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及术自白

　　我叫及术，是一位道士，师从正清门。

　　在我道行初成时，师门派我出山历练，降妖除魔。

　　我遵师门之令，以一位道士的身份行走大陆。

　　遇妖降妖，遇魔除魔。

　　如此，在大陆的西北地域，我闯荡出一番名声。

　　那时的我，已然是一位元婴修士。世人皆言我正气凛然，称我为及术真人，见我一面皆要行一礼。

　　一日，我途经雪里镇，听闻雪里镇外有一狐妖作孽，我闲来无事，便决定前往。

　　却看见一群修为低下的修士在围剿一只白狐。

　　不，是一只情狐。

　　我恍然，原来如此。

　　并不是什么狐妖肆虐，不过是贪婪之人所散播的谣言，好为自己的行为寻找遮掩的借口。

　　我心底看不起他们，但对那情狐却稍感兴趣。

　　我走上前去，听着他们的胡言，心里嘲讽。

　　情狐祸害人间？真是天大的笑话。

　　传言情狐是一种温和善良的妖兽。我虽不像世人口中所言的那般正直不阿，却也不会善恶不分。

　　虽是妖，却有好妖不是吗？

　　我赶跑掉那些烦人的苍蝇，看着那只缩在一角的狐狸，觉着有趣。

　　我行走大陆多年，只听其名，却是第一次真正看见情狐的模样。

　　与普通的狐妖无任何不同，只不过双眼更具灵气，额上有着一朵花般的刻纹。

　　我抱起她，问她何名。

　　我知道，既然是一只情狐，那必定是开启了灵智能口吐人言。

　　果然，下一秒我便听见了她怯怯的声音。她告诉我说，她叫雪灵。

　　雪灵，是个好听的名字，却不适合一只狐狸。

　　我抱着她没有多少重量的身体，感受手里的温度，鬼使神差的说道：我正好缺一只灵宠，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主人，记住，我的名字叫及术。

　　也许世人会惊奇，一个道士，却是一个妖的主人。

　　只因为那道修与普通的修仙之人，又是不同的修法类型。修仙之人可有灵宠，但道修，却是天生与妖兽为敌。

　　但我，却从来都不是受边框约束之人。

　　谁言，道与妖，不可共处？

　　便这样，我的身边从此跟了一只狐妖，还是一只特别的狐妖——情狐。

　　她就宛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纯净，遇见任何事都会觉得新奇。

　　她说：主人，这人间真好玩，好多东西雪灵都没有吃过没有玩过呢。

　　我想，我该尽到作为一个主人的职责，便道：那我便带你吃遍人间，玩遍世间。

　　看着她瞬间明亮的眼，我心下稍愉。

　　如此，我守着我的承诺，带着她吃遍世间美味，走遍世间各地，为她讲解各种趣事。

　　她愈加依赖我，而我亦是因为有了她的陪伴，枯燥的修行平添了几分乐趣。

　　百年将过，雪灵从一个懵懂不知的小狐狸成长为一个少女，她问我是否可以永远一起生活在人世间。

　　我心底莞尔，当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傻狐狸，我是道士，她是情狐，不管是谁，我们都不会永远生活在人世间。

　　我对她摇摇头，道：不可。

　　她问：为何。

　　我告诉她，她是情狐，百年内，必须得爱上一个人。

　　她很疑惑，疑惑着似乎不明白什么是爱，我无法为她作答，只好放任她离开，让她自行寻找。

　　我能做的，便只有暗中护着她。

　　我看着她遇见一位少年，与他相知、相爱。

　　我本该高兴，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有淡淡的失落。

　　在她即将渡劫之前，我出现在她身边。

　　她看见我，告诉我说，她即将渡劫，渡劫后，她将不知往哪去。

　　这时我才想起，情狐，在度过八十一道情劫之前，都只有百年的记忆。

　　我内心稍有遗憾，却亦有一丝愉悦，

　　为她将不记得我遗憾，为她忘记她所爱的少年感到愉悦。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在这百年的陪伴里原来我对她已经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我，却从来不是一个受世人边框约束的人。哪怕这种心思惊世骇俗。

　　思及未深，我便听到她问，下一个百年，主人还会来寻我吗？

　　我摸摸她的头，感受着手下的柔软，于公于私，我都会寻她，所以我说：会。

　　于公，我是她的主人，一日为主，终身为主。不管是百年，亦或是两百年，三百年，这一事实都不会改变。

　　于私，我喜欢她，我又如何不会去寻她？

　　百年为限，她去到一个地方渡劫，那个地方连我也不知。

　　情狐渡劫，他人不可在旁，就连情狐也不知道自己会去何处渡劫。

　　她修为尚浅，一切天定。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内心也一点点的变得焦虑。这种情绪已经不知多少年未在我身上发生过。

　　第二个百年已过去四年，但我仍未寻到她。

　　我踏遍大陆各方，走遍高山、大镇，一处一处的寻找，终于在东北地域的胡里镇寻到了她。

　　看着大火从她身边升起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原来仅仅只是百年，她在我心里便如此重要。

　　我抱起她，虽疲惫异常，心里却终于放松下来。

　　还好，一切还来的及。

　　还好，我的小狐狸，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我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听着她问我是谁，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不管她是否遗忘我，她还活着便好。

　　因此，我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我是你往后的主人，及术。

　　一如当初第一次遇见她那般，告诉她，我是她的主人。

　　第二个百年，不管她是否记得，我依旧信守着上一个百年的承诺，

　　如第一个百年那般，带她吃她爱吃的东西，带她去曾经去过的地方，那一切，对于她言，依旧那么新鲜。

　　我看着她欢愉的容颜，内心的遗憾稍减。

　　只要她快乐便好。

　　又是将过百年，又到了她要渡劫的时间。

　　那晚，她问我，她的生命是否亦会如那美丽的月亮般易逝，众人都言情狐一般都活不久。

　　我心下顿了顿，但依旧斩钉截铁的说：不会。

　　我不会让你死去。

　　她笑了笑，又问：那主人，会永远陪在雪灵身边吗？

　　我说：会。

　　她似乎很开心，然后说：主人一向说话算话，可不许骗雪灵。

　　我把目光从月亮移至她，看着她在月光下愈发美丽的容颜，内心思绪万千，却也只是轻轻道了句：恩。

　　不用她说，我都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她看着我，似乎不满意我的回答，眼露遗憾，说：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主人你在乎，能让你动容呢？

　　动容？

　　我看着她，心里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暗叹：

　　你这个傻狐狸，能让我动容的，也仅有你而已啊。

　　随后，在她即将渡劫之前，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将一道灵针暗自打入她的体内。

　　那道灵针取自我心头之血，以心头之血分九十一次浇灌，只要打入她的体内，以后不管她在何处，我都能得知。

　　那样面临失去的危险，一次便够。

　　就这样，第二个百年过去，第三个百年我寻到了她。

　　第四个百年，第五个百年，第六个百年…

　　每一个百年，我都重新作为她的主人，可于她，每一个百年却都是新鲜的经历。

　　但于我而言，每一个百年，都是过着同样的经历，做着同样的事。

　　但是，因为她在身边，因为那同样的对象是她，所以我心甘情愿，并且乐此不疲，甘之如饴。

　　直到我陪伴她到第八十一道情劫。

　　我带她回到雪里镇，第一次遇见他的城镇。我看着她对这里所表现出的熟悉感，心下愉悦。

　　我想，很快她便能忆起我们的八千一百年。

　　可世间的事情却多数不如人愿。

　　那一晚，我正清门的师祖，雪里镇的城主，梦吟上人找到我，她道：传言你有一只情狐灵宠，你护了她八千年。

　　我沉默一瞬，却未否认，我说：是。

　　一只情狐，若没有人护着又怎么能够活上八千一百年，又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度过八十道劫难，她会得知，我并不惊奇。

　　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随后她递给我一个玉简，说：那你便看看这个吧。

　　我拿过玉简，也终于知道她为何叹气，为何惋惜。

　　我站在此地，一夜天明。

　　玉简里言：情狐，若不能越过最后一劫，便会死亡。

　　情狐，必须亲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以最心爱之人的心口血，练就以身献祭大阵。

　　杀了最心爱之人，用心爱之人的修为心血成就自我，融合方成道。

　　我苦笑，心下稍忧。

　　不忧选择，不忧死亡，只是担忧我那善良的小狐狸，怎么下的了手。

　　只是担忧，我不能履行我的承诺，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

　　但我，已有了一个计划。

　　我已然知道该怎么做。

　　小狐狸，如果注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么，便让我替你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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