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既然到三月,春来桃花开,清晨起来,素妆未裹,推开窗户看,一片缤纷,成片成片落,起早的丫头树底下扫落花,幼章扯着嗓子喊,“先别扫。”
丫头应声,“姑娘,这花已不新鲜,我给你摘干净的进去。”
幼章趴在窗户上,春天便是这般,风来得也适意,撒下的头发一缕一缕吹开,“唔,我想看看,就这样便好。”
姑娘醒,香涎端着水盆进来,给她支了一半的窗口,“快来洗把脸,大爷刚刚就在念叨了。”
“随他念叨,从前他睡懒觉的时候,我可没说过他。”
其实是今日心情好,便不跟他计较了。
梳洗完毕,香涎为她套外衫,挂新制的香包,幼章推开,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玉,“挂这个。”
香涎不明,“可是哪位小姐送的,你便也日夜不离身。”
一路欣喜去正厅,用膳时,胃口好,便多用了点。
苏暮遮见她欢快的模样,伸手捏她的脸颊,“早晚长肉,你又该后悔了。”
少勤止住他的手,“女孩子家的脸,你也能捏,今时不同往日,幼章如今也不小了。”
苏暮遮闻言,轻轻后靠在垫上,“是呀,转眼小妹也长大了。”
少勤是了解幼章的,见她眉梢从进门便一直是微微翘起的,问她,“可是最近有什么喜事?”
喜事,幼章险些咳嗽,“没有喜事,是约好了与几位姐姐去园子里捧花,想想觉得好玩。”
在家的姑娘,没有旁的乐趣,春来桃花开,落了一地,可赏,可采。
少勤便放了幼章出门。
幼章到时,那里拖着袋子的琯之远远与她招手,幼章小走过去。
幼章好奇她拿了袋子来,“我以为拿裙子捧回去便好,你这是早早做好投机取巧的把戏了。”
琯之拍她,“我向来如此,你才知道么。”
说笑了一番,人便都来齐了,果真家里的姐妹这回都来了,幼章偷偷问,“是你邀的人?”
“自然不是,”她示意,“诺,活菩萨在那呢。”
说的是曹汀芷,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色臧心裙,与周遭姐妹会话,十分有礼。
汀芷走来说,“既然姐妹们都来了,今日应景,我便题字为首,望诸位姐妹不要纳罕。”
幼章观望,见着琯之已被吸引过去,头顶的花落到她头上,她抖一抖裙子,“没意思,我走了。”
疏影追也追不及,“姑娘,可不要被说,大家都在那里站着呢。”
幼章应邀来,是以为拾一拾花便好,这里卖弄才情,可是为了谁做嫁衣。
她绕着林子走,疏影拿她没办法,“虽说你如今就要回去了,但那曹家小姐下礼,此举明显,”疏影不傻,知道这位曹姑娘的重要性,“她必是有心结识,日后可安路,既如此,姑娘你也不能拂了这个面子,显得好没气度。”
“我就是要没有气度,”幼章知葛琼待她那般有转折,十有八九便是因为这位曹姑娘了,虽不能怨谁,但她苏幼章素来不如平常人家姑娘有气度,她暗自较了这个劲,却如实说给疏影听,“曹姑娘也不傻,她应是打听过我的名号,这次明显是鸿门宴了,我便不能应她的下帖,赢也不是,输也不是,你可懂?”
疏影摇头,直言,“不懂。”
此时无言,身后一阵轻笑,幼章回头看,原是琀之。
是了,她靠在树底下睡觉。
琀之掩着扇子笑,“疏影,你家姑娘逗你呢,她惧得很,怕一会落了下风好没面子,才拿说辞唬你。”
幼章却是欣喜,“琀之!”
多日未见,听闻她就要离家的消息,幼章很是难过,“可算见着你了,”一时伤感,“只是不知道以后多久才能见了。”
琀之向来比她豁达,“有缘自会再见,”她起身,抖一抖身上的花瓣,“只要你不嫁得太远。”
琀之起身,幼章前去握她的手。
一时又是无言。
桃花三两朵,往她衣服里走,琀之伸手替她取下,“我一早起来,不顾露重,便是在这里等你。”
“有什么事?”
“我知你一定会走来,想与你说,你若是喜欢拾花,我便替你拾。”
幼章深受感动。
琀之打住,“离别不说话语,今日可算?”
嗯,算,“可。”
从这里一路往林外走去,走到圆弧半门,眼前是一座长亭。
以前没注意,春去桃林便关起,这也是幼章第一次踏入这里。
拿裙子兜花,一路走,一路撒,兜了一裙子,走到半门处,幼章说,“我带回去,经南边的日晒,日后磨了一顶砚,怎样都要寄送给你。”
“好。”
话音落,琀之停住脚,一阵笛色从她面前传来。
幼章欣喜,“这又是谁,这样应景。”
转身去看,彻底惊住。
啊,是葛琼。
不得不说,葛琼的颜,她是真服气的。
就是说未见景,有未见的新奇,这里她从前未来过,转身,便见着葛琼在亭子里吹笛子。
林中笛,吸引了不少林中叨扰的人,一时前头的姑娘从那头来,远远见着,纷纷驻足。
葛琼一曲唱相思,唱得《闲情赋》: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一个不经意,手松了去,幼章一兜里的花全都撒了地。
葛琼是在为谁颂真心,曲中情意,惹人落泪。
琀之身后喟叹一句,“琼生的情意,我不能及。”
绵绵情思,谁能及,怕是为园中姑娘诉的,怪不得曹汀芷约了一拨人来,原来此意在此。
从桃园回去,幼章便在院子里晒花。
少勤见着,不舍得她劳累,“过来歇歇,后日便回去了,陪我坐一坐。”
早晚要回去,少勤难过,幼章又不能安慰她,“哎,好。”
往台阶上走,腰前挂的玉闪闪反光,幼章心里想,三叔说回来拿,可他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后天能赶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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