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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远渡大洋,来高丽救完颜伤,这种迫切,真的到了眼前,真的近在咫尺的时候,张残却又有些近乡情怯般的恐惧。

  他不想见到现在的完颜伤,他不想看到完颜伤现在的惨状。

  似乎,逃避,就能杜绝已经发生的既定的事实一样。

  虽然,张残很清楚,其实这是于事无补的。不过,他还是想着尽可能的拖一拖。甚至来说,哪怕将来他见到的,是撑不下去的完颜伤的尸体,或许也要比此时此刻见到完颜伤空洞的眼神时,心情反而会更加轻松。

  因为张残经历过一个武者,却武功被废的暗无天日的绝望日子。

  那不是人不过的日子。

  大雪不利于行,这也难不倒张残。他早已经破开了一株大树,将之做成一个雪橇。又以树皮做绳,拉着雪橇上的燕儿姑娘、莫愁和鬼婴,不紧不慢的前行着。

  “莫愁又晕过去了!”燕儿姑娘惊叫了一声。

  张残如何不知道莫愁的状态,只能再次停下脚步,握着莫愁比之坚冰也温暖不了多少的小手,将真气渡到了她的体内。

  “其实,她已经寒气入体,就算活下去,以后每年的冬天,她也会饱受生不如死的痛楚,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哩。”

  而燕儿姑娘也像是第一次听到张残的这种说法一样,依旧坚持地说:“不!我绝不能丢下莫愁不管!”

  鬼婴虽然重伤未愈,但是她有不俗的功力护体,状态当然要比柔弱的莫愁要好上许多:“嘻嘻,张兄是不是故意对莫愁见死不救?如果没有厚此薄彼的话,燕儿姐姐不可能比莫愁姐姐好上多少的。”

  还燕儿姐姐?还莫愁姐姐?这俩姑娘加起来的岁数,都不见得比你大!

  张残暗自嘀咕了一声,不过在看到燕儿姑娘那询问的眼神时,他也没有隐瞒,点头承认道:“没办法!你也看到了!之前的时候,莫愁都已经对你满是意见了!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嘛!”

  马儿被冻死之后,莫愁已经彻底和燕儿姑娘翻脸,甚至正对着燕儿姑娘,连“你这个卖笑”的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张残看得出来,燕儿姑娘是一个很体贴很温柔的女子,她平时里,对待莫愁一定没有半点亏欠。不过莫愁,显然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遇到了一点点的挫折,就这么朝着自己的主子,心口上捅刀子。

  谁敢保证,莫愁将来会不会因为这句“童言无忌”,心里有芥蒂之下,暗害了燕儿姑娘?

  要知道心胸狭窄之人,本就是多疑之人。就算燕儿姑娘选择忘记了这句话,但是保不准莫愁会疑神疑鬼:她一定还记得这件事!别看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贱人又是头牌,若是想暗害了我,那么多臭男人一定会愿意为了博她一笑,来把我捅个三刀六洞什么的。

  可惜我这么白,这么美,身材这么好,并且还不经人事,死前恐怕也少不得受一番侮辱!那凶手若是衣着光鲜的俊美男子倒还罢了,别到时候是个眼歪嘴斜招风耳朝天鼻又浑身恶臭的老家伙怎么办?不行,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张残确实是厚此薄彼,对莫愁故意疏于照料。

  再过个十天八天的,想来莫愁就会精力耗尽,元神虚弱,然后就撒手西归了。

  燕儿姑娘一下子从雪橇上跳到了张残的面前,提起粉拳,就朝着张残的胸口一顿乱捶。

  感觉跟挠痒痒似的。

  “别闹了,别闹了!”张残哭笑不得地说。

  “她才多大?就是个小女孩罢了!什么也不懂的情况下,当时又惊又怕,说些不着边的话,不很正常吗?倒是你,你怎么能这般的狠心!”燕儿姑娘眼泪还未落下来,就已经结冰了。

  张残笑呵呵的握住了燕儿姑娘的两只柔荑:“祸从口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江湖中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追杀被灭门的事情,早已经屡见不鲜。这么说吧,你触了他人的逆鳞,难不成以一句无心之失或者不知不罪,就能把这件犯忌讳的事情一揭而过吗?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哩!”

  “我们又不是江湖中人!”燕儿姑娘叫道。

  “但是我是啊!”张残依旧笑呵呵地说。

  鬼婴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拉着燕儿姑娘的胳膊,用那张娃娃脸伴以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劝道:“燕儿姐姐不用担心!以张兄的本事,好好对莫愁姐姐疗养一番,为她补足了精血,便能去除她身上的所有隐患了!”

  “真的?”燕儿姑娘这才止住了抽泣,先是回望了鬼婴一样,随后又望着张残:“真的?”

  张残无奈地耸了耸肩:“倒是真的!不过,分开补吧,张某最近气血不足。”

  “嗖”地一脚,燕儿姑娘提起玉足,便踹在了张残的屁股上:“不要脸的臭流氓!”

  张残挨了一脚,却把这笔债记在了鬼婴的头上,吓唬道:“祸从口出!我记住你了!”

  鬼婴还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得意:“有燕儿姐姐在,你能拿我怎么样?小心燕儿姐姐半个月不让你上床!”

  别看鬼婴跟个女娃娃似的,但是嘴里的花花,不比任何风月老手差。好在这几天几人已经习惯了,不然的话,燕儿姑娘恐怕还是会少不得一阵脸红耳赤。

  张残笑着说:“玩笑可以开,但是不要拿人家姑娘的声誉作陪!张某和燕儿姑娘实属普通朋友!再说,龙在天和地势坤乃是张某的朋友,所谓朋友妻不可欺……”

  “你这人也真可笑!好像我的身上,已经贴了龙在天和地势坤的名字了一样?你这不也是在拿我的名誉开玩笑吗?”燕儿姑娘蹙了蹙秀眉,有些不悦地说。

  “好吧好吧!燕儿姑娘别恼!是张某失言。”张残诚恳地认错,燕儿姑娘这才脸上稍微有点缓和。

  “怪张某即可!千万别连着龙在天和地势坤一起迁怒。”

  “滚!”

  又飞来一脚,这次张残就躲过去了。

  嘻嘻哈哈的,倒是让行程不那么沉闷。不过看着张残脸上毫不作伪的微笑,燕儿姑娘的心里,却反而又是忍不住一阵嘀咕:多少男人,欲求自己一笑而不能!但是这个中原男子,似乎唯恐和自己牵扯到一起似的!

  鬼婴这丫头,一路上没少把自己和张残认定成了一对夫妻从而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自己都差不多充耳不闻了!但是眼前这家伙,却每每都要或义正言辞,或坦然而笑的和自己撇清关系,泾渭分明!

  本姑娘配你还不绰绰有余?别的男人,要是能听到这种玩笑,早就兴奋得傻了吧唧的流口水而不自知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赌气之余,龙在天的豪情、地势坤的温雅,两者的形象,也慢慢的在她的心头愈加的淡化。

  “前面有人家!”张残肯定地说。

  “啊!终于能好好梳洗一番了!”燕儿姑娘惊喜地叫了一声。

  “嘿!”张残纯粹感慨似的,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她居然首先想到的,是梳洗?女人,真是越和她们相处,越是觉得她们本身就是天马行空、羚羊挂角般的存在!

  唔,这种异于常人的思维逻辑用作习武的话,一个个肯定都是剑走偏锋,层出不穷的高手,令人难以招架!

  “你嘿什么嘿?”燕儿姑娘逼问着张残,故作凶狠。

  “嘿的意思,就是太棒了!”张残镇定地说。

  “嘿!”鬼婴见了张残的样子,也忍不住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你又嘿什么?”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轮到张残吓唬鬼婴了。

  “意思就是太对了!”鬼婴也镇定地回答。

  足足又走了半日,才见到了村落。

  稀稀疏疏的房屋,聚在一起。村落外,筑起的篱笆墙,也不知道是作用在何处。是在防止野兽吗?

  应该不是!因为哪怕两只黄鼠狼在春天繁衍生息的时候,不小心用余力撞了一下,这篱笆墙都要摇摇欲坠了。

  可想而知,这里多么破败了。

  村落的外围不仅没有人巡逻守卫,连村子里,也见不到个鬼影。

  “人很少哩!”张残感应了一番,随后张残指着一间破败的茅屋:“那里有人。”

  敲门这种粗活,当然交给张残了:“老乡!开门呐!我们吃吃睡睡再拿拿就走了!别怕!再不开就踹门了哈……”

  燕儿姑娘团了一团雪,朝着张残的后脑勺就砸了过来。

  盈声细语果然不同,燕儿姑娘没叫门几声,咯吱,紧闭的房门终于开出了一条缝儿。门后,是一个满是皱纹,满是白发的老太婆:“你们,是海盗吗?”

  张残目视了一圈:“阿婆,你们这里,有值得海盗光顾的地方吗?”

  这村子都快成了鬼村了!海盗就怎么了?海盗也是人!别到时候人家大老远的跑来一趟,结果一时心中不忍,不但分文未取,反而还留下几袋米,那就要惹同行笑话了。

  “你别说话!”燕儿姑娘把张残推过了一边儿。

  其实这阿婆肯把门开出一条缝儿,就已经代表了她并没有那么大的提防心态了。更何况,张残说得也是实话,这里,确实没有值得海盗光顾的地方。

  当然,这阿婆要是再年轻五十岁,那就又不同了。

  茅屋里采光很好,毕竟处处是缝儿和小洞。然而封闭的空间里,有那么一两处的通风口,其实反而更让人觉得风口处的彻骨。

  茅屋里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再无他人了。

  小女孩似乎久不见外人,很脸生。所以孩童的天真和活泼的天性,至少在她的身上没有半点的表露,取而代之的,是畏畏缩缩的胆怯。

  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小孩儿有小孩儿的世界。虽处于同一片天地,但是却分布在不同的层次。总之,同龄人之间,是很容易建立起友谊的。

  所以,张残便提溜着鬼婴的领口,像是提溜着鸡仔儿似的,把鬼婴提溜到了小女孩的眼前:“别害怕小妹妹!我给你找了个玩伴!她拿尿活泥有一手,你俩可以一起出去玩。”

  深知张残厉害,被张残欺负了一路也不敢有任何不满的鬼婴,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了:“我去你码的!”

  奶声奶气,娃娃脸……

  那本来还有点胆怯的脸上,见了这番可爱的模样,也有了一点点的开颜,就窜了过来,拉着鬼婴的手,同样奶声奶气:“妹妹你好!”

  鬼婴的脸上,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表情。

  装嫩的,毕竟害怕真嫩的。

  “阿婆,我们是路上的旅人,大雪之下迷了路,看见了这处村落,才不得已进来打扰!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的!”燕儿姑娘再一次解释,那阿婆见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玉人,心里早已经没有任何疑虑了。

  毕竟大部分的普通人,也不能说是无知,反正在他们的眼里,漂亮的女人英俊的男人,都习惯性的把他们与心地善良的好人牵连到一起。

  “这村子里,人很少呢!”

  那阿婆叹了一口气:“还不是被海盗给害的!跑得了的,都跑了。跑不了的,要么被抓了,要么被杀了。只留下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张残这时也把昏迷着的莫愁给抱了进来,阿婆看了一眼,惊道:“这丫头怎么了?”

  “没事!冻昏了!快冻死了罢了!”张残若无其事地回答。

  “快把她放到炕上去!”

  这阿婆老态龙钟,偏偏老天在和她开玩笑,不仅不给她孱弱的病体,反而故意让她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非要她吃够了足够的苦头之后,才肯收她性命一样。

  张残无可无不可的把莫愁放到了炕上,回头问道:“那么,这孩子的父母……”

  阿婆一边给莫愁盖上被子,一边庆幸地说:“还好!他们没有遭到毒手,都跑了!”

  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似乎她的儿子儿媳,或者是她的女儿女婿把她们祖孙俩撇在这里不闻不问,还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

  不赡不养的罪过,反倒一字不提。

  果然是真的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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