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关于世道的讨论
“什么时候再动身回洛萨城？”
“嗯。”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罗德叔叔命令驻扎三天再走。”
“为了那些贵族佣兵团？”
见火堆燃烧不是很充分，莱纳捡起一根柴火给它松动了一下。
“除了他们还有谁，要是他们都跟马福叔叔的炎剑佣兵团一样及时退出来，跟我们一起走就没那么多事了。”
尤蜜尔的语气中充满了埋怨。
来时用了三天，包括今天一共四天。
虽然自己是魔法师不用上前战斗，但多日来身体的汗迹和染上的尘土让尤蜜尔已经感到有些忍不住冲回洛萨城，好好在旅馆里洗个热水澡，然后再躺在床上，盖着被太阳晒干的被子好好睡一觉。
“不可能的，昨晚的事我们都没有和佣兵团的团长透露，只ST是说了一句类似服从命令的话，他们怎么会想到集合命令仅仅发出不到五分钟就改成各自突围？所以没必要埋怨他们。”
“那为什么在攻击开始的时候不和他们说实情？如果是为了更好的命令的话。”
听到莱纳的解释，尤蜜尔细想了一下昨晚，发现的确如此。
可解决了一个疑问，另一个疑问又出现，尤蜜尔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实情？这种事情不可能说的。”
莱纳不得不苦笑了一下，心中暗叹尤蜜尔对于贵族继承权的理解不足。
“先不说指挥的事，尤蜜尔，作为表面上的指挥官，你应该看过这次参加的佣兵团名单，想想他们副团长的名字，再想想在洛萨城贵族的姓，你会发现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几个大贵族，如果你再让他们提交一份关于参谋的名单，更多的贵族姓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贵族的继承权向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一个贵族的身后或大或小都有一个家族在里面，他们是一家人，想要拿到继承权，就要将自己的能力表现出来，表现出自己能够带领家族走向更好的未来。像尤蜜尔你到了合适的年龄，自己的弟弟刚出生，妹妹现在只有九岁这种情况太少了。
其他能力的体现机会大部分都比较容易找到，或者花点代价能找到。但指挥战斗，这种意外太多了，战机稍纵即逝，非常考验个人眼力和胆量，虽然它在继承权中占的比例较小，但谁都不敢轻视这部分的表现。况且很多家族的考验中都有这么一条规定，周围没有敌人那就去找一个敌人，不管他有多远，什么时候找到，就什么时候完成考核。
其次，敌人的来历，战斗等级，所在位置，战斗风格，发现敌人后反应时间等等一系列条件。
这些消息很重要，拿斯恩强盗团来说，没有盗贼公会先前的摸底，我们就要准备随时跳出一个意料之外战斗等级的人，面对他，我们要怎么应对；野外被他们的暗哨发现后应该强攻还是撤退，选择强攻会不会刚到山寨边上就被射上几轮箭雨，这些箭矢会不会带有毒等等等等，一大堆可能的不可能的。
眼下有个已经被摸清底细的斯恩强盗团出现，只要好好操作一番，指挥战斗这方面的考核就没什么问题，继承权就会顺利落在自己的头上。
那么，现在眼前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觉得他们会放弃吗？”
面对莱纳的反问，尤蜜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继承权的考验可从没说过只能对一个人展开，考核拖的时间越长，最后的机会就越低。
至于罗德公爵派出的军队，纯粹是那些贵族为考核的人准备的保险，毕竟佣兵团再怎么说也比不过军队。或许小场面可以，但大场面不行。
说完这个，来说说不说实情的原因，贵族佣兵团们实际上都有着自己的做法，如果那时候我们说出实情，那佣兵团们就有可能脱离军队，自己决定进攻的事。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你觉得那些贵族会找谁？
如果现在这支军队的顶头上司不是罗德公爵，卡洛夫亲王，也就是你父亲一派的人的话，我会直接说出实情。”
“嗯？为什么？这种情况不能怪罪到罗德叔叔的身上吧？”
尤蜜尔面露惊异，觉得这两者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怎么突然就扯到罗德公爵的身上了。
“想想你接替指挥官之前谁是指挥官？”
“当然是罗德……你是指这个？”
脑子并不蠢的尤蜜尔一被莱纳提醒就想到了原因。
罗德公爵在成为贵族之前就是一个A级强者，近年来还有即将突破的传言。由他去带队做保险，不管出现什么问题都不会太严重。
“再想想，如果这些贵族是站在罗德公爵的对立面，那么他会派出军队做保险吗？”
“那也不能排除准备背后下黑手的情况啊……”
“醒醒，真要那么做，到时候留下的问题肯定不小，人你叫过去了，现在出了问题不找你找谁？到头来还不如干脆抽手于事外，暗中再派人，事后不管成功与否都赖不到他的身上。”
“哦……”
被莱纳反驳的无话可说的尤蜜尔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新的问题，默默的思考刚才莱纳说的话。
“莱纳，为什么你们对那个继承权那么看中啊？不能一人一半吗？”
蒂娜见莱纳和尤蜜尔的对话结束，问了一个她一直想不懂的问题。
“蒂娜，你在大陆历史课上又睡觉了吧。”
“欸嘿嘿……”
“之所以只有一个贵族位，目的是皇室对下层的控制。一个人的兄弟姐妹多了，那么到时候分财产就会很麻烦，一方面是为了国家的管理，一方面是为了削弱贵族对地方的控制，所以贵族的身份赐予，皇室一直握在手里。为了安抚贵族，皇室减少了贵族自己组建商队交易所需要上缴的税收。”
“那兄弟姐妹多的贵族怎么办？平民想要成为贵族怎么办？”
蒂娜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这要提一下开拓骑士，开拓骑士，一般他们的身份是贵族家中次子，富商。他们花金钱和实力证明自己能够在国家地图上建立一个新的城镇，初步考验过了，就会有一个开拓骑士的证明和一个世袭三代的男爵爵位。接下来，就看那人的后代能有多少能耐能完成这个目标。而大贵族，他们家走出去的开拓骑士一般是在已经控制住，或者有一定控制权的城市外修筑卫星城，用来拱卫自己地盘用。
而小贵族的次子，他们要么经商，要么投奔大贵族门下。
除了开拓骑士以外，另一条最为简单的就是从军，得到足够的军功，就能成为贵族。
这是诺玛大陆上大部分国家的制度，而北面，几乎统一了密斯大陆的纳尔兹帝国用的则是另一种，他们主张由贵族自己决定家产怎么分，爵位给谁，其余的都拿一个低一等的爵位，但倘若子女为了贵族爵位互相争吵不休，一旦贵族死后没有立下遗嘱，那么直接所有人平分家产，所有人爵位，从已故的父辈开始，削两级，由帝国元老会强制执行。”
说了那么多话，莱纳感觉口有些干，便重新掏出水壶喝了两口。
“呜哇，莱纳你知道的真多……”
至于旁边的蒂娜，此时早已一脸佩服。
“少说两句废话，回头多看看书，除了我刚才说的暗地里的，爵位相关的书上都有写！”
面对蒂娜的奉承，莱纳的额头仿佛多出了一个井字，抬手在她的额头狠狠的弹了一下。
“嗷呜~！呜呜呜，莱纳你欺负我！”
“哈哈哈哈。”X5，两人之间的互动成功逗笑了其他人。
“对了，那个女孩呢？还没醒吗？”
在众人停下笑声后，法丝蒂问莱纳。
“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
莱纳耸耸肩，不负责任的推测。
“对了，你们对于‘世道’是怎么看的？”
见气氛不错，尤蜜尔将中午见罗德公爵的时候，他问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
“世道？那是什么？”
“就是觉得世界应该是怎么样的，以现在为标准，要做出什么改变。”
尤蜜尔大致的概括了一下所谓的世道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众人面面相觑，她们的身份让她们的生活一直被人保护的很好，为她们世道这种事的看法，无疑是难倒了她们。
“噗通。”
忽然，莱纳的帐篷里传出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你们继续，我进去看看。”
莱纳阻止了其他人打算起身的举动，让她们继续聊。
撩起帘布，借助帐篷外火堆的火光，莱纳看到梅莉莎的身体正在地上抽搐着。
“唉。”
叹了口气，莱纳走过去弯腰将梅莉莎重新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我拆除了元素结晶体内的控制魔法阵，你不会再被人控制，但代价是这段日子你都要承受这种疼痛。”
将薄薄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莱纳找了张临时做的小凳子坐在床边照顾她。
在莱纳照顾梅莉莎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谈话依旧在继续。
“世道不行的话，那我们来说下希望又怎么样的未来怎么样？法丝蒂姐姐你先说吧，这里年龄最大是你了。”可能是这个问题太难，尤蜜尔干脆换了个问题。
“我？！这个……这个……这个……我还没想好！”
一开始法丝蒂吃了一惊，然后陷入沉思，接着脸色渐红，最后回过神来，慌张的摆手推脱道。
“欸，可是法丝蒂姐姐你的脸色已经暴露光了啊，如果我将刚才你的变化说给某人听会怎么样呢？”
其他人或许有点不懂，但一直和她生活了将近十年的蒂娜和希露芙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蒂娜开始一脸正经，但口中的话却是充满暗示。
“哼，那你们姐妹俩呢，光说我，你们又有什么打算？”
或许是因为刚才法丝蒂脑中想的被蒂娜说中，所以她干脆来了个默认，用同样的问题开始对蒂娜展开了反击。
“我们姐妹俩当然是生是某人的人，死也是某人的人啦，希露芙，你说对吗？”
“嗯~。”
虽然希露芙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娇羞，但她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了蒂娜的问题。
“咕~，你们两个……”
“好了好了，能不能别想那些事，再不回到正轨我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某人了。”
尤蜜尔拍了拍手，打住了三人之间的谈话，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正轨。
“法丝蒂姐姐还是从你开始。”
“大概，留在伦德尔魔法学院成为教师吧？”
“蒂娜呢？”
“这个真的没想过，我到现在的想法都是有一天过一天。”
“……真羡慕你这种完全没有事情该烦恼的生活。”尤蜜尔用手撑住头，摇了摇，接着向下一个目标“希露芙呢？”
“应该和法丝蒂姐姐一样吧，留在伦德尔魔法学院当一位教师。”
希露芙有些腼腆的说道。
“那露恩，嗯……你就不用问了你们家就你一个女性，未来只有那个位置坐。”
“不怕，我有法丝蒂姐姐帮我，而且蒂娜姐姐和希露芙姐姐也会帮我的对吗？”
露恩甜甜的一笑，坐在法丝蒂怀里的她，看起来貌似还不懂将来要坐上去的那个位置代表着什么。
“啊，水开了，尤蜜尔你进去叫莱纳准备等下出来吃饭吧，顺便问问他对世道的看法。”
“好吧。”
对于罗德公爵交给尤蜜尔，关于世道这个词的看法，她也觉得莱纳或许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从坐着的树干上站起来，拍拍圆润的屁股，尤蜜尔让媞尔珐在外面和法丝蒂一起准备晚餐，自己一个人走进了莱纳的帐篷里。
里面已经被莱纳点燃一盏魔晶灯，只不过尤蜜尔不知道名字的少女正躺在床上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她，怎么样了？”
“拆了一些限制，本能反应而已。你不是在外面聊天吗？”
“话题结束了，法丝蒂姐姐让我来单独问你，你能回答我吗？”
“世道么，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莱纳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先是反问了她的看法。
“嗯……公平的统治领地。”
“……这是你父亲的理念吧。”
莱纳有些无语的抬头看着她，如果尤蜜尔不是真的长得和游戏里很像的话，他都有点认为她是别人冒充的了。
游戏中的尤蜜尔亲王可是走的是铁血路线，对于敌人和手下都非常的严格，不过或许是靠着这么一股女皇气势，愣是在游戏中吸引了不少玩家投入其阵营。
“嗯。”
“你呢？对于这个世道有什么看法？”
莱纳将问题转向了床上躺着，身体带来的疼痛已经停止，正在大口喘气的梅莉莎。
“世道？谁知道呢。倒是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明明有杀死我的机会。”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你的样貌和年龄？”
“呵，原来你也是有这样的念头吗，你就不怕我现在伸手就把你杀死？”
“抱歉，这种事，现在的你做不到，元素结晶体的研究，或许我比你知道的某些人还要多。”
莱纳拿着一条毛巾，擦了擦梅莉莎额头的冷汗。
“那个，莱纳你真的打算把她当成奴隶卖掉？”
在一旁站着的尤蜜尔听到莱纳打算将梅莉莎当成奴隶卖掉，有些犹豫的开口。
“当然，你看她这个年纪，还有她的实力，能卖的价钱可不便宜。”
莱纳的脸上没有半点犹豫，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让尤蜜尔仿佛看到了莱纳的真实为人。
正当她愤怒地转身，准备走出去和法丝蒂三人说清楚莱纳的本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梅莉莎开了口。
“你们贵族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
“哦？你知道些什么？就你这种平民也能触碰到贵族？”
两人的对话让尤蜜尔停下了脚步。
“贪婪，永无止境的贪婪，如果不是你们，我和我的叔叔，还有一个村子的人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哈哈，这个理由真的好笑，为什么你们要将罪孽算到贵族的头上？”
此时的莱纳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是先前扮演的优雅青年。此刻他的脸上虽然在笑，但他的眼中写满了讥讽二字。
“如果不是你们一直在提高上缴的税收，我们怎么会成为强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成为强盗？”
“可笑，没有那些税收，你们早就不是猎人，而是被强盗掠走，成为人家的玩具了。”
“你胡说！成为强盗的一年里，我和叔叔早就以及拜访过其他的强盗团，十个强盗团里就有五个是和我们一样，被贵族提高的税收逼迫，无奈成为强盗的人！”梅莉莎挣扎着，强行用自己那没多少力气的身体坐起来，朝莱纳的胸膛挥舞着拳头。
同时，这一句话也像是一柄巨锤，敲碎了尤蜜尔一直以来对贵族的认知。
优雅，爱护所管理的平民，剿匪永远站在最前，休息永远在深夜，甚至没有。
这不是谁和尤蜜尔说的贵族，那是她的父亲卡洛夫亲王，一直以来用自己的行为去告诉她，什么是贵族。
“反抗的话就杀掉，不反抗就被你们肆意玩弄，这就是你们贵族的真面孔！”
弱小的身躯靠在莱纳的胸膛，一边流着泪水，一边从口中说着贵族曾经对她曾经做过的事，她所见到过的事，从所谓的奴隶中听到的属于他们自己来历的事。
……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莉莎脸庞上的泪痕被莱纳用手巾慢慢擦去，她也因为发泄了一番，现在重新回归了梦乡。
“这，就是我想说的，乱世将近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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