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可否看看你的乐器？
“我喜欢你的眼睛，可以送给我吗？”火葵笑意深深，表情无辜，好似真的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她这句话一出，大厅里却是静了一静。
火葵不喜欢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很美，也很淡漠，好似所有人都无法入了她的眼。也太像穆炎师兄，所以，她在看到的瞬间就好想毁了这双眼。
火葵眼里深处划过一抹冷光。
穆炎师兄，只能是她的。
白雪看着眼前这女人，心里冷笑，同时又涌起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觉。莫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她知道，在有些时候实力与美丽是并存的，缺一不可。否则过分的美丽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麻烦。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白雪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委屈忍让这几个字。这女人也就是灵寂初期的修为，与那水露是同一个境界，自己未必就会输。她对魂音诀可是充满了信心。
就在白雪准备暴露自己的修为跟这个嚣张的女人一决高下时，便听到那边的穆炎出声：“火葵师妹，不可惹事。”声音低沉而淡漠，轻易在人心中留下痕迹。他的眼神虽无波无澜，但在说出这句话盯着火葵时，却令她立刻住了手。
火葵听到之后，撇撇嘴，走回穆炎身边，与他一起到万山宗的休息院落，只是在临走之前冷冷的瞥了白雪一眼。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下次见面，可要保护好你的眼睛了。
白雪看到之后垂下眼帘，嘴角冷笑，随后默默的在心里说道，真是好久没放你出来透气了，黑玄。
自从修为提升到了融合期，白雪就已经把黑玄放进了体内温养，不再像开始之时那样时时抱在手中。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她起身离去，不再过多关注那些所谓的宗门弟子。除了那穆炎和水露之外，她是一个都瞧不上眼。
清高，自大，目中无人，是这些大宗门弟子的通病。也许是因为自己身为宗派弟子，与那些没有正统修炼场地以及修炼法诀的散修不同，也许亦是认为自己天赋高人一等，所以才养成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毛病，可笑的是他们坐井观天，却不自知。
入夜，乌云蔽月，淅淅小雨在西水城蔓延。白雪撑着一把伞，就像一个普通人独自走在冷落的街头。
她是个修士，她完全可以用法诀不让雨水近身，但她却更喜爱这种如普通人一样独自撑伞走在街头的感觉。这能让她的心更静，感知也越发敏锐。
西水城很大，她走的这处地方是一个凡人相较多的地区，不管是在哪，除了比较特别的交易城镇，其实每个城镇都会有一些凡人，修真者虽然自认高人一等，但不可否认凡人是他们的根源。
有凡人的地方，红尘气息自然浓厚，白雪的目的就是这些凡人的喜怒哀乐。她不是不想吸收修士的七情六欲，只是目前她的修为只有心动期，贸然这么做只怕会有暴露的危险。要知道在吸收别人七情六欲的同时也会吸收他人的精气，修士要比凡人更加敏锐，想要吸取修士身上的七情六欲，那得要等她达到灵寂期的修为才可，届时魂音诀会发生质变。
魂技与丹田内的灵气相辅相成，也就是说修习魂音诀的弟子可以通过打坐来增加体内的灵气突破境界，亦或是通过魂技的使用来快速增加自己体内的灵气从而达到晋升。
提升魂技的途径是在吸收他人七情六欲时，娴熟的运用一些手段，让吸收到的七情六欲转换为自己体内的灵气，或是运用体内的灵气转变为杀人的招数，可以这么说，魂技其实就是运用这些七情六欲的手段，提升魂技只不过是提升自己掌控这些七情六欲的手段。而这十年来，白雪修为增加这么慢的原因有一部分便是因为她和别的那些修炼魂音诀的人不同，即使是凡人，她也不会随意把人的精气吸取殆尽置人于死地，她不会滥杀无辜，在吸收那些情欲时她总会把握一个度，吸收的情欲少了，体内灵气自然就少了，修为自然没那么快提升。
“啦啦…啦啦啦…。”
“啊…啊啊……”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吟唱，歌声断断续续，如泣如诉。那声音不大，在雨声中不认真听甚至听不见，忽隐忽现，但是白雪却骤然停住了脚步。修炼魂音诀的人对情绪本就比较敏锐，更何况在白雪体内，黑玄正轻轻的颤动着，隐隐向她透露出一种渴望。
悲。
那是一种极度悲哀的情绪。
白雪撑着伞，朝歌声的方向走去，跳上一座房檐上站立，望向发出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普通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身姿优美，容貌妖娆的女子在翩翩起舞，边舞边轻轻的吟唱，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打湿了她的一头长发。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在院子里旁若无人的展现自己的舞姿，展现自己的歌喉。
白雪撑着伞站立在房檐上良久，看了良久，直到那女子停下。
这时那女子好像才发现附近有人。她抬头望去，发现一个身穿黑衣，脸罩黑纱的女子正撑着伞站立在房檐上，眼神冷清，风把她黑色的衣衫吹起又落下，而背后是那乌云朵朵，在这深夜，就好似那取人性命的妖魔。
女子问道：“你是谁？”然而不等白雪回答又是自顾自说话：“是谁也罢，是谁也罢。”
她凄然一笑：“没想到，我的最后一位看客竟会是一名素不相识之人。”
突然，她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扯，一块皮便被她撕扯了下来，露出的脸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样。
白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样一张脸，只能说奇丑无比，与之前她那副模样形成了明显的对比，之前那张脸可以说是美丽妖娆的，可是如今却是千疮百孔，她甚至还看到一些地方在腐烂发黑。
那女人隔着雨水看不清白雪的表情，其实白雪也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一丝波动都没有。自从她修为逐渐增长，她的情绪也越来越内敛，气息也越加冰冷。
她看了白雪一眼，便低头用双手捂住脸哭泣，哭了好一会之后才把双手放下，她问道：“很丑对吗？与之前的样貌相比起来想必是奇丑无比。”说完，又低下头把那人皮拿起贴上。
她也不管白雪有没有听，有没有答，她接着道：“我是一名出色的名怜，大家都爱我的容貌，爱我的歌声，可是我实际上的容貌却不如她们所看到那样。”
她站在雨中，仿佛对着空气，继续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不曾那么丑陋，但相貌也着实算不上美，同年纪的小孩就常常笑话我，骂我丑八怪，那时我家世很好，我也算是名门之女，心高气傲，所以我心有不甘，不甘为何我长得如此平凡，为何我不能更美一些。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与情绪中度过了我的童年。”
“后来，父亲告诉我，他在我一出生的时候便为我定了一门亲事。那便是与我门当户对的玉哥哥。”说到这里，女子的眼里仿佛划过一抹甜蜜，但随之却是更大的悲哀。
“玉哥哥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在我小的时候，即使是同年纪的孩子常取笑我，他也从不嫌弃我，在他十四岁那年还曾对我说，在他长大之后必定娶我为妻。那时我仅有十岁，自是最叛逆之时，我欣喜于玉哥哥的承诺，却自卑着自己配不上他。”
“然而就在他承诺的一年之后，因为父亲的原因，我家道中落，举家逃亡，我与玉哥哥从此分离。直到后来，我家中所有的人都在逃亡中死去，只剩下了我。”
透过雨水，她的眼神陷入了回忆：“我跌跌撞撞走到一个地方，被一个名为媚心的女人收留，那个女人美极了，让我心生羡慕，随后她告诉我，她说能教我一易容之术，有了这易容术，只要我想，都可易容成我想要的样子。我动心了，所以我跟那女人学了易容术，而那随后，拥有美貌的我成为了一位著名名怜，自此留连在西水城不愿离去，因为我享受那些男人追捧的目光，也享受那些男人给予的荣华富贵，我不愿再做回原来的丑女孩。我不知道，当有一天我不在舞台上，我还能做什么，我害怕当他们知道我真正的面容不再喜爱我。”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用了这易容术会使我原先的脸更加丑陋，甚至开始腐烂，那时我就想到，这恐怕是一种妖术。我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而这个时候玉哥哥从我那遥远的家乡一路寻我而来。我后悔，我并不知道玉哥哥原来一直没有忘记当年的那个丑女孩。可我再也回不到从前，因为我脸上的情况，我心灰意冷，在相认之后我便把我的情况告知玉哥哥，甚至在他面前暴露了我这丑陋至极的脸，我以为这样他便会吓跑，却不想他什么都未说，也未嫌弃我，四处求药只为医治我的脸。而就在昨日，我得知他为了取得一株药，竟在悬崖不慎摔死。”
说完这段话之后，她眼里闪过一抹悲哀：“哪怕是我的脸如此可怕，玉哥哥也不嫌弃我，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傻，为了我这个丑女人死去，他为什么这么傻...我根本就配不上他。”
她又哭又笑：“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我一生追求的美丽没了我不在乎，荣华富贵我也不在乎，我只要玉哥哥回来。”
白雪听完她的话心里毫无波动，十年的时间，她看过太多人，也听过太多的故事。这无非就是一个女人贪图美丽富贵，却错失自己爱人的故事。不过白雪却在她说到媚心这个女人的时候稍微注意了一下，如果所料不错，这媚心恐怕是一个魔修。因为在女子露出那张脸时她便注意到，那些腐烂发黑的地方散着极细微的魔气，而经过女子的述说她更是能肯定那叫媚心的女人是个魔修，那所谓的易容术恐怕是一门邪术。
这时候，那女人稍稍平静了下来，她望向白雪，似有解脱，目光平静：“我现在只想随玉哥哥而去。如果可以，请你杀了我。”
白雪来到这之后一直未说过话，直到此时才道：“如你所愿。”
她知道，那女人就算自己不动手，她迟早也会死去，想必那女人也感觉到了，那所谓的易容术不仅毁了她的脸，还在吸取她的生命，一旦练了这易容术便无法停下。
白雪放下手中的伞，坐在房檐上，拿出她丹田内的黑玄，望着那雨水渐停，乌云逐渐散去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一首前世曾经听过的歌曲：
当褪去光鲜外表当我卸下睫毛膏
脱掉高跟鞋的脚是否还能站得高
当一天掌声变少可还有人对我笑
停下歌声和舞蹈我是否重要
我镜子里的她好陌生的脸颊
哪个我是真的哪个是假
我用别人的爱定义存在怕生命空白
却忘了该不该让梦掩盖当年那女孩
假如你看见我这样的我胆怯又软弱
会闪躲还是说你更爱我
当一天舞台变小还有谁把我看到
莫非是我不够好谁会来拥抱
我镜子里的她好陌生的脸颊
哪个我是真的哪个是假
……
女子听着白雪的歌曲，不知为何越来越疲惫，歌曲里的词有一些她并不懂，却能理解大意。她躺在院子的地上，看着乌云散去后的月亮，看着那神秘女人望着远方弹奏，突然意识到，对于凡人而言，百年之后，再如何美丽的女人也不过是化为红粉骷髅。可惜，自己不是修真之人，自己的资质有限只能做个普通人，不过她却不遗憾，因为正是如此，她才遇见了她一生最珍贵的东西。她嘴角微笑，慢慢闭上了双眼。
弹奏完毕之后，白雪看着院子里的女人已经死去。她叹了一口气，世间多纷扰，唯情最伤人。
收起黑玄起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一股修仙之人的气息在快速逼近。
她皱了皱眉头，那个人恐怕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她能感觉到那股气息牢牢的锁定了自己。她站定不动，很快不到两秒，那人便站定在自己前面。
白雪看着前面的人，心里惊诧，是他？
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在醉仙楼见过一面的穆炎，万山宗火焰峰的核心弟子，万山宗的大师兄。
穆炎也没想到是她，刚刚他在外面隐隐听到歌声，那歌声太熟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所以他就急忙的赶过来。
他记得她，他们在醉仙楼见过面，火葵师妹还找过她的麻烦。
“有事？”白雪问道。
声音清凌凌的犹如玉石落地。
白雪的问话让穆炎回神，这时，他才仔细打量起白雪。
在醉仙楼的时候，他只是瞥过她一眼，并未做过多的关注。如今经过打量才发现对面的女子可以说极为的美丽。她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衫里，及臀的直发在月光下乌黑发亮，随意的披散在背后随风而动。在眼睛之下则是一块黑色的面纱，仅仅让人看得见她的双眼，但只是那双眼睛便足够令人惊艳，双眼细长，眼尾微挑，静若秋水，动若星辰，眼神淡漠得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入的了她的眼，不食人间烟火。
而且，他还发现她的修为在心动期后期，看来在醉仙楼里的时候她隐藏了修为。
穆炎没有打量过久，他那双暗红色的双眸微微移开，问道：“刚刚是否是你在弹奏？”声音低沉，极具磁性，英俊的容颜在夜晚足够令每个夜行的少女动心。
但白雪只是微微点头答道：“是我。”
穆炎抿了抿唇，停顿了下才道：“可否让我看看你是用什么乐器弹奏？”他知道这样有点强人所难，毕竟他们只是陌生人，但是，对于这件事他执着的想知道。
白雪挑了挑眉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无礼的要求。要知道，作为修仙之人，有时候修仙之人身上的乐器可能就是一种法器。他这样贸然说出这个要求，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但不知为何，看着穆炎站在房檐下的高大身影她还是拿出了黑玄。
而穆炎在看到黑玄之后，眼里原本隐隐期待的光似乎一下子熄灭，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失望。他敷衍的对白雪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便飞走了。
白雪无语的看着他飞走，摇了摇头，真是奇怪的人。
然后看着自己手里的黑玄，这个时候的黑玄已经变了一个样，跟普通的琵琶琴没什么两样，毫无特色。这是白雪令它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以前那个样子太过显眼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修炼的白雪，自然已经知道她的黑玄是多么珍贵，到时若是被识货的人看见，等待她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杀与抢夺。现在的她，还不具备保护黑玄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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