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我只是远远的看见了她,她穿过花园,一径往王爷的书房去了,我还以为是殿下派她与王爷说事。”

  凤歌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说不定是结婚对象死了,她又不好意思回来找我,于是想在王府谋些事干吧。”

  听出凤歌已经连编敷衍的理由都不想,独孤怀信识相的起身:“时候不早了,还请殿下早些歇息,告辞。”

  凤歌送出门外:“若有需要,就来这里找我,阿芙蓉若是入了我国,对所有子民都会有巨大的伤害,我绝不会坐视不理的。还有……”

  独孤怀信等着她开口,最终,凤歌只是摇摇头:“没事,辛苦了。”

  “我这段时间,都住在四象观,今天正巧遇上律王世子去那里,与我闲谈几句,才被他请回来的。”独孤怀信猜到凤歌与律王的关系只怕不像正常亲戚那般和睦,便解释了一下。

  凤歌点点头,不以为意。

  待独孤怀信离去,凤歌回转,正好看见书房里还亮着灯,林翔宇将满屋点了个亮堂,彻夜研究那本图册,桌上已堆了许多废掉的草图,地上还有许多被揉成一团的纸,大概是看了太久,林翔宇的眼睛都微微发红。

  实在想不出来,他烦躁的抬起头,揉着酸痛的脖子,正巧看见凤歌站在门外,凤歌见他这般,问道:“可有什么进展?”

  沉思半晌,凤歌忽然想起有一回去淑妃宫里,淑妃正在教训她养的那只狗,问起原因,说是把她的绣花图样给咬成了一片一片的碎渣。

  石磊的屋里,的确有一只大狗,虽然看起来平时挺老实的,但是,保不齐人前是个正经模样,人后就是个撕纸毁家的主儿。

  “唉……西夏工匠思维那般精妙,一时也只能想出一些可能性,但却无法保证有效实施。”林翔宇十分苦恼,他看着凤歌问道:“刚才那位是谁?”

  “咦?你居然知道外面有人?我还以为你已经全神贯注到物我两忘了呢。”凤歌打趣道,“一位在西夏时候认识的朋友,他正好来有点事。”

  “那殿下有没有问他,有没有见过金姑娘。”林翔宇有些不好意思。

  凤歌同情的看着他,当一个技术宅男陷入爱河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吧,他既然刚才就知道独孤怀信在院子里,想知道金璜的下落却又不敢直接问,只想兜着圈子来问她,凤歌轻咳了一声:“金姑娘那霹雳的性子,要是知道你连问她的下落都要拐两三道弯,一定会看不起你的。”

  “金姑娘如同耀眼的阳光,光彩夺目,我这样的人,她当然不会看得上……”林翔宇心情低落,凤歌摇摇头,如果金璜不是律王的人该多好,林翔宇这么老实,与她倒真是很相配,不管她玩出什么花样来,都能包容她。

  但是现在,说不定很快就有与金璜兵戎相见的一天,与其到时候让林翔宇痛苦,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凤歌正色道:“金璜不是好人,你还是趁早忘了她吧。”

  “发生什么事了?”林翔宇惊讶于凤歌的态度,难道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是看她的脸色却又不像。

  “她是别人派到我身边的杀手,想要取我性命的时候,被发现,这才跑了的。”

  林翔宇死死盯着凤歌的脸,想看见她说完之后露出笑脸,对他说,这只是开玩笑。

  可是,没有。

  凤歌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凌厉,林翔宇摇头:“不会的,金姑娘,金璜她,明明一直在惦记着你,你们刚走没多久,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想要迅速的恢复身体,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她是想追上你。”

  “追上我,好杀了我?”

  “不不不,她一直担心着你到了西夏会不习惯,关侍卫一个人照应不过来,她还说,高真北不是普通人,如果到时候高真北想要对殿下不利,只怕殿下身边只有一个关侍卫保护是不行的。”

  想起在西夏王宫大殿的广场之上,发现高真北就是北燕大亲王高玄武的时候,金璜那个气急败坏的表情不似作伪,如果她早就知道高真北的身份,又怎么会这么生气。

  凤歌相信,在丰县时,金璜的确只是从蛛丝马迹中看出高玄武不是普通人,而不是与高玄武有所勾结,不然她也太厉害了,当今皇叔的手拉着,那边北燕大亲王也吊着,再加上西夏,她偷了符太后的药丸,还栽赃给自己,让自己这个真公主变成假公主。

  “她还真有本事。”凤歌冷笑。

  林翔宇没注意她的真实意思,竟然一本正经的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啊,像她这样又漂亮,身手又好的姑娘,的确是不多见。”

  话音刚落,他的脚就离地,整个人被拖出凤歌的房间,关林森将他丢出门外的时候,还补了一句:“快闭嘴吧。”

  接着,凤歌的门就关上了,身为正经房主的林翔宇还不怎么能接受自己被人从房里拖出来扔到院中的现实,他刚想再分辩几句,关林森却再次出现,将他从院中拖向书房。

  “多干活,少说话。”关林森冷冰冰的丢下六字真言。

  林翔宇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解释些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我……你……那什么……”

  想了半天,结果加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唉,算了算了,还是好好研究缺失的那一页吧,这些机械比人有意思多了。

  研究到半夜,林翔宇又想起了那只铁傀儡,整整一个白天,那个从西夏跟过来的售后服务专家已经将铁傀儡的使用方法、维修方法全都告诉他了,白天院子里的仆役还挺多,也不知道铁傀儡到底会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为了不吓着别人,于是他一直憋着没有去玩。

  现在整个后院空荡荡,凤歌房间里的烛光也熄灭了。

  林翔宇走到摆放铁傀儡的房间,那间房子,也正是他摆放收集来的那些小人偶小娃娃的地方。

  铁傀儡正手里拿着拂尘,按着顺序,从第一个架子的第一排慢慢拂去那些人偶身上的灰尘,平日里,根本就没人管,他也怕那些下人们毛手毛脚,万一打碎了什么,摔坏了什么,那可是太心痛了,铁傀儡的路线和力量是固定的,不会出现手滑之类的意外。

  看着一屋干干净净的人偶,林翔宇十分满意,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幸福人生啊,做上十个铁傀儡,负责打扫的,负责做饭的,负责砍柴的,连衙役的打板子工作都可以无人化操作。

  一圈扫完,林翔宇关闭了铁傀儡,这东西虽好,但却是要烧烈火油的,大恒并不产烈火油,到时候就无法大规模的应用。

  林翔宇搓着手,忽然想着,也许可以把它改成烧煤的,想到就要做到,他马上找来自己当初的半成品,那个木傀儡,将它拆开,又将一只瓷制的香盒改制成用来盛放燃烧着煤块的地方。

  外面风有些大,他将房门关上,一次又一次的点燃煤块,试验着木傀儡的性能……

  不知不觉,雄鸡唱晓,东方的天际由鱼肚白转为玫瑰红,一轮朝阳喷薄而出。

  凤歌起身之后,路过那间放傀儡的房间,觉得紧闭的房门里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高温,虽然现在是夏天,但现在只是清晨,而且就这门缝里吹出来的温度,可以把人给烤干了。

  站在门口往里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上前,一把推开房门,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力量与林翔宇的身高体重,忙叫道:“关林森!”

  关林森身影出现在凤歌身边,抱起关林森,跑出房间。

  “他怎么还不醒,是不是中暑了?”凤歌看着满头大汗,双目紧闭的林翔宇,有些担心。

  刘大娘给他灌了一些霍香去暑汤,却一点用也没有。

  “看来中暑的很厉害,得放血。”刘大娘又亮出一根缝衣针,在火上飞快的过了一下,对着林翔宇的几处穴位扎下去,林翔宇还是一动也不动,就好像针是扎在了别人身上。

  刘大娘的权威遭遇史上最大的挑战,她不服:“连卸甲风都能给治好,我就不信治不好他了。”

  又在指尖点了几下,挤出血来,那血的颜色着实有些古怪,竟是樱桃般的深红。

  “啊哟,这是中毒了。”刘大娘惊呼,“我老家就是产煤的,那些烧煤的人家,到了冬天,门窗紧闭,多的是像他这样出事的,或是昏迷不醒,或是就这么死了。哎哟,我的林哥儿呀……”说着,她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如果凤歌与她一同坐着哭,那林翔宇是真的死定了。

  别说林翔宇还有口气,就算他已经断气了,也得想办法进行最后的抢救。

  “刘大娘,劳烦您去请大夫,我到四象观去一趟。”凤歌简单利落的说。

  刘大娘一面应着,一边说:“四象观只拜天地,不拜药王菩萨和观音,姑娘要去为他祈福,不如去紫云寺,听说那里特别灵……”

  话音未落,凤歌便已经出去了。

  拜鬼神,那是在已经极尽人事,全凭天命的时候干的事情。

  在人力还可以挽回的时候,去拜鬼神?

  谁有这闲功夫!

  到了四象观,凤歌就大声叫道:“独孤,你在吗?”

  独孤怀信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匆匆跑出来:“怎么了?”

  “你会治被煤块里的毒气放倒的病吗?林翔宇被闷着了。”

  两人正要走,律王世子派来接独孤怀信的人又来了,见独孤怀信要往县衙去,他生怕没接着人,会被世子责备,便要与独孤怀信一同前往县衙。

  不想与他纠缠浪费时间,因此也就由着他跟去了。

  独孤怀信在房间里救人的时候,那个人百无聊赖在后院里四处走,就发现了那装满娃娃的房间,一只蠢憨蠢憨的铁傀儡正拿着拂尘,认认真真的打扫架子上摆放的人偶……

  “真是个好东西啊。”那人摸着下巴。

  图纸绘制的十分精细,各项数据一应俱全,林翔宇看得一脸沉醉,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时喜时忧,嘴里还不住念叨:“天才天才,怎么想到的。”一会儿又摇头:“太扯了,怎么可能。”

  如果那不是凤歌亲手给他画的图纸,几乎要以为他在看什么情节曲折离奇的坊间话本,看个图纸也能情绪这么饱满,还真是一个进工部的好苗子。

  翻到最后一页,林翔宇又疑惑的翻回前面,再翻到最后一页,眉头微微皱起,抬起头看着凤歌:“没了?”

  “没了,那本册子就这么多内容。”凤歌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

  “不对……不对……”林翔宇喃喃自语,右手指还不断的写写划划:“少了一个重要的部件。”

  凤歌不解的看着他。

  “你来看,圆形的机簧想要达到最终的撞击效果,这里就必须要有一个推进力,把钩子弹出去,但是在这个地方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画,也没有详细的数据,缺了至少两张图,如果画在正反两面,正好是一张纸,莫不是那张纸被人撕去了?”

  谁会把这本藏在石磊书房里的册子给撕去一张?如果是想要盗走设计图,要么全拿走,要么就像自己一样临摹,撕一张是几个意思?

  凤歌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当时那本册子的情况,依稀记得在有两页之前,的确曾经见过好像被撕过的毛边,当时还想过西夏人做事就是不讲究,订个册子订成这样,真是看不下去。

  会是谁把那页纸给撕了?

  不管是人撕的,还是狗撕的,结局都只有一个,凤歌看着一脸焦躁的林翔宇:“这一页大概是回不来了,你能前后推敲出来吗”

  “我试试。”

  林翔宇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事:“那个,金姑娘,你看见她了吗?”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凤歌:“你们走后没几天,她就不见了,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放着,我猜,她应该是去找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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