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或生或死。
……
苏叶未知晓的是，待他与宫煜二人离开没多久后，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了黄泉渡口中，仔细观之，那白色身影所穿的竟是一身素白丧服，然而又似乎特意裁剪过一般，胸前胸背皆绣着一个大大的“驭”字，其面容青白相交，宛若躺在泥土中沉睡多年的死尸。
“好久不见了，陆淮。”青白男子开口道，声音宛若地狱长廊的回响，闻者颤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依靠在油灯旁的陆淮缓缓睁开眼，看向青白男子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痛惜，开口道，“这次还要多少气血？”
青白男子缓缓摇头道，“不要了，再要，你恐怕就真的要入土了。”
陆淮挺直身子，看着青白男子说道，“既如此，按照你曾经答应我的，你应该可以从那里离开了吧。”
“离开？”青白男子露出了冷冽的笑容，“为何要离开？”
“你！”陆淮想要呵斥，但最终还是放弃，看着青白男子轻声道，“忱儿。”
“不要叫我的名字！”青白男子呵斥道，“我已经不是陆忱了，我现在是鬼刹。”
陆淮闻言轻声道，“无论是你是谁，你都不应该在那个地方继续待下去了，若你继续待在那里，早晚会和他们一样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
“不人不鬼吗？”青白男子轻轻一笑，随后勾了勾手，身后旋即多出了一道青色身影，“老不死的，你看看这是谁？”
陆淮循声望去，当看到那道青色身影时，陆淮不由将双眸睁到了最大，同时口里喃喃道，“阿筝。”
下一刻，陆淮将饱藏着无尽怒火的目光对向青白男子怒声道，“你到底对你娘亲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青白男子不由嗤笑道，“你觉得我在那里都学会了什么？”
“你应当知晓，你将你娘亲炼成此物，她便再也无法重入轮回，将来还要饱受世间业火灼烧之苦。”陆淮压抑着怒气说道。
“那又如何？”青白男子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青衣女鬼温声道，“娘亲活着的时候你保护不了她，她死后自然由我来保护。”
“混账！”陆淮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样做便是彻底断了你娘亲的轮回路，而且还让她变成如此不人不鬼的东西，简直大逆不道。”
然而对于陆淮的话，青白男子仿若置若罔闻，看着双目犹若白珠的青衣女鬼轻声道，“娘亲，那个男人还是只会嘴上说说，结果什么事都做不了呢。就算入了轮回又能怎样，谁还在意下一世过得如何？连这一世都过得不好，何来下一世？可以他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活着也是白浪费了他这一身修为呢。放心，娘亲，我很快就会让他来陪你的。”
随后，青白男子转过身，看着陆淮轻声笑道，“陆淮，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逆子！”陆淮铁青着脸说道。
“看来是要我亲自出手了。”青白男子笑了笑，随后双手一合，轻喝道，“去。”
下一刻，青衣女鬼应声而动，从青白男子的头顶越过，挥出一掌衔着滚滚阴郁之气朝陆淮拍来。
而一旁旁观的青白男子则冷冷一笑说道，“你不是出身于名门正派吗？你不是要荡尽天下不平事吗？你不是要诛尽天下厉鬼吗？”
“现在我娘亲变成厉鬼来找你了，”
“你杀啊，”
“你杀她啊！”
原本可以轻易躲开青衣女鬼这一掌的陆淮愣是因为青白男子的话而呆呆站在原地不动，硬是受了青衣女鬼一掌而倒飞千丈之外，衣襟尽皆被女鬼的掌风毁去，袒露的胸口上多了一道黑色掌印。
青衣女鬼来到了躺在石坑中的陆淮面前，未曾继续出手，而青白男子亦是紧随其后，出现在了青衣女鬼的身旁。
“怎么，舍不得杀吗？”青白男子低下头看着陆淮讥讽道。
陆淮看着青衣女鬼默然不语，眼角却缓缓流淌出温热的泪水。
青白男子弯腰伸出青色手指取了一滴陆淮眼角的泪滴放在口中品尝，随后颇为诧异地看着陆淮说道，“苦的，原来你也会心痛。”
然而下一秒青白男子的面容变得扭曲，用脚狠狠踩在了陆淮的胸膛上说道，“既然会心痛，为何你当初还是坐视那些人杀死我娘亲，难道你就不知晓，我娘亲也会心痛吗？”
陆淮喷出了一滩血，看着青白男子劝阻道，“当初未能救下你娘亲是我的错，但是若你娘亲还活着，她绝对不愿意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
青白男子冷笑道，“我娘亲都死了，你说这些话还有何用？我只知晓，杀人偿命。既然你当初坐视不理，那么你与那些刽子手也没什么不同，今日便该是你偿命的时候了。”
话毕，青白男子用五根锋利如刀的黑色指甲朝陆淮的胸口刺去。
陆淮见此双眸一凝，一柄由灵气汇聚的白色小剑在其口中迅速汇聚，待那五根修长锋锐的黑色指甲临近其胸膛时，陆淮适时张开嘴，白色小剑瞬时朝那五根黑色飞去。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刹那之间，五根硬若玄铁的黑色指甲应声而断，落在地上发出了咣当的响声，而那白色小剑虽因斩断黑色指甲削弱了几分，却依旧迅捷，继续朝着青白男子袭来。
青白男子见此不慌不忙，右手一翻，一方石印旋即出现在其掌心上，下一刻白色小剑便触碰到了青白男子的身体，却仿若撞上了世间最坚硬的事物，一瞬间便崩碎开来，而陆淮则趁此时机起身退至一旁。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施展腹剑，看来这些年我并未完全将你压榨干净，这样也好，你能有如此活力，待会儿将你炼制为尸鬼时想必你能多发挥生前一两成实力。”青白男子看着青白男子淡淡一笑，随后十指交错，灵气遂从指尖迸发，紧接着其身旁青衣女鬼再次张牙舞爪地朝陆淮袭去。
陆淮这次也再未逃避，与青衣女鬼开始赤身肉搏起来。
然而不知是陆淮故意收敛实力还是青衣女鬼的肉搏战太过强劲，数个回合间陆淮便落于下风，双臂胸膛加在一块竟多了十余道血痕。
没过多久，陆淮便应体力不支而露出一个空荡，而青衣女鬼则趁此机会再次一掌拍在了陆淮的胸前，直接让陆淮胸前的掌印凹下去两三分，陆淮再次吐出了一大滩血迹，面容已是与一张白纸无异。
至此，胜负已分。
青白男子缓缓来到陆淮面前，蹲下身看着他轻声道，“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陆淮望着青白男子轻轻点头道，“那次之后我便想过，若我陆淮有一天会死，除了被自己儿子所杀，再无他人。”
听到这个答案，青白男子露出一丝诧异，紧接着又变得淡然。
对于陆淮的天赋，青白男子再了解不过，对陆淮而言，成仙只是时间问题，然而这世间又有几人敢说自己一定能够成仙呢？
“我最后问你一句，当初为何不救我娘亲？”青白男子低眸看着陆淮沉声问道。
“不能救。”
又是这个答案。
青白男子握紧双拳，看着陆淮冷冷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剑一’也不过是一个懦夫，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活在这世上了，好好去陪我娘亲吧。”
陆淮合上双眸默然不语，似乎对此早有了心理准备。
青白男子见此收起笑容，深吸了一口气，张开五指猛然插向了陆淮的胸膛。
——
离开黄泉渡口后，苏叶与宫煜径直朝着白发老人口中的南方前进。
朝南行驶的一辆赤喉车正奔腾不息，像是一道红色流光在大道上飞跃。
赤喉车内，苏叶与宫煜相对而坐，两双眼瞳相互对望良久，却始终不曾有人开口。
终于，宫煜朱唇轻启，看着苏叶漆黑的双眸开口道，“孤一直在等你问。”
苏叶微微一愣，随后挠了挠头回答道，“我也一直在等陛下说。”
宫煜闻言静静看了苏叶一会儿，看的苏叶有些头皮发麻后才望向窗外轻声道，“既然你不问，孤便不说。”
“……”苏叶。
苏叶轻咳一声，随即看着宫煜恭声道，“陛下与那位前辈是何关系？”
宫煜缓缓转过头，双眸仿若在看一个智障般看着苏叶，随后平静回答道，“孤说过了，孤和他不熟，自然没有什么关系。”
“可那位前辈似乎曾经与陛下见过，还——”苏叶欲言又止。
宫煜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道，“七百年前，孤曾经找他打了一架。”
“结果呢？”苏叶硬着头皮问道，他现在十分好奇能让妖帝青禾主动上门约架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孤输了。”宫煜淡淡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宫煜的面容显得十分平静，似乎在她眼中输赢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苏叶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知晓，如今在龙门洲内，论单打独斗，无人是妖帝青禾的对手，无论是人亦或是妖。
纵然七百年前宫煜的修为不知几何，但听宫煜刚才的口吻，似乎那位老人胜她并未花费多大周折，这不由让苏叶好奇那位老人的身份以及到如今那位老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想到这里，苏叶不由开口问询道，“陛下既找那位前辈打架，想必那位前辈定非无名之人。陛下对那位前辈了解多少？”
宫煜闻言看了苏叶一眼，随后不紧不慢回答道，“此人被称作剑一，是因为极少有对手能在其手中撑过一剑。实力十分强劲，七百年前他便已经是分神期修士，又因其主修杀伐之道，以剑为利器，因此同龄修士中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七百年前孤见他意气风发，容貌亦是丰神俊朗，却不知为何短短七百年他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观其体内气血亦是空虚近无，似乎只是在靠着所剩不多的底子苟延残喘地活着。若非今日他提及‘剑一’二字，孤根本无法将其与七百年前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
“陛下可观出前辈如何会变成这样？”
宫煜微微摇头道，“单凭其修为，至少可再活万年。短短时间体内气血便消耗一空，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重大变故。然而具体是何事，孤无法得知。”
“那为何陛下刚才不让我询问？”苏叶有些不解道，“或许我们能帮助那位前辈也说不定？”
“为何要帮？”宫煜的声音逐渐冷了几分，“人族之事，与孤无关。”
苏叶揉了揉眉心，心中不由苦笑，他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位的身份，别说相助，不火上添油已是仁慈了。
只是想到那位老人如今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枯槁模样，苏叶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纵然陛下不能相助，但苏叶既为人族，从小又被教导以正道，焉能坐视不理？”
“金丹境修士，对于曾经的他一眼便可令你灰飞烟灭，就算是现在实力大减的他，你在他眼中依旧不过是蝼蚁罢了。小小蝼蚁，也敢轻言蚍蜉撼树？”
苏叶闻言也不气恼，毕竟宫煜所言皆是事实，只不过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乃底线，也是在固守他自己的道。
于是苏叶朝宫煜拱手道，“陛下可否令这赤喉折返，让苏叶回去询问前辈一番，纵使力不能及，苏叶依旧想献上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愚昧！”宫煜用二字评价了苏叶的行为，紧接着却按照苏叶所言令那两只赤喉折返。
两人再次来到了黄泉渡口，只不过令苏叶未想到的是，只不过是离开了半个时辰，那油灯下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而周围则不少断开的苍天大树，似乎在这短短半个时辰内经历过了一场大战般。
只不过却不知晓那白发老者在这场大战中担任何种角色，大战结束后那位白发老者又去往了何处。
苏叶望着四周，心里莫名的有些寂寥。
随后，油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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