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二荣之战

　　杀光了政府官员，尔朱荣发现自己大可以直接坐上皇位，也不需要什么狗屁傀儡来装点门面，于是对元子攸也不再友好，让人强行把他从行宫拖到黄河大桥，暂时安顿在营帐之中。

　　高欢深知尔朱荣的心思，力劝他抓住机会称帝，左右很多人也都表示赞成，但贺拔岳不以为然，劝阻说：“将军首先兴起正义之师，立志铲除奸人叛逆，伟大的功勋还没建立，就兴起这种阴谋，只会加速灾祸发生，不会增加福分。”

　　尔朱荣当然不信灾祸这种事，但还是用铜来铸自己的像，以此测试“天意”，结果先后四次都铸不成，不禁犯起嘀咕。

　　人事军事参议官刘灵助，精通占卜算卦，卦象显示也不宜称帝，尔朱荣颇觉遗憾，问刘灵助：“实在不行，就先拥戴元天穆？”

　　刘灵助说：“元天穆也不行，只有长乐王元子攸被上天选定。”

　　尔朱荣顿时陷入焦灼，贺拔岳提议杀掉高欢，以向天下人道歉，尔朱荣的左右侍从说：“高欢虽然愚昧无知，说话不经考虑，但现在四方多事，需要借重要将领才可以平定，请特别宽恕，要他戴罪立功。”

　　尔朱荣同意，但也停下了篡位的步伐，当天凌晨三四点钟，把元子攸从黄河大桥的营帐中迎接到皇帝御营。

　　谁能想到如此骁勇的尔朱荣，竟因子虚乌有的“天意”而放弃上进的机会，尔朱荣自己更想不到，正因这一错误的决定，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匈奴兵多数都以为尔朱荣要当皇帝了，谁知尔朱荣在关键时刻怂了下来，竟要重新侍奉元家，大家谁也不敢进洛阳，担心遭到报复，于是发起迁都运动。

　　但尔朱荣颇多顾忌，没有立即施行。

　　528年4月14日，尔朱荣护送元子攸进入洛阳，元子攸登太极殿，下诏大赦，追随尔朱荣南下的将士，一律擢升五级，留在京师的文官，擢升二级，武官擢升三级，人民免除三年的田赋捐税。

　　此时百官几乎死绝，侥幸活下来的也不敢露面，洛阳人民忧愁恐惧，纷纷四散逃命，城中居民剩下不足十分之一。

　　面对如此惨况，尔朱荣索性好人做到底，公开上疏：“大军推进过程中，难以完全控制，行动或有越轨，各位亲王及政府高官遭受横死的太多，我今天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弥补我的罪行。敬请追赠死亡人士官位，尊元上王为元上皇帝，其他河阴丧生的亲王一律追赠仪同三司，三品官员一律追赠最高行政长官或副行政长官，五品官员一律擢升州督导官，七品以下以及平民，追赠郡长和防守司令。死者如果没有后裔，则准由养子继承，而由政府封爵，同时请派出使节，到各城巡视慰问。”

　　元子攸下诏批准，官员们才陆续到政府报道，周边百姓也开始回归故里。

　　等到局面稍微稳定下来，尔朱荣开始重新考虑迁都一事。

　　元子攸被吓怕了，无心无力违背，司法部长元谌倒是出面竭力劝阻，认为不可迁都，尔朱荣咆哮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要你固执坚持，河阴一事，你应该知道！”

　　元谌脸色不变，回说：“天下事当与天下人共同讨论，为什么用河阴屠杀恐吓我，我是帝国皇族，一直在皇帝左右辅佐，活着的时候如果对国家没有益处，死亡又对国家有什么损失，即便今天头颅粉碎，肚肠横流，也毫不畏惧。”

　　尔朱荣暴跳如雷，要办他的罪，尔朱世隆再三调解，终于不欢而散。

　　几日后，尔朱荣与元子攸一起登高远眺，忽然看到皇宫壮丽，树木成行，不禁叹息：“我真是愚昧，竟有迁都北方的想法，皇家住宅如此盛大，更往何处去，再考虑元谌的话，认为他一点也不错。”于是迁都一事就此作废。

　　4月16日，洛阳新的领导班子产生，江阳王继为太师，北海王元颢为皇家师傅，高级国务官李延寔为太保、封濮阳王，并州督导官元天穆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封上党王，前任总监察长杨椿为宰相，车骑大将军穆绍为最高监察长、兼最高行政长官、封顿丘王，雍州督导官长孙稚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冯翊王，宫廷安全部长元谌当右副行政长官、封魏郡王、特级国务官、广陵王元恭，加授仪同三司。

　　李延寔因为是元子攸的舅舅，得以越级高升，还有许多人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而突然间成了大官。

　　经历这些剧变，北魏早已今非昔比，即便正常的任官封爵，也不足以充实政府，填补朝堂，尤其皇族的感受更加刻骨，国非国，家非家，留下来徒增伤感，甚至遭到尔朱荣猜忌，不久便会有杀身之祸。

　　元悦、元彧、元颢等人，深知前任渺茫，不久便投奔萧梁去了。

　　尔朱荣其实并没有屠灭元氏宗亲的念头，掌权之后只是肆意挥霍权力的荣耀而已，并没有其他动作，朝政竟平稳起来，元彧得知这些内情，便以娘亲太老为由，请求萧衍放他回国，措辞十分诚恳，萧衍满足了他的请求，于6月1日，派人送元彧回国。

　　元彧后来如愿担任总监察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果然比南方要滋润多了。

　　尔朱荣在洛阳玩够了，不久便回晋阳基地，由元天穆在洛阳镇守，中央几处要职全由自己心腹担任。

　　元子攸也在竭力搜寻同党，为自己撑腰。前顾问院编制外政务顾问官高乾，与弟弟高敖曹、高季式，都喜欢行侠仗义，与元子攸交情很深，在河阴屠杀之后，流亡到民间，之后得知元子攸当上皇帝，便主动向政府投降，到洛阳效力，元子攸任命高乾为副总顾问长、兼武卫将军，高敖曹为中级事务顾问。

　　尔朱荣听说高氏兄弟入京，担心元子攸有所图谋，于是以他们参加过叛变、不应在皇帝身边当差为由，把他们逐出洛阳。

　　高敖曹自幼凶猛，横行霸道，驰名乡里，长大后更有勇冠三军的气势，往往令对手胆战心惊，被逐出洛阳后，心理上大受打击，再度集合部众烧杀抢掠，后被尔朱荣用计诱捕，与另一个勇猛变民薛修义一同囚禁晋阳。

　　高薛二人日后都有用武之地，尤其高敖曹的本事更大。

　　此时北魏风起云涌，局势变幻间出现大批豪杰猛士，但在尔朱荣时代都只是二线角色，尔朱荣固然有些傲慢，还有些迂腐，但能在天下大乱的局面中操控全场，总有其过人之处。

　　7月10日，尔朱荣升为柱国大将军，主管政府机要，虽然身在晋阳，北魏一把手的位置仍然稳握手中。

　　世人只看到尔朱荣的残暴，还未充分见识其军事才能，葛荣的出现，弥补了大家的遗憾。

　　葛荣经过多年努力，实力也颇为雄厚，部众号称百万，虽言过其实，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也终究不容小视，尔朱荣移驻晋阳不久，葛荣就率军包围了历史名城--邺城。

　　胡太后治政期间，尔朱荣虽也东征西讨，但绝对算不上真心，更没有尽全力，如今时代变了，北魏国运与尔朱荣休戚相关，他是绝不能容忍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

　　9月，尔朱荣让侄子、肆州督导官尔朱天光，回晋阳镇守，然后亲自率精锐骑兵七千人前往支援邺城，每个骑兵都备有副马，加倍速度前进，一路穿过滏口，直接闯入华北平原。

　　值得一提的是，侯景在此战中担任前锋，这个在不久的将来，搅得南朝乌烟瘴气的家伙，此时还比较低调。

　　葛荣作为河北的王者，纵横沙场这些日子以来，从未遇到敌手，尔朱荣虽然善战，却只有七千骑兵，在数量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围观的群众普遍认为此战没有悬念，尔朱荣一定铩羽而归，甚至是千里送人头。

　　葛荣也没把尔朱荣放在眼里，在军中传令：“尔朱荣容易对付，每人都要准备一根长绳，到时候把他们一一捆绑。”

　　邺城以北，河北变民大军的营垒长达数十里，尔朱荣率军秘密进入山谷，编成突击队，每三个军官结成一组，每组有骑兵数百人，让他们所到之处，用力扬起灰尘，猛擂战鼓，大声呐喊，以迷惑变民大军，又下令士卒每人带一根大棒，安放在马鞍一侧，因为贴身肉搏之时，用刀枪不如用棍实用，严令士兵只能棍击。

　　除去这些，尔朱荣并未采用其他任何花哨的战略战术，接下来真的只是场惨烈的肉搏大战。

　　尔朱荣的号令严厉而简单，他自己也带队冲入敌阵，一直冲到敌人后方，再掉头两面夹击，很快就冲散了变民的部署，双方也不知打了多久，直到葛荣被生擒，变民军全部投降。

　　即便经过一场惨烈的火拼，变民队伍仍然十分庞大，尔朱荣力排众议，让这些人就地解散，亲属朋友可以互相照顾，投奔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变民军大为欢喜，数十万军队一天之内就完全解散。

　　但尔朱荣并没有真的放任他们完全的自由，变民离开的同时，尔朱荣下令方圆百里之外，设立无数个收容站，把路过的变民分别编组，押送各地军区，或作其他安置，再从中遴选有才干的人，依照各人才能，委任官职。

　　变民们中途还有些抗拒，很快就欣然接受政府的安排，河北地区全部平定。

　　葛荣不久便在洛阳被斩首示众，他的终结引出了另一位重要人物。追随鲜于修礼的变民首领宇文肱战死之后，儿子宇文泰就留在鲜于修礼军中，鲜于修礼不久也战死，宇文泰便投奔葛荣，等到葛荣失败，尔朱荣让人从俘虏中选拔人才，显然宇文泰的才华吸引了尔朱荣，得以出任指挥官一职，因宇文肱曾与贺拔岳是旧相识，贺拔岳点名把宇文泰收入部下，宇文泰的传奇人生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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