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孰亲孰疏
母女又说了一会子闲话，绿色冰裂纹香炉中点燃的沉香袅袅弥漫，凝神静气。
百里婉柔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看着恬然安睡的母亲，凤枫华心中一片安宁。
“郡主！您快救救七少爷吧！郡主！弄影把七少爷抢走了！”宋妈妈哭叫着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百里婉柔被她的尖叫惊醒，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
凤枫华有些恼怒，扭过头去时，已是一脚提出，正踢在宋妈妈的胸口。
凤家这位二小姐最是惹不得的，惹急了，踢人还只是轻的，若是被她的鞭子打中了，就算是不死也得落一层皮的。
百里婉柔向来知道女儿的性子，此时也不指责她，只歪头问宋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暮云急急跑进来，气得直跺脚：“宋妈妈，郡主身子才刚好些！你这般大呼小叫的，是要吓死人哦！”
宋妈妈不理她，只从地上爬起来，浑浊的老眼在凤枫华脸上扫过，带着几分得意。
转向百里婉柔时，又换上了满腔的委屈：“郡主，老奴知道不该打扰郡主的。但老奴也知道，七少爷是您的心头肉啊，这才不得不来向郡主禀报啊！”
百里婉柔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闲话少说！”
宋妈妈连忙揩了一把泪，低垂着头，露出头顶带着的一朵大红芍药花来。
她一抽一噎地将方才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老奴方才正在房里给七少爷喂奶，谁知道弄影那小蹄子突然闯进来，把门都踢坏了，一把抢过七少爷就走。老奴想去追啊！谁知道又被灵犀那贱种给拦住了，老奴……”
自家儿子被人当面叫“贱种”，暮云的脸色很是难看。
然而，主子未说话，她也只能受着，心里却是老大不痛快的。
不等宋妈妈说完，一个巴掌忽闪着风声，已经毫不留情地盖到了宋妈妈的脸上。
凤枫华眸光冷凝，觑着宋妈妈的眼神恍似淬了冰似的。
吓得宋妈妈一个激灵，抬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委屈地哭诉道：“二小姐作何打老奴？”
这话，竟还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了。
暮云微眯了眼，眼底是满满的厌恶。
这宋妈妈刚被郡主请回来的时候，倒还算是循规蹈矩的。
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脸面，在景澜苑里便嚣张得意起来了。
鉴于她在照顾七少爷，也没有人同她一般计较，她倒是倚老卖老，越发猖狂了。
“宋妈妈这话的意思是，二小姐打不得你了么？”暮云冷声觑着宋妈妈，眼底同样淬了冰碴。
灵犀是她儿子，二小姐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心里也是当自己的孩子疼爱的。如今两个孩子都被这宋妈妈数落，暮云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去！
百里婉柔只静默不言声，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老奴自知没有保护好七少爷，但弄影是二小姐的人，老奴有错，二小姐又怎能无错？老奴甘愿受罚，却也当不得二小姐这般羞辱！”
宋妈妈毫不客气地回嘴。
暮云几乎要气疯了。
凤枫华不由分说，抬手又是一顿巴掌。
空气中只留下一片残影和“啪啪”地响声。
等这一切消失的时候，宋妈妈的嘴角渗着血，一张老脸早已肿的老高，红得发紫了。
宋妈妈被打得晕头转脑的，半晌才回过神来，立马匍匐在地，哭了起来：“郡主……老奴可是郡主的奶娘啊！打狗还要看主人……郡主为老奴做主啊！”
得了，这老家伙的靠山是找着了！
敢情是仗着自己曾喂了百里婉柔几口奶，就敢这般的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百里婉柔脸上依旧淡淡，但她浑身散发出来的肃杀却叫人害怕。
宋妈妈不敢抬头，空气中的安静让她觉得心中发虚。
许久之后，就在宋妈妈吓得抖如筛糠的时候，百里婉柔才缓缓开口：“宋妈妈，你可还记得进府的时候，我同你说过什么？你又可还记得，当年父王为何撵你出府？”
平淡无奇的两句话，却叫宋妈妈越发吓得额头直冒冷汗了。
暮云一脸疑惑。
当年，只听说宋妈妈是回家探亲去了，却自此一走再无音讯的。
她乐得这老虔婆离开，自然不会去打听的。
直到一年多前，郡主出门，恰好碰见生活窘迫的宋妈妈，便将她带回了凤府。七少爷出生之后，更是让宋妈妈帮着照顾七少爷的。
如今听来，当初的事，只怕还是另有隐情的。
“老奴……老奴……”宋妈妈叽叽咕咕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她脸疼得厉害，不张嘴，已是火辣辣一片如火烧似的。一张嘴，更是扯得脑仁儿疼。
这二小姐下手可真够狠的！
宋妈妈恨恨地咬了咬牙！
“你若不记得，本郡主提醒你！”百里婉柔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而深邃，即便病卧床榻，她依旧如一个威风凛凛，征战四方的将军一般。
宋妈妈想摇头。
当年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她可就全毁了！
可此时，百里婉柔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却叫她吓得不敢动弹，只能听百里婉柔一字一句地细数当年的种种：
“你进府时，我就曾告诉过你，府里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你只需要帮我照顾好七少爷，是也不是？”
不等宋妈妈回答，百里婉柔又继续说着，“你说你家乡闹灾，刚出生的孩子饿死了，我只当你知道悔过了……奶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声“奶娘”却是充满失望，似要将过往的所有情分都尽数散去的。
“父王敬你曾伺候过母妃，所以一直留你在府。我出生时，母妃过世，父王又让你照顾我。
可是，宋妈妈，母妃只将我托付给了你，没有将父王托付给你啊！你虽照顾我，却口口声声女儿是贱货，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甚至劝父王再找个女人生一个！
就算父王要找女人，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而今，竟当着我的面如此数落我的女儿！
好一个‘打狗也要看主人’，宋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华儿与你，对我而言，孰亲孰疏？！”
孰亲孰疏？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不相干的下人，孰亲孰疏？
百里婉柔话音方落，宋妈妈已吓得不成样子了。
当年的事情竟还有这般故事，暮云很是诧异，却也越发看不惯宋妈妈了。
这样的人，恩将仇报，若非郡主心善，她是断不允许这种人靠近二小姐的！
百里婉柔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凤枫华却还是感受到了她手指的颤抖。
娘亲定是气极了吧？
她轻轻回握母亲的手，想要借此给她一丝慰藉。
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生气，最是不值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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