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困兽之斗?
若是在京城,侯伯世子之流简直满把抓,可在涿州,现下提到侯爷,能让人想到的,只怕也就只涿州百户所武百户的准女婿,瑞平侯了。
这位瑞平侯也是个神人。五年前其父犯了事,瑞平侯府袁家被褫夺了爵位,一家离京返乡,消失在京畿。
谁曾想,去岁末,这位袁家庶子竟在对鞑靼人的战事中,立下大功,那被褫夺的爵位,不久便也还了回来。因他父祖皆无,朝廷越过其嫡长兄,将爵位封在了他身上。
这可是今年初,京里论道得最热闹的事了。可巧,这位新晋瑞平侯,正是武百户的准女婿。
薛云卉看着前方那男子精壮的后背,心道,难不成真是他?
若真是他,倒也难怪他嘲笑自己装不识得了。
盖是因为,薛云卉这具肉身的原主,当年正是同他定了亲,又退了亲的!
具体情形,薛云卉一概不知,只不过听她二婶娘唏嘘地提了一嘴罢了,现下想来,有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不过,真是此人吗?
思虑之间,她已跟着这劳什子侯爷进了屋子。
这侯爷上首落了坐,转眼看见薛云卉还立在门口,不由嗤笑道:“现下才这般谨慎作态,不会太晚了么?”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薛云卉听他又讽自己,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她自不会乱说话,默了一默,佯装发怒,试探道:“侯爷家大业大,我不过一贫贱小民,侯爷何必呢?!”
这侯爷听了,笑哼了一声,眯起眼睛看向她。
薛云卉见状连忙聚精会神,只这侯爷却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悠悠道:“无他,闲来无事而已。”
薛云卉深吸两口气,再次忍住想给他两拳的冲动,心道此人端地是难缠,少不得要下点猛药!
于是她佯装怒火中夹带了悲切之意,又道:“两家好歹有些旧情,侯爷这般不依不饶,不怕世人道你狠心么?!”
可这侯爷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竟忽然笑出了声,随即眼中冷意乍现,盯着薛云卉,一字一顿道:“狠心?是如何也不能同你薛家人比的!”
他话尾高高扬起,一字一顿,嘲意十足,可薛云卉听了却神思一凛。
真的是他!
那个定了亲,又退了亲的侯府少爷!
现下,薛云卉心里恨得只想打人。
若只退个亲,这人根本不必如此费力让她上当,薛家肯定做了对不起人家的难堪事情,人家现下回来讨债来了!
好似生吞了一捆黄连,薛云卉这心里,别提多苦恼了。
老天知道,她怎么就如此时运不济,转世到了这么个主儿身上!
负债累累不说,还欠了这么一大笔人情债,现下这侯爷找上门来了,还真让她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不成?!
这真他娘的……
薛云卉差点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忽的怔住了。
所以,这鬼侯爷是来讨债的,而不是冲着自己这半生灵力来的么?!
所以,涉及梧桐山庄根本就是巧合,她全不必如此担惊受怕吗?
所以,方才她冷汗频出、如临大敌,都不过是她替自己该死地加了场戏吗?!
这才真他娘的……
薛云卉觉得自己在脑袋里,好似正驾着一匹发了疯的马狂奔。这马眼看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下悬崖了,谁知这鬼侯爷一句话,却一语点醒了她,前边根本不是悬崖,不过是个陡坡罢了!
禁不住大口喘了两口气,薛云卉浑身的劲松了大半,再看这侯爷,突然觉得他竟是个丰神俊朗、气宇不凡的。
可她刚觉得看顺眼了一息,忽的又想起此人是来逼她卖身的,转瞬又觉他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了。
债呀!债……
薛云卉暗暗叹了口气,又定了定神,刚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使计金蝉脱壳,只听那侯爷又说了话。
“当年八抬大轿,薛姑娘避如蛇蝎;如今卖身为奴,薛姑娘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她也想问问那早就下地投胎的原主魂魄,到底意下如何?!
想来那魂儿正捂着嘴笑呢吧!
薛云卉谁都问不了,只是想骂人罢了。
看来这侯爷对自己已经势在必得了,见官自己也毫无优势,正如那罗行商所说,她二叔就是个说不上话的幕僚,更何况知州那小人嘴脸的,见到侯爷,还不得跪着舔?
与其拖薛家一家下水,抄家流放,还不如她签了这卖身契算了!
她心里想着,那罗行商就走了过来,将卖身契放在了薛云卉眼前。
白纸黑字,只等着她按下手印了么?
她抬眼去看那契书,一眼便扫到了上面赫然纸上的主家名字:袁松越。
这回可错不了了,瑞平侯的尊姓大名,可不就是这袁松越么?!
薛云卉看着这卖身契,心头一声叠一声地叹气。
虽然以她的本事,先签下契书,应付了这侯爷,再伺机跑路,不成问题,可她顶着这具肉身,这一辈子怕都要被四处通缉了,她只想想,都觉得糟心。
可是不签,也别无他法了。
薛云卉不由抬头去看这侯爷,见他端了茶盅,悠闲地饮茶,仿佛纵奴行骗、逼良为奴和他毫无干系一般,他只是来看一出让他舒爽的戏的。
薛云卉很气,可她来不及再生气,忽然想到了一个奇怪之处。
既然薛家当年曾对不起这侯爷,那他为何不直接将薛家打到一败涂地,如此岂不是更加出气了么?
可他为何要逼自己卖身为奴呢?
既然不是冲着她这个假薛云卉来的,那真薛云卉,又为何值得他如此?
念头闪过,薛云卉再看这白纸黑字的卖身契,就实在按不下这个手印了。
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薛云卉皱了皱眉,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这侯爷几眼,见他不避不让,目光冷厉地从眼角射了过来,不由想露了怯。
可输人不输阵,薛云卉沉了口气与他对视了几息,隐隐觉得他这目光压迫感太强,自己在他的目光下,说不定就快顶不住了,因而也不强来,忽的冷哼一声,沉声道:“我要单独思虑片刻!”
瑞平侯袁松越禁不住笑了,脚下的蚂蚁,火上的蚂蚱了,居然还要求单独思虑片刻?
他盯了薛云卉两眼,见她面色紧绷,一脸不甘,颇觉有趣,倒也不直直戳破她可怜的处境,缓缓站起了身来,点头道:“好。但愿薛姑娘一刻钟就能思虑妥当。”
薛云卉抿着嘴沉默不语,可一颗心却跳得快了起来,眼角瞥见那侯爷走了出去了,门却仍是敞着,心下一想,忽的起了身。
院里尽是仆从,她转身走进内室,那罗行商在门前见了,不由皱了皱眉,想斥薛云卉两句,袁松越却抬手止了他:“不必。”
院里院外都是他的人,她还能跑了?
然而薛云卉听到了这两个字,脚步越发轻快了,她往那罗太太的床榻去了,见她仍昏死在那处,叫她两句也不见醒,心道这侯爷倒是把戏做的够真,半分机会都不给她留。
可她薛云卉又哪里是常人?
她忽然哼了一声,声音甚是响亮,然后使劲拍了那罗太太两下:“莫再装了!”
但那罗太太是真的昏倒了,毫无反应,然而薛云卉先是吵嚷了她几句,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屋外的人听了,都以为她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个个暗笑不已。
薛云卉如是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只唉声叹气,叹着叹着也没了声响。
经了这一番,院里的人都以为她彻底死了心,警惕放松不少,可薛云卉却忽的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口,推开这虚掩的窗扇,抬头看见院墙外一颗高大的梧桐树,眼睛里露出了光亮。
“好桐儿,今儿就靠你了!”
只听她轻声说了这一句,又朝那梧桐树招了招手,那树便好似听懂一般,枝叶忽然抖动起来,一条长枝以极为奇特的姿态缓缓弯下,正好就到了窗前。
薛云卉不由咧了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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