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品酒
天大亮,成须鹤等人将冯天玉带到城外,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一片树林中。
“皇上在哪?”成须鹤问。
冯天玉道:“我对这片树林没有印象,需要多走走才行。”
无奈,他们又跟着冯天玉在树林里四处乱转,转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越来越怀疑冯天玉是在耍他们,成须鹤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冯天玉笑道:“着什么急,去前面看看再说。”
“就随你最后一次,若是再找不到,就杀了你。”
他们押着冯天玉继续往前走,走了约半个时辰,忽听有山崩地裂的潮水声传来。
冯天玉暗想前面应该便是钱塘江才对。
这时他忽的停住,道:“有了。”
成须鹤等人齐地顿住,问:“在哪?”
冯天玉道:“就在前面钱塘江边。”
成须鹤等人半信半疑,但是忙活了半天听到了线索还是胜过于无。
他们押着冯天玉到钱塘江畔,四处望去,哪里看到有什么人影,只道又被冯天玉所骗,怒道:“你敢欺骗我们。”
冯天玉道:“哪里,我怎么会欺骗你们。”
成须鹤道:“没有,那皇帝在哪?”
冯天玉道:“就被我捆在江水中,不信你去看看。”
成须鹤半信半疑,令关东四怪去察看,但是茫茫江水,浪潮涌动,哪里看到什么人影。
柳三娘道:“你骗我们,哪里有什么人。”
冯天玉道:“只怕你们的眼睛已经被猪油蒙住。”
李鹤道:“胡说,俺们的眼睛明亮着呢,不然你自个瞧去。”
冯天玉道:“让我到江边,我指给你们瞧瞧。”
成须鹤押着冯天玉来到江边,道:“快说,在哪?”
冯天玉道:“就在那里,你们那么多人竟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成须鹤等人闻言,皆往潮水看去,但是只见江水滚滚,哪里看到有什么人影。
“在哪,怎么没有看到。”
冯天玉道:“那么清楚,你们看不到,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成须鹤等人又瞧了几遍,江潮汹涌,依旧没有看到有人影。
“你敢骗我们。”
冯天玉一脸无辜,道:“真是冤枉,人明明在那里,你们看不到,却赖我骗你们,真是冤枉,你们杀了我好了。”
看冯天玉一脸无辜的样子,成须鹤等人将信将疑,道:“你指给我们看。”
冯天玉道:“我上半身被你点了穴道,如何指给你看。”
无奈,成须鹤将剑顶在冯天玉后心,范文程解开了他的穴道。
“现在指给我们看,若是没有,就一剑刺穿你的心。”
冯天玉自然知道他没指出来是什么下场。
他又往江边走了两步,还差半步便会摔下江水中。
成须鹤等人疑惑不解,柳三娘道:“该不会指不出来,想跳水自杀吧。”
冯天玉道:“我年纪轻轻,怎么会舍得自杀。”
的确,这江堤高三丈,江水汹涌,若是跳下去,必然会被卷入深海中,令人望而生畏。
料定冯天玉不敢自杀,是以没有在意,就算自杀也无所谓。
保持着一剑穿心的距离,成须鹤道:“怎么样?找到没有?”
冯天玉道:“那就是。”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去,但是哪里有人。
成须鹤道:“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冯天玉道:“那你们再多看几遍呗。”
众人细看,这时一个浪花打来,拍在堤上,溅起水花丈高,又落下,溅到每个人身上,包括眼睛,成须鹤被水花溅到眼睛,不禁闭上眼。
等他在睁开眼睛之时,发现在他剑下的冯天玉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天玉到哪里去了?”
北寒雪道:“他跳入江水里去了。”
成须鹤往钱塘江看去,但见江水汹涌,足以吞没楼宇,哪里能见到冯天玉的影子。
此时临近八月十五,正是钱塘江大潮起伏。
在这汹涌的潮水中,料定冯天玉难以活命,成须鹤冷哼一声道:“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自寻死路,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吴应熊道:“那皇帝的下落怎么办?”
成须鹤道:“那皇帝不一定在他手中,不然他怎么会宁愿选择去死,也不交出皇帝,定然是在时敬迁手里,那一日我亲眼看到他把皇帝带走。”
“那我们现在去找时敬迁要皇帝罗?”
“没错。”
几人很快离去。
钱塘江畔无人影,唯有海鸟飞过,江水浪潮翻滚,击出雷鸣般的声响。
冯天玉的确跳进了江水里,但是他昔日东方无我曾教他闭气功夫,是以他能在水里闭气三个时辰都无妨,只是江水汹涌,天地的力量又岂是人力所能战胜。
是以冯天玉一跳入江水中便被卷入江底。与江面相比,江底更安宁,冯天玉在水底潜行,也不知游了多久,游了多远,只觉有些气闷,便浮上江面。
可是浮出水面那一刻,他惊呆住了,此时他离岸很是遥远,足有十数里远,而眼前江面辽阔,想来方才他是朝东游,游到了海里。正当他想向岸游去,忽有一条小船向他靠来。
冯天玉想现在离岸十数里,要是游到岸,只怕要费好大一番劲,倒不如上那条船,让船主人载他一程。
待船靠近,只见小舟上是一个面容俊美,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
“阁下可是落水了?”
那少年公子询问。
冯天玉道:“我怎么可能落水,我在水里长大的,不过在游泳罢了。”
那少年听后一脸崇敬,道:“此离岸十数公里,你竟是游到了这里!”
冯天玉道:“这有什么,我还能倒着游回去也不费劲。”
那少年道:“方才在远处见水里突然冒出个头来,只道有人落水,特来相救,未想阁下不过是在游泳罢了。”
冯天玉道:“虽然不需要你的船,但是需要你船上的酒,喝上一口酒,我便能游几十里不是问题。”
那少年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船上有酒?”
冯天玉道:“实不相瞒,我平生喝酒无数,所以哪里有酒,就算埋三丈深,我也能闻出味来。”
那少年道:“既然如此,那请壮士到船上喝一杯。”
冯天玉道:“你不说我也会。”
他爬上了船,脱去湿漉漉的上衣,铺在船篷上晾晒,然后走进船篷里。
船篷里有一张矮桌,那白俊少年坐在一旁准备好了三壶酒,两只杯子是美玉制成,晶莹剔透。
冯天玉对面坐下,那少年立即倒了一杯酒递与冯天玉。
冯天玉一饮而尽,只觉喝进肚子,似有一把火在肚子里燃烧,立时汗水不停从身上冒出。
“烧刀子酒,刚好方才泡在水里凉的紧,来一杯正合适。”
那少年听后面露敬佩之色。
“阁下果然是懂酒之人,再喝一杯。”
他又给冯天玉倒了杯酒,但见酒水显橙色,透明澄澈,纯净可爱,使人赏心悦目。
他端起一饮而尽,但觉酒有甜味、酸味、苦味、辛味、鲜味、涩味,六种味道,这六种味和谐地融合,令酒醇厚甘鲜,回味无穷。
冯天玉赞道:“陈年女儿红,好酒。”
那少年道:“阁下真是懂酒之人。”
他又换一壶酒倒了一杯,冯天玉拿来一饮而尽,冯天玉饮后只觉味道很是熟悉,便似老朋友一般。
“这是我平生喜爱喝的杜康酒,如果没猜错,这酒有百年了。”
那少年鼓掌赞道:“壮士果然是懂酒之人。”
冯天玉对杜康酒甚是喜爱,当下抓起那酒壶便往嘴里灌。
不一会儿便将一壶酒喝的一干二净。
他脸色微晕,道:“喝着杜康酒,不禁想起刘伶来。”
那少年道:“没错,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陕西白水县有个杜康村,村头有一口泉水,甘甜醇美,净无一尘。泉旁有户人家,老头儿姓杜名康,老头和老伴,就象那口甘泉一样,性情温和。心地善良,是个远近闻名的好人。
老两口儿,无田无地,就靠着那口泉水酿酒度日。他们清晨汲水,整日价精心酿造。每月只酿得醇酒三坛。他们酿造的酒胜过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琼浆玉液。传说有什么”竹叶青”、”状元红”,但最醇美的要算”千日醉”了。那”千日醉”,真是:开坛三家醉,泛杯十里香。饮此酒者,不过三杯,就要醉倒。一醉就是一千日。好酒得有个好价钱。杜老头儿在酒馆墙上题了一首诗:一壶黄酒三百两;一壶烧酒换江山。君子但饮三杯酒,不醉三年不要钱。
在一个百争妍的三月天,杜老头儿因有事,需要外出三天,临行时,他对老伴儿道:”若要有人来饮高酒,须得留下姓名和地址,以便讨要酒钱。”
嘱咐完,就出门去了。
大约日将午时,从门外走来一位面净衣洁、举止温文的半老头儿,便是刘伶,原是江南人。因为仕途坎坷,就和妻儿来到这陕西白水县,置了几亩田产度日。
刘伶有一个志趣和嗜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抱杯读经典,饮酒着文章。”他每日以酒为友,以酒为乐,还专门写过一篇《酒德颂》的文章。
他闲暇无事,就独自一个人到郊外来踏青,这下可剌醒了他那肚里的”酒虫子”。他就迎着酒香,一路跑到泉边酒家。
刘伶一踏进门,就看到粉壁墙上那首既象价目表,又象酒告示的诗,不由得嗤之以鼻。心想:什么高酒,这样夸口。随即往桌旁一坐,呼唤:”酒家,拿酒来!”杜老媪走出来一看,是个陌生人,忙问:”客人,吃酒吗?”刘伶见是个老媪,就笑了笑,道:”嫂夫人我是来吃酒的,却要高酒。”杜老媪问明姓名、住址,就给捧来了”千日醉”。
刘伶接到酒后,一股浓烈的酒香直扑鼻腔,先就一阵欢喜。杜老媪一看,刘伶醉了,就唤来酒二,把刘伶送回家去。
刘伶回到家里,妻子一见,知道又醉了,和往日一样,忙去侍候。刘伶高枕在榻上,自觉这一醉不同往日就对妻嘱咐:”人生总有个到头的一天,只要死得痛快,也就瞑目了。我们夫妻了一生,我死后,你就把我埋在咱那酒缸旁。在世我爱吃酒,死后我还要醉倒在九泉。”
说完,就渐渐地死去……
刘伶叫酒魇死了,刘妻怎么能不痛伤呢?她痛痛地哭了一场,看着把丈夫埋葬了。但是,没有埋在酒缸旁,而是埋在了城南的一眼清泉旁。
三天过后,杜老头回到家里,知道了在他走后的那天,安宿庄有个叫刘伶的先生,来到酒馆,吃了”千日醉”。于是他取来帐簿,清清楚楚地记下了日期、姓名和村名。他还亲自到安宿庄走了一趟,知道人已”死”了,也埋葬了,就把此事搁下了。
月缺了,又圆了。每到月圆的时候,杜老头儿就在刘伶的名下,画上一个形似月轮的圆圈圈。等画到三十四个圈圈时,杜老头儿掐指一算,刘伶已到酒醒之日。于是,他就准备去刨墓、讨帐。
杜老头儿来到刘伶家里,对刘妻道:”刘先生吃酒千日醉,已到了酒醒之时。”
刘妻没有听完,就感伤地道:”老公,你何必这样说。人死哪会复生?”
杜老头儿忙解释:”刘先生吃的是‘千日醉’。是醉,不是死。”
刘妻略带愠色地道:”老公造的酒又不是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仙酒,哪有一醉千日复醒的?一棵树儿死掉,只有一天天的腐朽下去,哪有再生之理?”杜老头儿劝不醒刘妻,就闷闷地走了出来,他一路想:刘伶的妻子不知道酒的奥秘,不愿意刨墓。我去刨吗,必然会引起误会,落人偷刨人家坟墓的坏名。若是不刨,刘伶到时间酒醒后,必然会因为憋闷而真的死去。这如何是好?他边走边想,想着想着,眉头渐渐地展开了,头儿也抬起来了,急急地走回酒馆。
天黑了,人静了。在头更鼓打过后,杜老头儿偕同酒二,掮上镢头。铁锨,出了酒馆,向刘伶坟上走去。
两人来到坟墓前,就动手刨起来。刨呀,刨呀,真刨到三更过后,才露出花棺。两人一见花棺,欣喜非常,就忙去橇棺盖。棺盖揭开后,一股子浓郁的酒气,直冲上来,立即就把酒二冲倒了。杜老头儿一见,对酒二说:”你这一醉,也少不了千日。”
随即把酒二送出墓穴。杜老头儿回到棺材前。见刘伶已坐起来了!情不自禁地道:”啊,让先生已经醒过来了!”
刘伶听到有人说话,睁开惺忪的双眼,借着月光仔细地一看,嗯!自己怎么坐在土坑的棺木里,莫非自己已经死掉了?再一细看,面前站着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公。于是,他迷惑不解地问:”我是死掉了,还是做梦?”
杜老头儿哈哈大笑,说:”刘先生是吃了‘千日醉’,酒后复苏的。”刘伶忙问:”老公是谁?”
“我叫杜康,是来讨要酒钱的。”一句话说的刘伶恍然大悟,忙起身作揖施礼。
东方发白,晨曦飞起的时候,刘伶偕同杜老头儿,回到家门前。叩开门,妻子一见,不由得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她惊疑地盯着三年未见的丈夫,说不出话来,刘伶和杜老头儿一看。相视而笑。
刘伶忙对妻子道:”是杜兄救我复生,快过来谢过杜兄。”
妻子一听,惊喜得泪花扑簌簌地顺脸直流。她连忙对杜老头儿深深地拜了再拜,还说:”杜老公可是个大恩人。”
刘伶偕同杜老头儿,走进家门,把他让在上位上。刘妻连忙取来清茶,亲手捧给杜老头儿。于是两个论酒说酿,促膝相谈,直谈了三天三夜,还是不忍分离。后来,刘伶搜寻完家财,凑齐了酒钱,双手捧给杜老头儿。
杜康接钱在手,抚了又抚,叹息地说:”银钱可以通天地,利万事;也可以黑人心,绝亲友,伤骨肉。我不是为讨钱而来,是为了寻觅同道而来,老弟你就跟我走吧!”
于是,两人出得刘伶的家门,携手并肩,有说有笑地向南去了。
从那天起,当地再也没有人看见过杜康、刘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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