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逾
浓稠的夜色里，杀生成仁同样没有睡下，除了环境起了变化之外，还因为他面前站着一个崛强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微微抿着嘴，目光看着他，站在床前也不说话。
或许是站在那里太久的缘故，她身子稍稍有些酸，变得僵硬起来，就连泛白的脸上也多出了一抹红润之色。
她双手放在胸前，紧紧的握着那把刀。
与之相比，杀生成仁一直都没有开口的征兆，他微微仰着头，靠在床头的墙壁上，仿佛睡着了一样半眯着眼睛，盯着满是蛛网的房梁。
气氛微微僵持了一阵，那小姑娘终究没有多大耐心，忍不住微微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的道法一定很厉害的，对不对？”
她这样问着，杀生成仁也不搭话，只是静静的靠在哪儿，身子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杳不可闻。
小姑娘攥紧的手，却仍是自顾自的说着︰“我听川说过，能在大荒里单独活下来的人，都是极为强大的修者，若是这种人的模样很干净，无疑更加厉害！”说道这里，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杀生成仁纤尘不染的模样，继续问︰“你就是这样的强者对不对？”
“而且我还知道，你们这种人性格大多都很古怪，对于杀人，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对不对？”
她一连问了三次“对不对”，那杀生成仁终于微微移开目光，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你想让我帮你杀了那个……烈渊吗？”
“嗯！”
看到杀生成仁如此上道，小姑娘抿着嘴，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
岂料他话音一转，微微皱了皱眉说着︰“报仇这种东西，终究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畅快的。”
那小姑娘听了微微着急，连忙摇了摇头︰“没事，我不在意的，只要能杀了他，无论是我杀的，还是其他人杀掉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他死掉就好了。”
“如果这样……”杀生成仁微微向前做了一点，指了指略显弯曲的腰︰“那你不如继续等着，反正，他早晚都会有死掉的那一天。”
“可是……不同的啊！”小姑娘握着刀，微微向前凑了半步︰“如果，如果你能帮我杀了他……我、我……”小姑娘咬了咬牙，好像吃了什么大亏一样︰“我就认你当师父！”
“可我从未想过认你当徒弟啊！”杀生成仁看着她，微微眨了眨漆黑的眸子。
见他这般说着，小姑娘微微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毕竟，哪怕有些急智，但终究是长年隐秘在深山老林里，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磨砺。
“不过嘛……”杀生成仁盯了她几秒，却突然笑了笑。
这种笑容让小姑娘汗毛炸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你、你想干嘛？”虽然不认为对方会做出什么趁火打劫的事情，但她总觉得这笑容里藏着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要那么紧张，其实是一件好事……”杀生成仁这样说着，人也微微站了起来，认真的问着︰“你觉得，这个部落怎么样？”
“呃……还好了。”不知道对方有着什么打算，小姑娘不怎么敢看他，只是微微低下头，盯着手上攥紧的那把刀。
“听阿巴说，这个名叫“姜”的部落，拥有数十万人口，和上万名修士，乃是方圆几千里最为强大的部落。”这样说着，杀生成仁围着她饶了一圈，然后从后面凑近了些，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问着︰“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成为这个部落的首领？”
那种口气，仿佛问她今天有没有吃饭一样简单。
那小姑娘听了，微微瞪大了眼睛，嘴巴也长的大大的，身子僵硬在了哪里，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你……”良久之后，她稍稍转过身，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一个如此庞大的部落，哪怕在整个大荒里都是一股极为重要的势力，他们的部族首领，势必会经过了最严格的筛选，以及无数的成功与巧合，才会成为这数十万人的首领，想要更替这样一个角色，无疑是天方夜谭的一件事情。
她原本以为他在说笑，但是看到他一脸严肃的表情，眼皮竟然下意识的跳了跳，生出了一种心惊胆战的情绪来︰“你、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微微咽了口唾沫，她使劲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
“这当然是真的……”杀生成仁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如果成为了姜”的首领，到时候无论是烈渊，还是其他人，自然对你唯命是从，想要报仇雪恨，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了，何况……做一个部族首领实在是很有前途的职业，所以……我看好你。”
微微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杀生成仁弯下腰，凑到她耳旁说着︰“好好考虑一下，若是想清楚了，明白早上告诉我，我会帮你搞定的。”这样说着，他稍稍转了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了看天，脚步微微停顿了下︰“你最好想清楚，因为你若是答应了我，很可能会有不可预知的险境。”
九这样提醒了一句，那小姑娘却没有听清楚，似乎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之中。
杀生成仁却没有管她，而是走出房间外，来到了臭气熏天的院子内。
圈养的生物发出了细微的响动声，那隔壁不远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些动静，却也很快的消弭了下去。
微微站在院子里，杀生成仁窜到房顶上，目光凝视远方。
无数纵横交错的漆黑轮廓，几乎没有什么灯光存在，只有在较远的中央地带，才会出现一丝淡淡的黄晕，除此之外，这古老的部族驻地，仍然笼罩在一片黑暗的夜色里。
在这种状况下，夜间自然是没有什么人出来的，何况，从阿巴哪里知晓，这“姜”部落颁发了部族法令，在夜间之时，是不准平民随意走动的，若是让巡视的部族战士撞见，很容易当成游荡的邪魔杀掉。
杀生成仁当然没有出去乱走的兴趣，倒不是怕被那些所谓的部族战士当成邪魔杀掉，毕竟他若是在部族里行走，对方根本无法发现他的踪迹，仅仅是不想去乱走而已。
虽然这半年来，他并没有可以修炼什么道法，但是处于他这种境界的生灵，早已经接近食物链的最顶端。
哪怕所谓的众生大能，他早已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
但是，自从进入那处深渊裂缝之后，自己被吸纳到这个世界来，这其中的缘故他还未曾察觉到，不过，想来也不外乎几种可能。
一是他遇到了一位屹立在人间的绝顶人物，那位绝顶人物构筑了一个玄虚世界，想要他迷失在无边的岁月中。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想要他毫无察觉的陷入其中，至少都是人皇那种层次的高手，对于这种人物来说，想要对付他似乎并不需要那么麻烦。
第二种是进入了一个泡沫世界，被世界的本源意志压制了感官，无法寻得出去的路径。
但像这种泡沫世界，大多都对外来者有极强的排斥力，而身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并未发现那种巨大的排斥之力，所以从自身的认知来讲，杀生成仁更倾向于第三个可能性。
这个一个规则残缺的泡沫世界，因为某种意志的影响，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被迫卷入这种变化之内，若是想要寻找出去的路径，势必要寻到规则的漏洞，才能脱离这种变化之中。
在任何泡沫世界，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都会按照一定的规则秩序运转，哪怕精确到分毫的事情，都会在规则秩序下运行，所以按照道理来讲，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本身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在破坏其原本的规则与秩序，哪怕世界本源是残破不堪的，一样会对他做出排斥反应，但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他却未曾感受到这种排斥，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所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让按照规则运行的事态发生巨大的偏差，让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在他的干预下发生改变，他想看看，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世界本源的反应。
毕竟，这不应该是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世界，花草树木，万千生灵，怎么看都未曾失去生机，既然这是一个活着的世界，终究会对他这个外来者做出一些预判，而那个小姑娘，就是他试探世界原本的第一步……
……
……
或许是规则运转不同，这个世界的夜显得格外的长，在天色渐渐放亮以后，部落内的族人早就已经开始了劳作。
那名叫阿山的男子起的也很早，杀生成仁走出门口以后，已经看到他穿戴着厚厚的兽皮，以及一件手工编织的无袖铁衣。
腰间插着一把短刀，看其材质，应该是青铜铸造，这个世界的锻制工艺并不出色，一些金属武器的模样过于粗糙，甚至还有一些骨制的武器，以及竹矛之类的器物，总体来说，大抵还是比较落后的。
不过，阿山手持的金属长矛，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质地还算出色，杀身成仁怀疑这长矛很可能是由道法炼制，并非寻常的锻造手段炼制而成。
“阿巴，你哥哥这是要去狩猎吗？”看着阿山全服武装的模样，甚至连老阿水以及阿山的妻儿都涌入院中，与阿山说着什么话，见到这种气氛有些不对，杀生成仁冲着一旁的阿巴问着。
那阿巴的神色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听见杀生成仁问着，当即抿了抿唇︰“哥哥奉了至祭祀的命令去“逾”地，所以家里人都出来送送他！”
他这样说着，杀生成仁就知道此行不会那么简单，或许“逾”地十分危险也说不定，否则这一家子，也不会产生这种古怪的气氛来。
杀生成仁随后问了句“逾”地是什么地方，那阿巴微微一愣下，考虑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当即就解释了一番，杀生成仁听了，微微眯了眯眼睛，站在哪里想了一阵。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同样装扮的男子来到阿山家的门前呼喊，那阿山应了一声，然后回头瞅了几眼家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了。
路过杀生成仁的时候，他伸手拦住了阿山，然后扭头冲着阿巴笑了笑︰“听说“逾”地风光秀丽，我正巧想要去逛一逛，既然阿山也要去“逾”地，不如结伴同行如何？”他冲着阿巴微微说着，然后又看了一眼略显疑惑的阿山，才拍了拍头︰“吗的，忘记了，语言不通的啊……”
在满院目光的注视下，杀生成仁还是随着阿山离开了。
毕竟这个时候，消息不发达，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而队伍里出现一个常常在野外行走的荒人强者，无疑会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所以阿山在了解杀生成仁的想法之后，只是稍作考虑，就同意了这个提议，至于那位至祭祀的看法，在这个年代，到没有人去管它，倒不是对那位至祭祀不敬，毕竟，至祭祀派他是去“逾”地探路，又没有说不准带其他人，至于泄密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并没有形成太大的风气。
杀生成仁天刚亮就走了，一晚上辗转反侧的小姑娘，却盯着俩个大大的黑眼圈，在日上三竿十分才微微醒过来。
打了一个哈欠，却发现那个男子根本不在，走出屋子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只在隔壁的杂物房里，发现了正在劈柴的阿巴。
“那个……”微微挠了挠头，小姑娘有些为难的伸出手，打算和阿山比划着一些手势进行交流，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山已经抬起了头，裂开嘴笑了笑︰“你醒来了啊？”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继续什么比划着，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比划的双手停顿在了哪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山︰“你……你……”
那阿山见她这种样子，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笑了笑，拍了拍手站起来︰“你在奇怪我为什么能听懂你的话？”
小姑娘长大了嘴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还奇怪，为什么能听得懂我的话？”阿山继续笑着。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摇头，待随后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拼命的点头起来。
阿山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阿九大哥用道法沟通了神泉，提取了语言媒介，所以你现在听到的，以及说出来的，都是这种道法的衍生，至于其它方面的，阿九大哥并没有提起，所以我也不是很懂，总之，他说在你的神泉内开辟出了一条天智通的通道，能接受和传递一些言语媒介，所以你才会懂得我们部落的话，而我们也能听得懂你发出的言语。”
“这么说，你们部落其他人的话，我也能听得懂了？”小姑娘眼睛一亮的问着。
那阿巴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上的斧子放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稍稍挠了挠头，冲着小姑娘说着︰“对了，九大哥和我哥哥去了“逾”地，他早上交代过，若是你醒来了，有些事情想通了，可以去他床上拿一件东西，它会告诉你怎么做。”
“什么东西？”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小姑娘随口问着他。
“我也不知道……”阿巴微微挠了挠头︰“不过九大哥说，你一看就知道了，不用特意提醒你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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