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龙城
很多人都以为做军官当兵要舒服——舒服大概是有一些，可战争年代的军官，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军校会教给军官们如何指挥部队，如何带兵，如何忠诚，然后顶多教如何强化自己的心里素质，如何在面对惨重伤亡时保持冷静。
永远不教、也教不会如何让军官们在面对部下们惨重伤亡后走出阴影的具体办法，这东西也没法教，所以只能靠自己去摸索，摸索过了，就是一个合格的军官，摸索不了，那就终止军官的生涯吧。
帝军的军官们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们见识广、然后想的更多，所以帝军的军官们出现精神异常的情况也位居世界第一——曾经有一位帝国少将带领部下面对敌人数个月的进攻，完美的守住了防线等来了援兵，可少将本人却因为弦绷得太紧了，最后崩断了……
很可惜是吧？叶晓就是这种情况，幸运的是他终于走出了自己为自己搭建的地狱，带着执念又重临人间，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军官。
……
在军人招待所中美美的睡了一天一夜，在次日凌晨五点的时候，叶晓精准的睁开了眼睛，用极具军人色彩的方式收拾好了自己的个人卫生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衣装，今天他要参加英烈广场上的升旗仪式。
帝国广场上升旗的军人们迎着太阳升起的是帝国的国旗，而英烈广场上龙城卫戍军团的军人们，迎着太阳升旗的则是帝国的军旗，代表着羽林军、国防军、武卫军、海军、空军和帝卫军的帝国军旗。
对了，今天英烈广场上升起的军旗上，又标注出了黑旗军的徽章，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这面军旗代表的对象有多了一个黑旗军。
三百多年前，随着黑旗军编制被取消，最后一支带着黑旗军血统的龙刃部队被划进入了羽林军的编制，英烈广场的军旗上，取消了那枚黑色的标识，意味着再也不用为黑旗军招魂了。
但在三百多年后的今天，独一无二的军旗上，终于又添加上了黑色的黑旗军徽章，这也意味着自今天起，龙城军旗又开始为黑旗军所招魂。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尤其是对黑旗军来说。
叶晓认真仔细的将军衔重新挂上，穿上了最为隆重的军礼服，然后一脸肃然的走出房间，以最标准的军步，朝英烈广场方向走去。
英烈广场位于龙城正东门外，除了升旗仪式外，所有的招魂仪式都是在英烈广场举行的，再加上今天有龙城的招魂仪式，所以此时此刻广场上已经是人山热海了——但所有人都自觉的保持着沉默，没有乱糟糟的样子，虽然达不到落针可闻的地步，但如果有不知情的人骤然出现在英烈广场，一定会以为自己是碰到了传说中的阴兵过境。
龙城不限制任何人的到来，可任何到访者必须身穿军服，因为龙城只认军服。
英烈广场上近十万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军服都有，最早的甚至是七十多年前的军服，穿着它的是一位苍老的老人，没有识别的军衔，让满满一胸膛的奖章、胸章，让周围的人对这位老者都是肃然起敬。
叶晓没有佩戴自己的奖章、胸章，只是以隆重的军礼服来表示自己最虔诚的敬意。
被融入了十万人中的他显得很普通，可当护旗部队伴随着升旗班正步踏出了龙城的时候，叶晓的呼吸开急促起来。
从今天起，那面特殊的军旗上，将印刻上黑旗军的徽章，那是黑旗军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荣誉，其中也有他的部下。
轰！轰！轰！
犹如爆炸却无比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漂亮中带着杀气的举枪礼过后，护旗部队站在了旗台的四周，升旗班步入旗台，然后扬起了帝军军旗——赤色战旗。
叶晓的目光穿过了无数的人群，似乎清晰的看到了军旗一角上代表着杀戮的黑旗军徽章，两股热泪从眼角默默滑落。
军乐声中，军旗缓缓顺着旗杆升了起来，当它定格在旗杆顶端随风飘扬的时候，护旗部队和升旗班同时高吼：
“魂兮归来兮！魂兮归来兮！”
英烈广场上的军旗，是为了招魂，但它不叫招魂旗，它的名字一直就叫做帝军军旗！
“魂兮归来兮……”叶晓轻声念叨着，像是在呼唤着那些牺牲在大陆桥战场上的部下，他仿佛看到那些忠诚热血无畏勇敢的部下们，跨过了时间和距离的限制，带着无边的忠贞，出现在了龙城的上空，然后一脸骄傲的步入了龙城当中，永生永世护卫帝国。
咚！咚！咚！咚！
招魂的呼唤结束后没多久，从远处就传来了战鼓声，伴随着战鼓的呐喊，正步的轰鸣声从远方传了过来。
像是和心脏在一起跳动的踏步声不断接近，一个方队护卫着十八名战士踏上了英烈广场，这十八名战士托举着黑色的方盘，盘中放着数量不等的铭牌。
在踏上英烈广场的时候，有一杆招魂幡举了起来，招魂幡的幡体为两根战矛呈十字组成，代表着战魂的涵义，而幡上则上书“特侦第二大队283人”的字样，最后的落款时间是帝国历662年3月3日。
这是303事件中阵亡的283名战士的铭牌，虽然这些铭牌只是副牌（士兵铭牌有一正一副两份，一份挂在士兵颈部，另一份则备案储存，进入龙城的均为副牌，主牌会被送入当地烈士陵园。），可这些铭牌却代表着303事件中遇难的283名战士！
虽然叶晓知道，303事件被帝国化解了，特侦第二大队并没有遇难，可如果没有叶晓呢？
而之后开始的第二方队，则是空军8832名英灵的铭牌。
战争爆发以后，帝国空降部队英勇出击，4个空降师空降到了十字军防线的中部后面，为重装集群打开通道，仅仅三个小时，四个空降师就阵亡了8832名战士，虽然为突击集群打通了道路，可8832名战士，却长眠在了那片土地之上！
不断有护送着英灵铭牌的方阵踏上英烈广场，每一个方阵就代表着“突防战役”中的一次艰苦卓越的战斗，那些看似轻飘飘的铭牌，却代表着一条消散的生命。
有人说过，生命是最值得尊敬和畏惧的，因为一个成年人，要经过十个月的怀胎，然后从呱呱坠地到伊伊学语，从儿童到少年，再到长大成年，需要十八年的岁月——那一块块的铭牌，是多少家庭的希望？是多少长辈的期盼？
又是多少忠贞热血的战士啊！
第42个方阵，举起的招魂幡上上书：黑旗军222营875人。
叶晓有力的敬礼，然后想念叨一声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哽咽的不像样子了……
那是他的部下啊，是他在战前带出来的兵，是他带上战场的兵，可自己没能送他们回家，只能在这里看着他们步入龙城，成为护国军魂……
叶晓的眼泪决了堤。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
突防战役，帝军的战绩斐然，没有让国民失望，歼敌158.8万人的成绩，让帝国国民欣喜非常，可是在没有经历过龙城招魂前，谁又能想到，1:17.3的伤亡歼敌比虽然让人欣喜，可9万人的伤亡又意味着什么吗？
那是整整74个方阵，78907副士兵铭牌，是78907个活生生的人因战而亡啊！
这不是阅兵，可74个方阵却从升旗结束走到了上午10点21分才全部进入到了龙城当中。
这是一场比阅兵还要宏大的展示——阅兵展示的是无敌的军威，可招魂，却是生者对英灵的悼念和追溯，也是精神的一种寄托。
诚然，招魂仪式低调的非常，甚至帝国的主流媒体中只会在数日之后一笔带过此次招魂，大概会说“龙城为突防战役的英灵举行了招魂仪式”，这样简略的报道甚至对不起英灵们的付出，可对于生者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我们踏上战场浴血厮杀的时候，想的不是名传千古，不是功名利禄，而是让帝国继续繁荣下去！
就如那个无名的英雄所说：我坚信战争一定会取得胜利，我从没有怀疑过，可战争结束的时候，我早已倒在了某个无人知道的角落，化作了泥土……
叶晓是如朝圣一样走进龙城的。
他不止一次的来过龙城，可每一次进入龙城，他都比最坚定的狂信徒还要诚挚，这不仅是他的信仰，而且还是整个帝国的脊梁。
只要龙城还在，帝国就永远还在！
对狂信徒来说，教廷的光明神山或者魔殿的黑暗山脉，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圣地，可对帝国的军人来说，龙城是他们根、是他们的魂，是他们心灵最深处的净土！
叶晓默默步入龙城，入目的就是那面不朽的英烈碑。
帝国威武！帝军武威！
八个大字在黑色的英烈碑上犹如鲜血一样鲜艳，历经了岁月的洗礼却永远不曾掉色，这是帝军的口号，也是帝国的根本！
帝国就应该威武，帝军就应该用武力威风！
深深的看了一眼这面不朽的巨碑后，叶晓再次迈步，一步步坚定的在龙城的大地上踏足，追溯着先烈的步伐，追溯着战魂们的步伐。
战魂殿、英烈殿、英魂殿……
每一个巨殿处，叶晓都驻过足、都凝望过先辈们的承载。
龙城很大，大的几乎没有边际，龙城又很小，因为它的内部，住满了太多太多的军魂，叶晓每走一步，都仿佛碰触到了无数为国牺牲的英魂。
“我爱帝国……”
叶晓步入龙城正殿的时候，突然低声呢喃。
宫殿在世界上，要么是神居住的地方，要么是权利巅峰之辈居住的地方，可在帝国，宫殿只有一个地方才有——那就是龙城。
文皇陛下和其余五位先皇创下了帝国的基业，可文皇陛下在龙城前就说：“我不需要宫殿，帝国的元首也不需要宫殿，帝国的宫殿，只能让这些为国付出了生命的英灵去居住！除了他们，谁也不能！”
叶晓在叶村的时候就听老人们时常念叨文皇陛下，那个一手创造了伟大的帝国的男人，说出了这样话的男人，拥有多大的心胸？
这样的帝国，自己为她付出一切又何妨？
……
“中校，将军有请。”在离开龙城正殿燃魂宫的时候，一名身着龙城卫戍军团军服的上士挡在了叶晓面前。
卫戍军团的军服制式实在是太古老了，是帝国第一代军服的款式，也是整个世界第一款的军服，叶晓对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上士点头后，默默的跟上了他的步伐。
上士的个头在人均身高超过174的帝国属于残疾，可叶晓却觉得眼前的上士高大的一塌糊涂——这是一个不弱于自己的强者啊，却甘愿伏居龙城，顶着上士的军衔，守卫着帝国的脊梁，默默无闻。
换做自己，可以吗？
叶晓扪心自问，却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如果没有战争，他会结束自己的军人生涯，然后去走遍四方，这是他儿时被叶战灌输的梦想，至今未曾熄灭过。
自己绝对不会默默无闻的守卫着龙城！
这是一群为帝国随时准备牺牲、却始终无法牺牲然后被时光凋零的英雄啊！
有人说自古艰难为一死——可战场上打滚的叶晓却对此嗤之以鼻。
战场上死亡真的太简单了，在恶劣气候的条件下老兵们都巴不得自己去死，一死百了啊！可是，他们必须卑微的活着，为了帝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打击敌人，死了是英雄没错，可天职和任务呢？
这些伟大的战士，却这样默默无闻的活着，带着随时去死的决心默默无闻的活着……
再次见到老人的时候，叶晓看到的是一个身穿上将军服、满目含威的帝国将军，而不是那个会一直聆听着自己说话的老人，老人和秦思武是一个人，可此刻的秦思武上将，却绝对不是那个老人。
“叶晓中校。”
“到！”叶晓洪亮的回答喊到。
“你的假期泡汤了，”秦思武上将虎目凝望叶晓：“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交给你。”
副总参谋长昨天调阅了叶晓的档案，或许是已经确定接任三联参总参谋长的缘故，秦思武上将有权限知道那份最绝密的档案了，他细细阅读了叶晓提供了战争走势资料后，在脑海中脑部出了一个特种战士的战争生涯，从叶晓提供的说法中，他看到了叶晓战争的一生后，愕然发觉，自己为难的良久的人选问题，最合适的竟然就是眼前的叶晓。
所以秦思武上将将叶晓招了过来。
“请将军下令！”叶晓没有犹豫，很符合将军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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