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间道
乱石堆旁，丑牛盯着巳蛇，神色变得冷漠了起来。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也不会对这般行径加以自责，无论十二地支是否因他而覆灭，都已经不在重要，因为他自小就知道一件事情，无论他身在何地，都改变不了他出身神霄玉清府的事实。
七岁的开始，他迫不得已离开父母，被雷部安插在猪猡营中。
血腥的厮杀一直蔓延了在整个童年，犹如置身在一片地狱中，他的世界永远都是黑色，没有白天，没有灰暗，眼中的颜色永远都要靠血腥来驱散……
后来，他离开了猪猡营。
和离开父母那天一模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征兆，他就已经不在猪猡营中了。
仿佛一个**控的木偶，甚至连生活的方式都无法选择。
好在，有人前来看他。
那人，是他兄长，虽然好久未见，但是相见的第一眼，他知道那还是他。
兄长带来了父母的消息，并且嘱咐他，不要望了自己是神霄玉清府的人。
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兄长离开，他则是被带到了一处密室，去见了一个称得上温润如玉的男子，嗯，那个男子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陈文玉！
雷霆司首陈文玉，这个名字他听过很多回，因为在小时候的记忆中，他父亲就是陈文玉帐下的司正。
或许因为这个关系的缘故，陈文玉在需要一个可靠细作的时候，才会选择了他。
那次谈话，陈文玉曾许诺过，只要他立下大功，就能回到神霄玉清府，与父母兄长团聚。
出生在这种环境里，丑牛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的接受。
所以不久之后，他进了十二地支，成为了排行第二的丑牛。
当年他并不清楚雷部到底动用了何种力量，才将他弄进十二地支，但是了解到十二地支背后的冰山一角之时，他大概能明白这种行径的难度，既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那么想要得到的东西，自然不是可以轻易获取的。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他小心谨慎，沉默寡言，哪怕没有引起他人的主意，雷部的人也不曾主动联系过它，就这样，他在十二地支度过了上千年的时候，时间久的，几乎让他快忘却了原本的身份，直到进入九幽之地之前，有人带来父母的信物，才重新唤醒了那尘封的记忆。
在雷部的主动要求下，他泄漏了天干地支所掌握的几条行进路线，也导致天干地支遭到雷霆司的伏击，落得个几近覆没的境地。
在这段过程中，他内心的情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识了千载岁月的同伴接二连三的死去，这种发自身心的煎熬，自是让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不过，千载岁月的同伴与父母兄长的安危相比，孰轻孰重，他心头自然有一杆秤。何况雷部下了大力气才将他弄进天干地支之中，绝不会因为一些“意外”的因素，就让这千年的筹谋化为乌有的，所以，从他成为细作的那个一刻就已经知道，他父母兄长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性命，都已经被雷部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想到这里，丑牛看了一眼巳蛇，神色已经愈发冰冷了。
“将东西拿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他微微摊开一只手，冲着巳蛇说道。
巳蛇则是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起来︰“你总算没说浑话。”他嘴角扯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目光却看向了十步之外的另一个人。
丑牛微微沉默，千载的岁月沉淀，他自然明白巳蛇话中的意味。
雷霆司紧追不舍，自是存着一网打尽的心思，若是他说“东西拿出来，我放你一码。”明显就有些不切实际。
在眼下这个时候，巳蛇逃出去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了，但他在意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丑牛……有没有骗他。
想到这里，丑年叹了口气。
上千载的情谊，又岂能轻易斩断。
他摇了叹息之际，脚步却已经落下，眸子也盯上了另一个“他”！
“你打算对我出手吗？”那身披盔甲的男子眯了眯眼睛，看着丑牛问。
丑年摇了摇头，而是伸手指了指巳蛇。
“我与他相识千载，其中的恩怨，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所以，我想亲手送他上路，请阁下……不要插手可好？”他微微盯着那个男子，如此说道。
“哦？”盔甲男子听了，却微微有些好笑︰“你就是丑牛？
原本我倒奇怪，这次九幽之行为何会如此顺利，直到昨天才从司首哪里知晓，天干地支之中竟然有我们的人，陈司首还说，这次能歼灭天干地支，以及楚江殿的几位大人物，阁下居功至伟，第一功臣实至名归，就连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家伙，都赶不上阁下的万一呢。对于这样一个大功臣来说，卖一个薄面也不无不可，但是大石焦一战，我几位兄弟正是死在了十二地支的手上，身为兄长的我自然要帮他们报仇雪恨……”
他紧紧的握着手上的战刀，滴血的刀尖指着巳蛇︰“如今上天垂怜，降下了这等机会，我若不杀他泄愤，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的一番美意？但是你却让我不要插手……呵呵，我倒是想要问阁下……”他微微眯着眸子，笑容在顷刻间收敛︰“你凭什么呢？”
“我身无长物……”丑牛抬起头，盯着自己的一双肉掌︰“若是凭什么，也只能凭着这一双肉掌了。”
“呵呵——”那男子冷笑，手中的战刀，却攥的更加紧了一些︰“若是，我不同意呢？”
“那我只好与你……”
“轰——”
后面的话语被雷声所掩盖，因为丑牛摊开一只手，仿佛天刀一般凌空劈下。
无法形容这劈掌到底有多快，声若奔雷，犹如交织的电网迅速落下，盔甲男子瞳孔收缩，下意识的举起战刀，锋芒之气升腾而起，与那只手掌碰撞在了一起，仿佛天雷般的炸响声肆虐了起来，男子微微一愣，只觉得两耳失聪，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咔嚓”一声，无可匹敌的力量汹涌而来，撞击在坚固的战刀身上，又拍在了男子的胸膛上，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被这股力道磕飞了出去，落到了十丈外的空地上。
“这是……崩雷掌……”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一边吐血的时候，还忍不住裂嘴大笑了起来，那鲜血顺着齿缝流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塌陷下去的金属甲胄。
丑牛负手在后，微微的看了他一眼，却并没继续出手的意思。
倒是巳蛇叹了口气，因为他知晓，以丑牛展现出来道行来看，十二地支中已经再无敌手，这种干脆利落的对敌，哪怕排行第一的子鼠，也是拍马不及的。看来这么多年以来，丑牛一直在韬光养晦，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一直在隐匿的修为。
“现在，你同意了吗？”
丑牛站在哪里，目光淡淡的看着盔甲男子，微微问道。
那男子微微咧着嘴，大口的吐着鲜血，咬牙切齿的冷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想要我不插手，简直就是做……”
“让他去……”
一道飘忽的声音从远处传递来了，那男子微微一愣，随后狠狠的瞪了丑牛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属下……明白。”他微微低着头，咬牙切齿的回应着。
听着这道声音，丑牛微微眯了眯眸子。
目光在四处微微扫视一眼，他叹了口气，然后走向了巳蛇。
雷霆司司首陈文玉亲至，巳蛇已再无活路，既然注定要死在这里，还不如死在他的手上。
“巳蛇，一路……走好！”
“轰——”
一只雷霆密布的巨大手掌，不断在视线中塌缩、放大……
……
……
半个时辰后，丑牛面无表情的站在大帐内，默不作声的低着头。
他左上首有一座文案，文案的后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此时那中年男子一手执笔，蘸着上好的朱砂，写了一份关于九幽之地的战报。
“这次九幽之战，能击杀楚江殿的几位高手，你居功至伟……”他一边写着，一边抬头，微微看了看丑牛的反应︰“这份战报上，我已经替你请了功，待九幽事了之后，真王自然有封赏下来，到时候以你功劳，成为司正，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他微微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丑牛，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笑道︰“当然，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和我提出来，只要不太过分，我和司首都可以帮你做主。”
“我要见陈文玉。”丑牛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
“陈文玉也是你叫的？”男子脸色冷了下来︰“难道在天干地支中呆久了，连长幼尊卑都忘的一干二净？”
丑牛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男子嘴角抽了抽，却也拿他没辙了。
“倒是不怎么凑巧……”将毛笔放了下来，男子双手撑在文案上，冷冷的看着他︰“若是你能早来一会儿，说不定能碰到陈司首他们，不过这回儿，陈司首应该是在前往阴山狱的路上。”他站了起来，微微的走下台阶︰“那边发现了异常，不仅班书衡率领的人马杳无音讯，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大乱子，收到消息后，陈司首立马带人赶了过去。”
“所以，你想要见陈司首，大概要等到他回来之后了。”他背负双手，微微开口说着︰“当然了，我身为雷霆司的监正，司首不在的时候，我也可以做一些主的嘛。”
“我要见我的亲人。”丑牛看着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嘛……”男子微微想了一阵，眨了眨眼睛︰“暂时，暂时怕是做不到呢。”
“这又是为何？”丑牛看着他问。
“咳咳……”男子咳嗽了两声，微微开口解释了一句︰“具体的情况，我们还在调查之中，只知道一些强横的生灵联手封禁了黄泉通道，此刻，九幽之地与外界已经断了联系，你若是想要见你的亲人，起码要等通道重新开启。”
“此话当真？”丑牛稍稍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你若不信，大可自行去查。”男子挥了挥袖子，发出了冷哼声。
“既然如此，这通道何时会再次打开？”丑牛皱着眉问道。
“我又怎么会知道……”男子嗤笑，微微的看着他︰“我要是知道确切的消息，此刻怕是早就返回天外天了。”
见男子不似作伪，丑牛抿了抿唇，微微开口问︰“既然如此，我去找陈文玉。”
他转身离开，但是男子却拦住了他。
“你想干什么？”丑牛皱了皱眉问。
“你是真不懂规矩，还是假不懂？”男子微微看了他一眼︰“在雷部之中，返回各部的细作都要详加盘查，若是没有司首的首肯，不可以离开营地一部，否则，一律以通敌论处。”
“这……”丑牛眨了眨眼睛，微微愣在了哪里。
他从小离开雷部，自然是不清楚这些规矩的，那男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微微的笑了笑︰“当然了，陈司首不在，但是还有我啊……”他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丑牛，微微的眨了眨眼睛︰“此次九幽之行，你功劳甚大，若是我详加盘查与你，说不定会落得个苛待功臣的罪名。这样吧，你将此番事情详细的书写一份，算是有个交代，随后你大可去阴山狱寻找陈司首，若是他询问起来，你大可说是我的首肯。”
“这……”丑牛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上前在文案上提起一支笔，丑牛写满了两张宣纸，然后放下笔墨，转身打算离开。
“东西呢？”男子伸手拦住了他，微微开口问着﹕“被你打伤的人说，你缴获了天干地支的几封手札，既然是缴获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让你带出去的。”
他这样说着，眸子也看着丑牛。
微微想了一阵，丑牛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封手札，犹豫的递了过去。
、
男子伸手接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司首他们应该是在嶓冢域附近，你一路小心，尤其是遇见岔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丑牛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离开了大帐。
出了雷霆司的临时营地，他走在杳无人烟的戈壁上，只是视线中尽是一片荒凉的景象，哪里还有什么岔路之类的东西存在。
“岔路……”
他喃喃自语，然后微微一愣。
“一路小心，尤其是遇见岔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他猛地回过头去，视线中的雷霆司营地，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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