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魔术魅影（4）
“欢迎诸位不远万里前来参加我们圣临城备受爱戴的城主、约翰·约瑟夫大人的女儿——朔夜小姐今生至今为止最盛大的表演。我冒昧代表在看台上的城主大人，为各位的到来抱以最诚挚的感谢。”
掌声几乎盖过了一切嘈杂的声音，散落的羽毛轻轻落在观众席各处，也让隐藏在观众中的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天文自然没有鼓掌，她只是死死的盯着舞台上的人，生怕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马上放下了戒备——除非这个家伙脑子哪里出了问题，敢在众目睽睽下行凶。
掌声逐渐散去，露西悄悄拉着天文的衣袖，担忧的望着她，天文却摇摇头，俯下身子小声在她耳旁低语：
“不用担心...至少现在不用担心。”
约翰·约瑟夫，圣临伟大的英雄。其传奇故事记录在他人为他撰写的传记，原本保存在圣临图书馆内。光凭民间流传的故事来看，这位伟大的人物绝不会允许他的女儿如此肆意妄为，不过，看起来他的女儿并非他的嫡系。
他是出身落寞世家的孩子，有一段幸福的童年，但成年时期，他的父亲收养的养子借助魔族的力量，企图谋害他与他的父亲，夺走他家的遗产，这个阴谋被他亲手粉碎。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凭借普通人的力量战胜魔法使和魔族，但事情在这里还远未结束。
他偶遇了从海对面的帝国彼海姆及约顿修行归来的战士，马可·王·齐贝林。马可告诉他，他父亲收养的样子并未死去，并教授了他彼海姆的特别力量，马可希望约翰和他一起去击败养子。
凭借着那份力量，他总算击败了自己名义上的兄弟，遗憾的是，在他的冒险中马可不幸丧生。
在他的努力下，圣临得以发展壮大，成为如今的模样。
只需要向路人打听，也能把这位城主的故事听个大概。不同于藏头露尾的凛冬城城主，约翰·约瑟夫绝对是圣地最著名的人物之一。
而他的女儿？一个杀人狂？
怎么都让人难以理解。
而这难以理解的事情，却激起了天文的好奇心。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断告诫自己，这不是她该涉足的秘密。
至少，她不该主动去找这麻烦。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去寻求别人找到的真相，这自然能避免所有的麻烦，可那却少了最重要的一点。
过程。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周围的掌声渐渐盖过了她高度集中的思维，当她回过神来，表演已经过了好一段。
“啊...”
她完全没注意表演的内容，再看坐在她旁边的露西，这会这个女孩眼冒金光，就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她盯着舞台，和别的同龄女孩的区别就只差跳起来高呼‘好厉害’了。
可露西只是紧紧拉着天文袖口，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忍不住兴奋的颤抖着说：
“那是魔法吗？肯定是魔法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想知道！”
“...咳咳，魔术重要的其实并不是你能看到的地方，”天文咳嗽了两声，装作正经的说，“实际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正做着各种小动作，正是那些小动作决定了魔术的成功与否。”
“嗯...？什么意思？”
“这样吧。”
天文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让露西摊开手，放在她手心里。
“这是一枚正常的硬币，你可以确认。”
“...然后呢？”
露西不解的望着天文。
天文拿回硬币，扔到自己右手手心里，握拳，然后装模作样的对手做着画符文的动作，然后微微一笑。
“我会把这枚硬币送到其它地方，比如说...你的领口下面。”
“呃？”
说着，露西就死死盯着她握着金币的手。
天文摊开右手，那里自然已经没了金币，之后，她把左手伸到露西领子后面，然后从露西领口的夹缝里拿出了一枚金币。
“呃？这是怎么做到的？”
露西仍然不太明白。
“啊，很简单。”
天文耸耸肩，把金币摊在左手手心里。
“我在那装模作样的小动作时，已经把金币通过指缝移到左手了。故意对握着金币的手故弄玄虚，只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实际上真正移走金币的，是一开始就没碰过金币的左手。”
“当所有人都想看她想耍什么把戏、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漏洞百出——所有人都盯着那个朔夜的动作，却没在意她以外的东西。”
“啊...我明白了！”
露西一拍手，恍然大悟。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就是这么回事。”
人们只会看自己想看的，听自己想听的，却忽略了本该察觉到的真相。这与智慧和知识无关，终究只是‘经验’的差别。
不去思考，不求真相，自然只能看到表象。
戏法有戏法的解谜思路，天文对朔夜的表演依旧毫无兴趣，她更关心这家伙在另一个地方表演的剧目。
谁也不会想到伟大的圣临城主的养女是个杀人狂，不止如此，这件事在圣临城内根本就没得到过关注。
商店的老板，旅馆和餐馆里的人，从没人谈论过这件事，可想而知她藏得多好。
不知不觉，表演就已经结束了，在一片掌声中，银发红眼的少女渐渐遁入舞台的阴影，在散场时，天文马上拉着露西飞快的离开剧院。
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会有相当大的麻烦等着她，得在那之前离开圣临才行。
魔法使的直觉一向很准，当她带着露西冲出人群，跑到剧院门口时，站在一辆听着的马车前的正装男子走上前来，拦在她们面前。
“这位小姐，您有时间吗？”
那是个带着盛装舞会面具的金发男子，用定型水梳着夸张的大背头，高大的身材将两人都罩进阴影里。
天文眉头一皱。
“没有。”
她无礼的回绝了男子，拉着正打量着男子的露西就准备从他身边绕过去。
男子却伸出手，拦住了去路。
“朔夜小姐找您有事。”
“我不认识什么朔夜，让开。”天文横了他一眼。
最多三十秒，散场的人群就会来这里，到时候无论这个男人有什么本事，她都能混在人群里离去，公共场合下，这个男人也不大可能强行掳走她们。
只要她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就在天文思索着如何在不引起骚动的状况下脱身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背后传来。
“呀，多谢了，布兰德，总算赶上了。”
随着那声音，从天文背后大大咧咧走上前来，站在男子身边的，正是那位银发红眼的少女。她面带微笑，眼神中略带轻蔑，她笑了一声，摊开手说道：
“怎么？不想和我喝一杯茶吗？美丽的女士。我说过不找你们麻烦...但前提是你得帮我一个忙，或者...圣临通缉犯，你看这个名号适合你吗？”
说着，她看也不看天文一眼，大步走到马车上坐下。
剧院内的人潮涌出，从天文几人身旁走过，直至人潮散去，天文才深吸一口气。
“...我们还是去听听她想说什么吧？”
露西躲在天文背后，小声说着。
“啊，我也没得选。”
“机会通常都伴随着麻烦...不是这么说的吗？”
说的也是，天文长叹一声，看来得好好问问这家伙的演技背后的真相了。
两人走向马车，在朔夜的注视下，走了上去，坐在她对面，朔夜这才对那名戴着面具，叫做布兰德的男子招手，他也就回到马车上，坐在朔夜身边。
随着最后一人就座，这辆古老的马车在车夫的招呼下，缓缓动了起来。
“好了，我的名字是朔夜·约瑟夫，你们大概也知道了，不做个自我介绍吗？。”
她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说。
“露西....”
一直畏畏缩缩拉着天文臂膀的露西话才说一点，就马上被天文打断。
“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一两个城市的通缉，”天文冷哼一声，一挑眉头，“我之所以坐上来，是想知道你的秘密——你那独特的力量，还有你是如何隐藏自己的‘罪行’的。”
“哈，我承认你很强，”朔夜冷笑一声，“但那不代表你可以在这里胡言乱语，罪行？我可从没犯下任何‘罪行’。在圣地，杀死魔法使可不算犯罪。”
“哦？是吗？”
天文却嗤笑着拍了拍手。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你告上法庭？我可不是你口中的‘魔法使’。”
“这是个误会，我想你很愿意消除我们之间这小小的误会，不是吗？作为交换...就用我的‘秘密’怎么样？”
“......”
她沉默着，一手扶着自己的下巴，开始衡量起利弊。无论如何，在当下得罪朔夜算不上什么好主意，除非她永远不再踏进圣临的领土。
“听了你的‘秘密’就没法脱身了，不是吗？”
说这话的却是刚才还小心翼翼看状况的露西，她极力用天文的臂膀挡着自己的脸，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朔夜。
“那是自然，你们想知道的话，我也不在乎告诉你，结果不会改变。而且...你很厉害，比起那些不入流的魔法使，你有更高的价值。”
说着，她挥挥手，示意一旁的布兰德摘下华丽的面具，那张面具下的脸与天文想象的不一样，与他魁梧的身形相比，脸型显得有些瘦弱。
更多的让她惊讶的是他苍白的皮肤和稍有些凹陷的脸颊，以及那双赤红的瞳孔，这些特征都证明了他非同常人的身份。
吸血鬼。
纯种吸血鬼早在上世纪就已经销声匿迹，留下的无非是些体质比常人更差的失败品，可看布兰德的样子，哪有劣等吸血鬼的模样？
“教会已经‘老了’，今后的时代可不是那些怀揣着梦想的神学者能掌控的，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掌握着教会这片土地。我要赐予这片土地崭新的形态，在那之前，我要成为‘圣临’的城主。”
朔夜毫不顾忌的说出自己的野心，她好像根本没想过天文会拒绝自己似得，把自己的心声毫无保留的吐露出来。
“我可没什么能帮你的。”
“不，你有，”朔夜咧嘴笑着，“你是炼金术士吧？我的养父...他最近才结婚。如果他的妻子没能生下孩子，继承权自然就归我所有。”
“你想说什么？”
“我要能让人绝育的药物，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这还真是现实。原本，天文还以为她会想杀掉他父亲的妻子之类的，但这家伙却异常的理智，曾见到的疯狂的样子，仿佛只是错觉。
“很遗憾，那种药物也许并不能满足你的期望，”天文却耸耸肩，“此类药物都是以微弱的毒性来逐渐破坏身体部分的机能，才能不危及人性命。必须长期服用，才能起效果。”
听到天文一本正经的回答朔夜的问题，露西愣了片刻，便低下头，耳朵一动一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天文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咳嗽了两声。
“啊，没关系，那种药物就可以了，需要做多久？服用多久才能起效？”
“成年人我不是知道，因为没人做过，有这要求的人都是通过手术达到目的。孩童的话，需要从七岁到十岁，连续服用五年以上才能起到效果。”
“太久了。”
听完天文的话，朔夜这么说了一句，盘算着什么似得沉思起来，好一会，她才摊开手。
“那慢性毒物呢？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吧。”
“我是炼金术士，不是制毒师，我不保证制作的药物剂量不会在短时间内就杀死一个成年人。”
“好吧，那就之前那种。”
朔夜看似随意的摆摆手，却又邪魅一笑，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
“按照惯例...像你这样的人是要被灭口的，很遗憾，我似乎做不到。你想我用什么来堵住你的嘴呢？”
“圣临的免税权，你觉得如何？”
“哦？就这个？我还以为你是个欲望更强的人呢。”
天文却笑了笑，无所谓的说：
“别忘了你答应的‘秘密’。”
“也是...好吧，不如就去城主府说，你也可以见见我的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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