下了的烙印,尤甚于天下第一澹台国藩给他的威压。

  柳青将自己的马车拴好,屁颠颠走到后面一辆马车前,双膝跪地,双手撑地,成了一个人梯,狗腿子气态十足。

  小宫女萱儿先踩着草原才俊的后背下车,然后掀开帘子,一手扶着李元昊下车。

  皇帝陛下的靴子落在柳青的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靴子前部有个拧转的动作,柳青疼得龇牙咧嘴,差点趴在地上。

  这个浮夸的开场白是小宫女萱儿想出来的,说是要烘托出皇帝陛下的威严和贵气,还用自家方言问皇帝陛下中不中?皇帝陛下想了想,点点头,回道,中!“中你个大头鬼,李元昊你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你要自重,要自爱,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柳青当然不同意,嚷嚷道。余庆一手提起柳青进了小树林,不一会儿柳青捂着半张脸走出来,竖起大母手指头:“萱儿姑娘的法子好,萱儿姑娘的法子妙,萱儿姑娘的法子呱呱叫!”

  李元昊向着中军大帐走去,柳青从地上爬起来,扯住余庆:“你给我看看后背出血了没?你们家的皇帝陛下不是好人啊。”余庆一巴掌拍在柳青的后背上,草原才俊直接一个狗啃屎,也就筋骨强劲的柳青能够承受一路上小太监的摧残,换作其他任何人早就死了八回了。

  “韩将军起来吧。”李元昊立在韩先霸面前,开口说道。

  “谢陛下!”韩先霸起身,沉声道。

  “一别五年,韩将军风采更胜往昔。”李元昊开口说道,望向张牧之:“这位就是张将军吧?”

  张牧之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不合时宜的用手握住刀柄,一刹那,他的头皮发炸,慌忙跪下身子:“微臣莽撞,还望陛下赎罪!”

  不是镇南军副将莽撞,而是多年军旅生活让他对危险极其敏感,刚刚皇帝陛下虽然在笑,但是身上流溢出的杀气,如同搭在满月弓弦上的箭羽,似乎下一刻便会激射杀人。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皇帝陛下此时的气质,蓄势而待发,换一句话说,杀气已经蓄满,只等一个时机发泄。

  “张将军起身吧。”李元昊笑着开口说道,独自走进中军大帐,坐在正位之上。

  韩先霸低一个身段,命人端上新鲜的水果:“陛下请慢用。”

  “韩将军体贴周到,倒是弄得朕有些不好意思。”李元昊开口道,摘下一颗新鲜葡萄放到嘴边。

  还未入嘴下肚,她忍不住抬头望向大帐之外,大江横跨眼前,浪涛声声入耳,旌旗猎猎,一瞬间,似乎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了,浪涛声响消弭,猎猎风声逐渐消失,士兵操练的喊声也逐渐远了,天地之间一片安静,只有湍流不息的碧绿色大江向东奔流,突然,一声声如同击鼓的声响炸起,嗒,嗒,嗒......声音逐渐提高,如闷雷裂空,震耳欲聋。

  韩先霸嘴角一翘,轻轻伸手,那柄悬挂在大帐内的银枪一声轻鸣,砰地一声入手,身材魁梧的他如同一颗炮弹一般射出中军大帐。

  镇南军击鼓警示,有敌情!三百弓弩在二十息之间架起,直指敌人来的方向,一千镇南军抽刀列阵,如临大敌。

  镇南军大将军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惊慌,他单手横枪,枪尖点了点地面,然后直刺苍穹,力拔山兮。

  在闷雷响起的方向,一人一骑飞驰而来,有人,独闯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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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以南的一座山林,有四骑缓缓向着南梁军营走去。

  前面两人分别是圣人书院大供奉孔道佛和二院长孔钧瓷,后面两人分别是书院四剑中孔林和孔风。

  书院四剑一脉相承,分别传承院长孔末、二院长孔钧瓷、三院长孔希堂和大供奉孔道佛,其中孔林拜师孔钧瓷,而且性子很像,平日里淡淡轻轻,好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整日耷拉着眼皮。

  孔风虽是女子,但是和严厉的孔道佛很像,整个书院上下都有些惧怕这位辈分高、武功强的师姐,又以孔青鱼更甚,见了孔风要绕道走,实在躲不过去了,笑脸相迎,阿谀奉承。

  前面两骑未曾说话,后面的孔风却是闲不住嘴巴,重重冷哼一声:“北魏天子趁着大供奉身上有伤下战书,心思真是歹毒。”

  “你想多了,北魏天子不知道大供奉身上有伤,下战书之时应是激愤异常,只想着杀人泄愤。”孔林没精打采的说道。

  孔风看了一眼孔林:“北魏天子真是狡诈,竟然想到劫走孔青鱼的法子来打击院长,院长身子本就不好,如今雪上加霜,已经卧床多日。”

  “你又想多了,或许劫走孔青鱼没有经过北魏天子的授意,这种形事风格,更像是楚人凤的手段,况且以北魏天子的性格,不太像是让别人冒险自己躲在背后的人。”

  “孔林!”孔风勃然大怒:“你怎么处处向着北魏那个绣花枕头说话!”

  孔林被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差点从马匹上掉下来,他忙着抱住马脖子,:“不是向着北魏天子说话,而是实事求是,况且......”望了望北魏方向:“我们看着小青鱼长大,如今事态复杂,只希望他知道事情真相之时,别记恨院长大人,院长大人是有苦衷的,那毕竟是上天的旨意。”

  在圣人书院,孔青鱼和孔末关系最好,其次是三院长孔希堂,然后就是孔林和孔河,孔林打心底喜欢这个孩子。

  前方,一路沉默不语的孔钧瓷突然开了口:“道佛,还未曾问过你,为何答应了北魏天子的挑战?你身上的伤并不轻。”

  孔道佛轻轻一笑,他在圣人书院以严厉著称,看不惯懒洋洋的孔钧瓷和太过洒脱的孔希堂,偶尔还会呵斥院长孔末,平日里他和孔钧瓷交流并不多,此次前来,孔钧瓷竟然也跟着来了,有些让他意外:“不为什么,若是能够一举拿下北魏天子,我大梁北上必定又顺堂一些,打仗越少,天下苍生受得苦难也就越少。”

  孔钧瓷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一个回答,原来这位书院大供奉心里还藏着另一种天地情怀。

  伸手入怀,取出一株天山雪莲,孔钧瓷递了上去:“慕容恪来圣人书院之时,曾带来一株雪莲,对你应该有所裨益。”

  孔道佛没有去接:“实不相瞒,我受伤比想象中重得多。天山雪莲这种东西于我无意,你还是收起来好。”伸手拍了拍马背上的布囊,布囊内传来一声龙啸声音:“假借于外物的话,还是圣公借来的这把龙骨更顺手一些。”

  李元昊和孔道佛之战,不借外力,不可调动两国龙脉,但是可用兵器,孔道佛手中的“龙骨”是一把刀,来自南梁剑宗,剑宗,剑宗,以剑为宗,但是外人却不知剑宗除了剑山之外的重器是一把刀,一把用传说中神龙的骨头儿做成得一把刀,长不过五寸,以粗糙鹿皮包裹,又被称为割鹿刀。

  “对了,钧瓷你是如何和毒剑仙认识的?”圣人书院少有和西域的联系,若说有什么桥梁纽带,便是孔钧瓷和慕容峰之间的关系,西域盛产高徒大马,三千红鲜军的坐骑便是从西域之主那里得来的。

  孔钧瓷笑了笑:“当年有过一面之缘,棋盘上,我胜他一招,剑道上,他胜我一招。”

  两人继续无语,话语点到为止,性格不同之人,很难交谈很久,孔钧瓷跟随前来,只是为了保证这一场战斗公平,杜绝北魏援手。

  孔道佛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面有五道伤痕,那是少年丁一留下的,更重的伤势在胸口和腹部,拿下北魏天子的确是为了大梁一统天下,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丁一不但重伤与他,而且挥拳砸在他身上千次,让他古井不波的心境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这道裂缝便是修行之人嘴中的魔障,横跨在前进路上,高丛入云,不可攀越,他若想跨过这道魔障,必定要在丁一的身上讨回来,既然丁一已死,那么只能从丁一所珍视的北魏天子下手。

  “北魏天子的头颅,我孔道佛收定了!”

  狠夹马夫,书院大供奉一起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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