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骑士重临之日
12月31日这天，阳光很好，像兰陵所有的冬日一样，温暖而不燥热。只是偶尔会有不懂气氛的冷风从不知是西伯利亚还是北极圈的某地一路跋涉而来，吹得人们缩缩脖子，揉揉通红的脸颊和耳朵，也许还要加上一个精神的哆嗦。
洛襄站在市立医院南门口的单车停放点，身后是做菜煎饼和缸贴子的小贩，报亭旁边站着一个买玩具的大叔，也不起劲吆喝，就只是那么懒洋洋地站着，等候那些带小孩看病出来的家长一时心软买个气球安慰一下自家刚刚被针头扎过屁股的宝贝孩子。
何妙妙站在洛襄身前，她的脸颊和双眼依旧红肿着，偶尔抽噎一下。昨天她哭得太厉害，鼻子都塞住了，洛襄还要去药房专门给她买盒小快克。她的视线一直盯着玩具摊，看的却不是那些被扭成各种形状的腊肠气球，而是下面货架上的面具。
大概是已经过了年龄，那些卡通人物洛襄大半都不认得了。
“……你想要吗？”洛襄蹲下身体，在她耳旁轻声问道。
何妙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指着其中一只面具：
“那个是‘彩俐公主’。”
“那我们就要那个，好吗？”
摊主大叔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他们，笑吟吟地等着生意上门。洛襄用手机扫码付账，拿过何妙妙中意的面具，却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
蝙蝠侠？
他盯着那个面具琢磨了一会儿。从造型来看，毫无疑问是蝙蝠侠的面具没错，但却很有金属质感，像是一个钢铁头盔。洛襄并没有看过新上映的《超蝙大战：正义黎明》，自然也就认不得这副装甲。
“你要这个？”摊主大叔精明得很，立刻摘下那只黑色面具想塞到洛襄手里。
“呃，暂时……算了吧……”
洛襄干笑一声。他把那个黄辫子女孩的面具塞到何妙妙手里，女孩把面具抱在胸前，小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洛襄有些意外。这时旁边传来女人疲惫的责怪声：
“妙妙，你又让人给你乱花钱！”
“没有！”洛襄赶紧开口，“我……要钱也没什么用，她能喜欢就好。”
他说的固然是实话，可是这样的解释可不能让人信服，世界上有谁是不需要钱的呢？
兰姐的脸上挂着看起来颇显沉重的黑色眼袋，洛襄怀疑她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她走到女儿身边，作势欲打，最后却还是没能忍心。只是轻轻搂着女儿的肩膀，问道：“你说过‘谢谢’了吗？”
“我说了……”何妙妙答应道，想了想，抬起头来又说了一遍，“谢谢。”
“……不用谢。”
洛襄百感交集。这个前两次见面还气冲冲地说他不是好人的娇惯女孩，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得乖巧了。
这世上所有的成长都是伴有代价的。可这种代价……也未免太过沉重了些。
他看着兰姐牵着女儿的手走进医院北门，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可怜的意味来。
兰姐失去了她的爱人，而这个女孩则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当然，这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对于那个名叫“何森”的男人，洛襄只见过两面，也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事到如今甚至连记忆中的相貌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杨晓道所说的“道义”，以及那天在茶社分别前，那男人拍着自己的肩膀笑说，“你会有前途的”。
“表面上是个混社团的老大，实际却只是个连自家孩子都管教不好的大叔”——洛襄在心里给他贴上了这样的标签。当然倒过来说也十分合适。
那样的一个人在昨天凌晨死去了。
留下无人照顾的妻子和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了。
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忘记在哪里看到过，全世界每天会有十五万人因各种原因而死。十五万分之一，这样的数字比灰尘都更微不足道。况且用小刀哥的说法——“他就是个坏人”。一个没有份正经工作，都四十岁了还在混帮派的男人，以前或许还打死过人……这样的家伙无论如何都跟“好”字沾不上边吧？
可……既然如此，即便如此……
洛襄想不明白。
我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坏人而感到悲伤呢？
……
阿洪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这不是洛襄的错觉，他甚至觉得阿洪今天大笑的次数比过去一个月里加起来都要多。他笑得很大声，夸张而刻意，说话嗓门儿也大，还两次调戏了那个满脸不耐烦的护士小姐。
就好像他之所以住院，只不过是为了割个阑尾或痔疮。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他那被厚实的绷带一圈又一圈扎成了个棒槌的小臂上，缺少了一部分。
他既然在笑，大家也就陪着他笑，于是满屋子里洋溢着快活的笑声，就像是孔乙己常去的那家酒馆。护士小姐在第二次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临走前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洛襄超人一等的耳力让他清晰地听到了“一群神经病”这五个字。
关于阿洪为什么会失去两只手，杨晓道等人给出的解释是“走在路上被高空坠物砸到了”，这种弱智的理由别说是已经偷听到了真相的洛襄，就算是一无所知的兰姐和杨紫陌只怕都不会相信。杨晓道没有跟妹妹坦诚过自己当年混道儿的事，但杨紫陌心里想来早已有数。洛襄还记得那夜杨晓道在天台上的说法——
“我妹妹只是内向，又不是蠢。”
可是她们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认真地听着杨晓道等人的说辞，谁都没有提出半句质疑。
被骗的人知道自己在被骗，骗人的人也知道自己骗的是不会上当的人。
洛襄站在角落里捏紧衣角，只觉得这墙壁的白色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整整一下午，他们翻来覆去讲的都是些保险啊、赔偿啊……之类的话题。也许四个男人昨夜里已经对好了话头。杨晓道笑着说不用太担心，他们不缺钱，估计不久就能给阿洪做个移植手术，术后两只手可能不太灵便，但总比现在要好得多，于是阿洪也就笑着答应。
……他们说得就好像是磕破了皮再长好一样容易。
五点左右的时候，兰姐带着女儿和杨紫陌下楼去给阿洪买晚饭，阿洪已经吐槽过不只一次，市立医院的病号餐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或许也是因为有这个自知之明，所以只要按照医生的建议配餐，医院从不会拦阻病人购买院外的食物，也不会驱赶那些在墙外摆摊的小吃贩子。洛襄对这一点了解得很清楚，毕竟“妙味家常菜”过去有五分之一的外卖订单都是来自医院。
看电影电视剧的时候，医院里也会给病人的探视时间或人数做一个限制。也不知是市立医院里没这种规定，还是阿洪的情况不在限制之内，一群人在这里待了一下午，也没见哪个医生护士过来赶人。
碍着洛襄在场，即便女人们都不在了，杨晓道等人聊的仍然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似乎已经决定避祸离开，只是由于阿洪出事的缘故，暂时没有跟大家摊牌。但洛襄隐隐明白，他们走的时候会把自己也一并带上——至少他们是这么打算的。
对此他有点小小的感动。不管结局如何，至少自己确实是真正被他们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五点二十分，杨晓道接了个电话，好像遇到了一些急事。他把阿武和阿钟都一并叫出去，临走时交待洛襄，让他照顾好阿洪。他的原话是“你先在这里陪着他，等到晚上我们回来再换你的班”。不知为何洛襄觉得有点古怪，但他并未多问。杨晓道等人瞒着他——或者说自以为瞒着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不过，要他跟阿洪单独待着啊……
洛襄离开他站了一下午的角落，搬了个凳子坐到阿洪的床边，稍稍有点尴尬。
他不知道该跟阿洪聊些什么。
如果换作阿武和阿钟，或许会容易一点。洛襄不是阿钟那样的动画迷，但好歹也看过几部。阿武就更不必说，以那家伙的性格，即便面前摆的是个木头人他也能找到话题聊个三天三夜。
可偏偏是阿洪，这家伙最拿得出手的优点就是计算能力，平时的娱乐除了打牌就是在手机上玩数独。
洛襄在五年前的高中期也是个数理化高手，可他总不能跟阿洪讨论三角函数吧？
他坐在那里犯难，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洛洛……”阿洪突然间轻声说道，“以后，紫陌就要靠你来照顾了。”
“啥？”
洛襄惊讶地抬起头来，完全没想到阿洪第一句居然是这种话题。
“别装傻。”阿洪眯着眼睛笑了笑，却没有看着洛襄，而是盯着自己的白色棉被，“紫陌她对你很中意，这点傻子都看得出来。”
洛襄摸不清阿洪的真意。或许是习惯了这个男人戴着眼镜的样子，现在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个陌生人。前段时间打架后阿洪新配的那副眼镜又不见了，想来是在昨晚的事件中遗失了。
……而相比起阿洪失去的其它东西，眼镜却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物件。
洛襄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直白地问出来：
“可是阿洪，你不是也很喜欢紫陌……”
“我是很喜欢啊。”阿洪并没有否认，“从她上初中时就喜欢了。那个时候我跟着小刀哥打群架，去诊所包扎是要钱的，所以我们都找紫陌帮忙处理。一来二去她也熟能生巧了。她的动作很温柔，往伤口上擦酒精的时候，你几乎感觉不到疼。明明她小时候我还经常欺负她来着，可后来渐渐地……呵呵……”
他干笑了一声。
“用阿钟那混账的说法，我这种就叫做‘萝莉控’对吧？反正小刀哥一直不怎么看好。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年龄是大了些，又是个一事无成的混子。可还是……忍不住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很可笑吧？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去痴心妄想。现在，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他摇晃了一下自己裹着绷带的双手，露出自嘲的笑容。洛襄咬住了牙。
“我不想对你说谎……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阿洪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毫无征兆地发火了：
“干嘛？紫陌她哪里配不上你了？你小子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行吗！要不是小刀哥收留你，你特么就是个流浪汉！合着还是委屈你了怎么的？”
“不是……”洛襄弱弱地解释着，“是我配不上紫陌。我有我的苦衷……抱歉。”
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一个每天戴着兜帽口罩的怪人。可真正的我或许比你们想象得还要怪得多。
既然我不是一个正常人，也就没资格接受正常人的感情。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后果……
“真的……很抱歉。”
阿洪的眼角在不断地抽动，看得出他对于洛襄“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现实在是相当愤慨。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于是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时间走啊走，到了五点四十分。
“紫陌她们好慢啊，太阳都快下山了。”洛襄嘀咕着，“就算是买头烤全牛，这会儿也该烤好了吧？”
阿洪没有理他。
又是数秒的沉默，门口传来护士小姐的叫声，好像是在教训走廊上奔跑的小孩子。
病房中的白色和夕阳的残光融合在一起，让洛襄想起了某个恐怖游戏中的场景。他的后背开始发凉，当那种莫名的恐惧升腾到顶点的时候，阿洪缓缓地扭过头来与他对视。阿洪的眼珠在不安地颤动着，洛襄有预感，他们意识到的是同一件事。
杨晓道走之前说，晚上会来换他的班。
可是兰姐和紫陌她们不是下去买饭了吗？按理说一会儿她们就该回来帮忙照顾阿洪的啊？
——紫陌她们已经离开了四十分钟。
——杨晓道接了一个电话，随后急急忙忙带着阿武和阿钟走掉了。
这两条信息在洛襄的脑袋里交错，像是两个加数组成了一个等式，等号的后面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那个答案。
“给紫陌打电话。”阿洪命令道，“现在，快！”
洛襄立刻掏出手机拨出号码。“嘟”声在响了几下后停止，里面传来“对不起，对方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的声音。这是被人挂断了的提示。
“给小刀哥打！”
压根不用他再说，洛襄已经按下了拨号键。这一次，“嘟”音响了将近一分钟。
“……通着，但是没人接。”
阿洪用胳膊肘撑着床面，挪动着两腿想要下床，洛襄赶紧拦住他。
“你干什么？”
“我得过去！”阿洪急躁地大叫着，“洛洛你不明白状况！我实话跟你说了吧，现在是有人在针对我们！你看看我的手！如果我不赶紧去，小刀哥和紫陌他们也会——”
“那么你去了有什么用呢？”洛襄强硬地按住他的肩膀，“如果有人想对他们下手，你以为你在就能拦得住他们？”
阿洪绝望地注视着自己的小臂，呆呆无言。
“我很明白状况。”洛襄冷冷地说，“比你们想象得要明白得多。现在老实点，阿洪，听我说。是那个叫柳永胜的家伙动手了，对不对？我们能报警吗？”
“没戏的。”阿洪低下头去，他的声音衰弱，“不管是柳永胜还是我们这些人，在警局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警察不会管我们的事情，最多事后来清理一下残局，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那我们可以说紫陌失踪……”
“她才失联不到一小时，你就算现在报了案，警察至少也要到明天才会开始找人……到那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阿洪使劲摇晃着脑袋，“洛洛，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去联系几个过去的熟人，让他们帮帮忙，现在没别的办法……”
“过去的熟人？他们能保证把人救出来吗？”
“能！”
阿洪先是说了这么一个字，而后却又露出苦涩的表情。
“能不能的……尽人事，听天命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洛襄一言不发地望着阿洪。他看得清楚，这么说着的阿洪连半点信心都没有。他只能做到这些事，不能考虑成功率，也不能计较后果，否则只会被更深一层的绝望笼罩。
不知为何，尽管心头仍旧沉甸甸的，可长久以来笼罩在那里的黑雾却好像散去了。洛襄哼笑了一声。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心境通明的感觉了。也许就该是这样吧？人一旦到了没有选择的时候，也就不需要为了选哪边而劳神，这样一来反倒会舒坦些。
只有去做，只能去做。
反正……左右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我早该明白过来的。
“我去。”他说。
阿洪转头转得很迟钝，好像压根没听清这两个字。
“我去救他们。”洛襄又说，说得一丁点都不斩钉截铁。他那么平常的口气，就像只是说“我去上个厕所”一样自然。“上厕所”这种事从来都不需要下定什么决心，可还是必须要去。
小刀哥他们被坏人带走了，我得去救他们，就这么简单。
这些天来我就一直有所预感，迟早会有这样的时候。可我还是一直拖着。直到要走的时候，我也希望他们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告诉我那个柳永胜可能把他们带去哪里。”洛襄说。
阿洪盯了他好大一会儿才确定他不是在说笑。
“你别傻了！你说我做不到，那你就能做到了？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事，可也得分时候，你看看我的手！”
“如果我做得到呢？”洛襄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隐姓埋名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遮着脸不愿意见人吗？现在我告诉你，只要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我五分钟内就能解决这件事。”
“你……”
洛襄站起身来俯视着阿洪。此时他严肃的样子仿佛暗藏着一股汹涌的气势，阿洪的眼神动摇了。
“你……你以前是什么人？你认识什么人吗？”阿洪结结巴巴地问道。看得出他有些猜测，也许洛襄的话让他产生了很多联想。如果是平时洛襄或许会有兴致陪他玩玩这种诓人的游戏，可是现在不行。
“很重要吗？”洛襄说道，“现在又是五分钟过去了！紫陌她们出事可能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再晚可就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可是……”
“信我！”洛襄低吼，“现在除了信我你没别的选择！”
“洛洛……”
“快点说！”洛襄砰砰地拍着床铺逼迫他。
阿洪“咕噜”动了一下喉头。他眼中的怀疑之色还未散去。也许他终究还是不肯相信洛襄真有这个本事，只是到得这种情况，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
“……体育馆北门那里有一座小仓库，那是虎头帮发家的地方，内部开会一般都在那里。柳永胜害死了森哥，要耀武扬威，八成会选在那儿。另外，他在便民一条街那里还有个废品回收站……”
“就这两个地方是吧？”
洛襄转身走向门口。
阿洪又挣扎着探身问道：
“洛洛，洛洛……你、你真能……”
“现在保证你也不信。等我把他们带回来再告诉你！”
阿洪愣愣地望着关闭的病房门，洛襄在走廊上跑了几声就没了动静，也没听到护士小姐的责骂声。
天空已经黑下了一半，只有天边的火烧云能够证明那夕阳曾经存在的痕迹。
阿洪费劲地收回身体，瘫在床上，两眼无神，半天才喃喃念叨着：
“都……都带回来了，还告诉我什么呀……”
顿了顿，他又说道：
“都得平安回来啊……都得……好好地……回来啊……”
……
路灯早已亮起。下班高峰期，市立医院门口也算是交通要道，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人行横道的信号灯显出血一般的红色。
洛襄在高速奔跑中刹住脚步，恰好停在人行道边上，饶是如此，一个骑电驴的青年还是骂了他一句——“赶着去投胎啊！”
洛襄没跟他计较，他看着信号灯上的红色小人和下方的数字“30”发急。
身旁的玩具摊差不多也该收摊了，那个“彩俐公主”的位置现在已经被另外一个红头发的女孩替代。
是啊。洛襄胡思乱想着。恶龙谋篡了国王的王位，抓走了公主，也抓走了王妃、大臣、护卫……
如果这是小说里的情节，那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呢？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扫码付账，然后对老板大叔说道：“那个蝙蝠侠的面具我要了！”
“哎？”大叔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伙子你换一个成不？最后一个让他们要了……”
一对母子正不知所措地站在摊位旁边。
“拜托！”洛襄双手合十，恳求道，“请让给我！我可以再帮你买一个！”
那母亲显然也并不是很想给孩子买面具，既然有人肯付钱，她反倒挺高兴：“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行了，人家哥哥要帮你买一个，你另选一个吧？”
小男孩撅起嘴巴：“那我要艾克斯奥特曼的。”
啊？艾克斯？谁？我只知道艾斯……
所幸老板大叔比他懂得更多些，随手摘下一个面具递给了那个小男孩，于是一对母子眉开眼笑地离去。
洛襄再度付钱，伸手拿过那只黑色的蝙蝠侠面具，绿灯亮起，转瞬之间，他的身影已经进入了马路对面的体育馆。
太阳已经彻底沉下，天空被蓝与黑的染料浸满。体育馆中的店家、辅导班和培训室都已经关门歇业，明日就是新一年的元旦节。
洛襄跑在黑漆漆的道路上，路灯黄色的光芒在他的身后远送。
这个城市总是这样，不论哪一年哪一天，有白天就会有黑夜。
而夜幕降临的时候，也就到了黑暗骑士应当登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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