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翻云覆雨（一）

　　张东平让人把王福带了下去，不久又转了回来，笑着对刘承谦说道：“二公子，王福所说的，你可要记住了，今后朝廷的人问起宋州的事来，你便依此说法，详述一遍便是，其他的，有刘大帅为你担待着，你放心便是。”

　　这便是窜口供了么？刘承谦很是纳闷，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吓得到自己的了。想到刚才张东平说，有人冒险为王福做担保，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那位窦监军是谁啊？竟敢为王福作保。”

　　“他是王福的亲舅舅，名叫窦仁贵，以前是郑王石重贵的部下，如今是朝廷吏部的郎中，因郑王的举荐，作为这次南征军的监军，随军南下。本来王福随着史卫义反叛，犯了死罪，正是因为窦监军多次求到咱们刘大帅门下，刘大帅因你们虎头山之故，便对他网开了一面，拖延了上报朝廷的奏折，只是让他指认史卫义在宋州的各种罪行。”张东平闻言，有些讨好的解说道，随后递上一个大木箱子，又对刘狗娃说道：“这是王福托小的交还给公子的东西，说是公子以前在宋城酒坊的经营全部所得，并千般恳求小的转达他对公子的歉意，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计小人之过，饶过他这一次。”

　　刘承谦知道王福脱罪，肯定是他舅舅与自己的父亲刘知远妥协的结果，说得难听点，便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瞒着朝廷舞私弄弊，听说王福临走前，还给了他以前夺去自己酒坊的所得，不禁接过张东平递过来的那个木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有许多耀眼生辉的珠宝首饰，按照时值计价，应该值一两千两银子，大概是他在宋州这段时间的贪腐所得，还有许多黄橙橙的金片和雪白的银锭，总计起来，大概有四千多两银子，两个酒坊在这么短的时间，也赚不了这么多银两，如果按后世的什么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发展扩展前景费等计价，还差不多。

　　刘承谦放下了木箱子，对张东平疑问道：“怎么这么多？”

　　“不多了，王福以前在宋州加害公子，各种大大小小的损失，加起来都不值这些，多了，也是这小子的赔礼，他还盼望公子能在大帅面前，为他多多美言几句呢，这点钱，也想让公子开口，刚才被小的狠狠教训了一顿，这小子真不识趣。”张东平嘿嘿的陪笑道。

　　刘承谦知道，这张东平肯定拿了王福不少好处，否则他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把王福求情的那番话直接说出来。刘承谦拿了一锭银子，赏给了张东平，张东平忙连连推辞道：“小的都还没有孝敬公子，哪能便拿公子的赏赐呢。”最后，推脱不过，只得千恩万谢的接过银子，心中有愧，又连连给刘承谦作礼，方才离去。

　　几天后，刘知远把查出史卫义在宋州为非作歹，反叛归唐的奏折和擒获虎头山一众匪徒的奏折，交由窦监军用印后，便递送给了朝廷。

　　刘知远在奏折中，极力的为虎头山的人和王福开脱，往死里给史卫义摊派各种罪名，把奏折的重点，全聚焦在史卫义的案子上，显得虎头山的案子轻描淡写，微不足道。

　　因虎头山的人，在朝廷的黑名单里，榜上有名，满朝皆闻，想彻底脱罪洗白，重新做人，还是相当有难度的，这次刘知远往朝廷上奏折，便是一个投石问路之举，事先探探朝廷的口风，然后再按症下药，想其他对策，免得临事手忙脚乱。

　　不久，朝廷便传下了旨意，勒令刘知远临时代行宋州节度事，严查缉拿史卫义在宋州的党羽，整顿宋州的吏治和安抚宋州的民众。对于虎头山众人的惩治，刘承谦原是宋州在籍官员，虽为史卫义所迫，但他甘愿长期落草为寇，与匪为伍，自甘堕落，作为虎头山匪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是南征军大帅刘知远失散多年之子，刘知远愿折功相抵，苦求朝廷开释，便交由刘知远严加管教，其余人等男的立斩不饶，女的发卖为婢为娼，以儆效尤。然而，王福这个实实在在的反贼，则是附贼从事，检举不及时，功不及过，只是革除吏籍，贬为庶民了事。

　　朝廷这样的处置结果，惊得刘承谦目瞪口呆，大叫不公。刘承谦急匆匆的找到刘知远时，刘知远正和十几个部下在州府衙门商议军务，有几个是自己认识的，在虎头山下领过军的苏阅和郭威赫然在列，上山劝降的方姓军曹参军和户曹参军黄运，也依序在列，还有十多个武将装束的将官，看到刘承谦气呼呼的闯进衙房来，都是满脸的疑问。

　　刘知远看到刘承谦冒冒失失的闯进来，门口的护卫拦也拦不住，不禁沉下了一张黑脸，冷冷盯着刘承谦，大声喝道：“放肆！”随后又对衙门口正惊骇张望的护卫亲兵令道：“来人啊，把他拖出去，先重打二十军棍。”

　　“大帅不可。”“大帅恕罪。”“大帅开恩。”……..各种求情，顿时在衙房里纷纷响了起来。

　　“各位将军休要为他求情，这小子无视军纪，擅闯军衙，已是犯了死罪，老子今天不罚他，不让他长长记性，他还不知道擅闯军衙的后果呢。”刘知远依然黑沉着脸色，翁声说道。

　　“二公子初来咋到，还不知道军规为何物，情有可原，还望大帅法外开恩，饶过他这次。”一位头上有几缕白发，脸上有几分秀气的中年将领走了出来，又向刘知远求情道。

　　“王俊说的不错，二公子刚回来，并不熟悉咱们的军规军律，还望大帅法外开恩。”坐的比较靠前的苏阅也出声附和道。

　　衙房中的众将领见状，又纷纷求情。刘知远只得对刘承谦严厉警告了一番，才作罢，随后又让刘承谦对衙中众将叙了叔伯礼，道谢相护之恩，最后才沉声问道：“你来此所为何事？”

　　“小子听说，朝廷要全部处死咱们虎头山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刘承谦大声的问道。

　　“不错，虎头山的山匪多年为害宋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劣迹斑斑，还企图抢夺圣赐奖赏，玷污圣命，令朝廷震怒，处死已算是轻的了，你能死里逃生，也该烧高香了。”刘知远脸无表情的说道。

　　“爹你不是说过，要向朝廷求情，宽大为宥，请求赦免他们的罪行吗？你怎么能言而无信，不尽力为他们争取呢？”刘承谦质问道。

　　“哼，便几个山贼，值得你这样为他们求情么？值得你老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救他们那几条贱命么？你要知道，你这条命，还是老子折了这次的军功，落下了大老脸，才求回来的，你知足了吧。”刘知远听到刘承谦的质问，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分辨，便气哄哄的对他数说道。

　　“他们都是小子的患难贫贱之交，义气深重，情同兄弟，生死与共，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只是为史卫义等人所迫和欺凌，不得已才落草为寇，虽稍有不法，但罪不至死，朝廷为何便不能饶他们一命了。”刘承谦争执道。

　　“你小子懂什么，这是朝廷的诏令，谁人敢违？正是朝廷前些年的纵容，才使得天下的匪寇屡剿不灭，还见疯长趋势，为朝廷所深深忌惮，如今拿到虎头山的人，正好杀鸡骇猴，哪能轻易便赦免了。”刘知远高声说道。

　　刘承谦见刘知远死活不松口，不肯再搭救虎头山的人，相救无门，难免失望，不禁有些气愤愤的说道：“要杀他们，不如先杀了小子吧，反正做个无情无义的人，遭世人耻笑，活着，也没啥意思。”

　　“放肆，你这个逆子…….气死老子了。”刘知远闻言，刷的站了起来，瞪着白多黑少的眼珠子，怒指着刘承谦，吹胡子骂道。

　　听到刘承谦父子有些针锋对麦芒的对话，衙房里的各将领，不禁面面相觑，见刘知远发怒，又不禁纷纷争相劝慰，好不容易，才劝歇了刘知远的怒气。

　　不一会，一名颧骨高耸，头大如斗，肤色黝黑如锅底的中年将领，瓮声瓮气的说道：“大帅，救这些人，难道便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如你再向朝里上上书，恳求朝廷法外施恩，饶过他们吧，最多咱们大家便再给他们折折些功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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